虞綠林盟偏廳,段昭將一封信函遞交給上官憑:「北來的,說是你家中托人轉送的,我原想著今兒去找你,結果你自己倒來了!」
上官憑苦笑著搖了搖頭,接過信函拆開看了,眉頭微微鎖了起來,沉吟許久,沒有開口。
段昭注意到他的神色,隨口問道:「怎麼了?」前些日子,上官憑曾托他帶了一份家書回臨安,言明年節之時不回去了,待到中虞事了,再攜楚青衣一同回去。
「祖母病了……」上官憑淡淡的道了一句,便起了身,向段昭拱手道:「多謝段兄代轉書信,我還有事,這便告辭了!」
段昭忙起身回禮:「上官兄只管請便,想來貴祖吉人自有天相,卻也無需過分擔心!」
上官憑辭了出來,暗暗的歎了一聲,祖母身體素來極好,前些日子也不曾聽說有何不妥之處,如今卻忽然說偶染小恙,這信卻又不是派人加急專程送來,且令自己至勝京而非趕回臨安,只怕內裡別有隱情。
只是,既是托了祖母有恙的名義,不管其中是何原因,自己這一趟是非得回去不可了。他心中拿定了主意,便自加快了步伐,向小院行去。
楚青衣跨步走進寧宛然的房裡,眉頭微微擰起,帶了三分憂慮之色。她雖與上官老夫人並無多少感情,畢竟愛屋及烏,也並不希望這個慈祥的老婦人有何好歹。
「石楠呢?」她沒在屋中見到本該在的石楠,隨口問了一句。
寧宛然一面安撫著聽見楚青衣聲音便開始躁動的雪球,一面抬眸答道:「去綠林盟了!」雪球黑黝黝的眼珠子骨溜溜的盯著楚青衣看了老半天,終究還是不放心,悄悄竄了出去。寧宛然知它怕得緊,也不強行拘著它,任它去了:「你不必太過擔心,老夫人絕不會有事的!」
楚青衣聽她說地肯定。倒不由怔了一下:「怎麼說?」
「上官家是北霄豪門。哪裡還缺幾匹快馬和幾個下人使喚。若是老人家當真有事。必定是快馬來報。斷然不會托綠林盟帶了家書來!」寧宛然細細地解釋著。看楚青衣面上猶有怔忡之色。便又補充道:「無論如何。綠林盟亦是外人。如此大事。斷不致這般輕率!」
楚青衣低頭略一思忖。念及上官憑近來地表現。不由撇嘴道:「難怪上官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樣。想來他也看了出來。只是怕我惱怒。不好直言!」
寧宛然輕笑起來。伸手執壺。給她倒了茶:「我想著。他年後必會回來。」
楚青衣被她一語點醒。不禁挑眉道:「年後。你是想說。他會跟蕭青一同來此!」
寧宛然輕歎一聲。只是緩緩喝茶。你一直都是很能沉住氣地。我只以為你說了燈節。在這之前便不會步步緊逼。誰知。你究竟還是放心不下。你匆匆召了上官回去。無非便是想要清楚知道這一切事情地來由。年後才好對症下藥。偏偏他如今無官一身輕。你不好隨意驅策。只得尋了借口暗示了上官家。弄出這麼一出大家心知肚明地把戲來。
她忽然有些擔心,葉飄零,你為什麼不肯回去東海呢,你若回去了,便也安全了,你若不肯離去,他們難免是要對付你的。屆時,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青衣……」她無奈歎道:「我近來總是心亂如麻,神思恍惚,雖說很多事情我都已有了決斷,卻又覺得自己似乎是錯了……」
楚青衣揚眉道:「人生在世,只是隨心所欲罷了,若總是瞻前顧後,豈不累得緊!」
寧宛然笑著搖了搖頭,不再多說什麼。
澠都月明閣,位於都西城最為繁華的青大道之上,是都最為豪華的酒樓,號稱|月明十八樓,一貫只接待豪門巨富之家,這一十八樓之中,以聽風雅築最為豪華瑰麗,即使是在豪門如雲的都也並沒多少人能踏進這座聽風雅築。
此刻,卻有一名錦衣男子緩步的走進了月明閣,逕往聽風雅築而去。月明閣名為酒樓,其實佈置彷彿私家園林一般,精緻秀雅。沿途長廊蜿蜒曲折,即便在這林花謝盡的蕭條冬日,也可稱得上是一步一景。雅築前,早有一名衣著得體,舉止大方的絳衣美人侯在那裡,見他過來,只略一打量,便含笑對他福了一福,欠身引了他徑往築中而去。
精緻典雅的廳中,早有三人候著,其中一名早已不耐的走到廳前,不時張望著。見那男子緩步而來,已大聲叫道:「曜廷兄真是悠閒,這般不緊不慢的,可等煞我們了!」
那男子聽了這話,便抬了眼,淡淡的笑了一笑:「慕容兄說笑了!」他雖是面上帶笑,那笑意卻是絲毫不曾傳到眼中,眸中依舊一片清冷,此人正是南嶽杜曜廷。
慕容源暉哈哈一笑,揮手令那絳衣女子離去,自己親自引了杜曜廷進去。
「今兒都是老相識,倒也省了不少事,大家只是隨意談談罷!」
廳中酒席皆已備辦妥當,四人原不是真心為了吃飯來的,桌上所備的只是一些精緻的
菜,倒也色香味俱全,望之令人饞涎欲滴,倒也不愧\7之稱。
四人各自坐定,因杜曜廷遠道而來,便請他坐了上座,杜曜廷不過略辭了一辭,便也不客氣的坐了。次坐卻是讓給了檀遠悠,慕容兄弟隨後坐定。
慕容源暉便自執了壺,給眾人各斟了一杯,四人舉杯飲了。那絳衣女子很快便上了菜來,色色精緻,樣樣玲瓏。幾人都是出身名門世家,倒也並不在意,只是隨意用了些,因有外人在場,不過是說些閒話,淡淡的敘了些離情。
待到酒過三巡,慕容源清便揮退了廳中服侍之人,笑問道:「我聽得曜廷兄將至都,特特令人將你上次所居的囿苑打掃了出來,原以為你必會住了過來,卻不曾想你竟住到了上官憑所購房產之中,我兄弟倒是好一陣思量,生恐是上次招待不周……」
杜曜廷搖了搖頭,幾兩酒下了肚,他話也便略略多了些,不復先前惜字如金模樣。
「我此來都原是受了皇上的密令,皇上令我就近居住,我自是不好違抗聖命!」
還因此沒來由的被楚青衣詐去好幾萬兩銀子,雖說這銀子皇上自是不會多說什麼,但楚青衣這般的趁火打劫,難免令他心中不快。
慕容源暉挑眉打趣道:「難道南皇陛下是令曜廷兄貼身保護楚青衣?」
杜曜廷苦笑搖了搖頭,保護楚青衣,若是連楚青衣也需有人貼身保護,那天下實在也再無幾人是安全的了。「皇上令我來此,是為了看顧寧夫人!」他平淡道。
一直沉默不語的檀遠悠忽然抬了眸:「寧夫人?」
杜曜廷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補了一句:「便是當年檀兄府上的琴娘!」
「她不是已死了……」慕容源暉大吃一驚,幾乎是脫口而出。
當年之事,他原也知道一些,後來更是知道了寧宛然的真實身份,也知道她成了北霄的皇后,北霄傳來皇后逝消息之時,他還很是感慨了一番紅顏薄命。檀遠悠的面色也不覺微微的泛了紅,捏著玉胎冰花瓷杯的手指也因吃力而有些白。
「北霄宮中似是出了些事,她其實沒死……」杜曜廷慢慢道,黑沉沉的眸子裡泛起難解的光芒:「你們若想對付葉飄零,如今卻是可以省事了,因為如今南皇北帝都想要他的命!」
檀遠悠悚然一驚,幾乎立時回過神來,不置信道:「是葉飄零將她弄出了北霄皇宮?」
猶未回過神的慕容兄弟乍聞此言,都是一愕,互看了一眼,眸中均是驚詫之色。
杜曜廷不置可否的冷然一笑,南皇對她似鬆實緊,當日若不是迫於情勢,又怎會輕易放她離去;至於北帝,姑且不論其他,只憑葉飄零能輕易將他的皇后帶出宮去,只憑這份能力,他又如何能放過。何況這二人單獨相處了數月之久,其間之事,再難分說。
更何況,如今那位娘娘雖恢復了神智記憶,但顯然並無意重回宮中。偏偏北霄已然大殯天下,斷然不能再使得這位皇后死而復生,便是迎她入宮,也需尋其他由頭。若是自家皇上執意插手此事,北帝只怕也只得鎩羽而歸了。
慕容兄弟對看一眼,絕口不再提起此事,只是笑吟吟的尋些風花雪月之事說了,他們不提,杜曜廷自然也不會主動提及,倒是檀遠悠心神不寧,舉止大為失措。
吃完飯,杜曜廷便辭了出來,慕容兄弟也只略略的挽留了一回,便將他送了出去。約了來日相會後,三人回了廳中,喚了那絳衣女子令她叫人來撤了殘酒,又奉了茶。
慕容源暉忍不住叫道:「大哥,我說虞嫣怎會莫名的帶了楚青衣和那個女子進宮,原來她竟是北霄的皇后……」
慕容源清點了點頭:「這是個變數,不過如今我們已不比當日,今時今日,虞嫣手掌大權,我們所要做的,只是靜靜觀望,再圖他日。果真葉飄零一去,虞嫣少了左膀右臂,金妃那裡又另外安插了人,哄的皇上高興了,一切都在未知之數!」
慕容源暉點了點頭,忽然又想起一事,便道:「這般說來,那日綠萼嶺上,那個所謂葉飄零的夫人便是這位北霄的先皇后了……」他一面說,便拿了眼去看檀遠悠。
檀遠悠猶自心神不寧,竟不曾注意他殷殷的視線,只是捧了杯慢慢啜飲,渾然不覺杯中茶水早已罄盡。慕容源暉沒好氣的推了他一把:「遠悠……」
他猛的一驚,幾乎摔了杯子,只是愣愣的看著慕容兄弟,慕容源暉無奈,只得又將問題再問了一遍。「應該是她,不會有錯……」檀遠悠默然一會,慢慢道。
難怪那日見她,隱隱覺得有些熟悉,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如今那層窗戶紙忽然捅得破了,再想起來,便覺得出了容貌,氣度舉止竟是無一不像。
慕容源清笑了一笑,伸手輕輕的敲擊了一下桌面:「遠悠,你若得了空,便帶著玥兒和源暉一同去拜望一下這位傾倒天下的寧夫人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