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然手執棋譜,悠閒的倚在貴妃榻上,膝上搭著薄毛t適的蜷在她懷裡。
雪球這些日子過得甚是憋屈,楚青衣時時在寧宛然身邊,它原就怕了楚青衣,哪敢在她眼皮底下討生活,只是日日見了楚青衣就悄悄兒的溜去尋了上官憑暫避一時,上官憑見著它,也只得苦笑搖頭。有次恰恰被石楠碰上,更被取笑為好一對難兄難弟。
燭光流瀉,暈黃的光落在寧宛然面上,長長的鴉羽般的睫低低垂著,分外恬靜安詳。門外響起幾下輕叩,她微微一驚,抬了眸:「進來!」
門被人輕輕推開,有人笑吟吟的立著,背著光看不清面容,那一襲的白衣卻是纖塵不染,飄然欲仙,她忽然便有些好笑,想著這一身白衣儼然竟似正字招牌了。
他閒閒的走進來,回身闔上門,室中便有一股清新微涼的冷氣夾雜著淡淡的梅花香氣,她深深的吸了口氣,坐直了身子。懷裡的雪球被驚了一下,撩起眼皮斜瞥了葉飄零一眼,又懶懶的耷拉下來,繼續睡它的。
「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她揚眉問了一句。
「忽然想見見你!」他輕飄飄的說著,在桌前坐定了,提起桌上溫著的茶壺倒了一杯茶。茶色是淡淡的淺黃色,有種輕微甜蜜的果香,入口微澀,回味悠長。
「是果茶?」他挑眉,極為肯定的道。
她笑起來,昏暗的燈光下,眸子點漆也似,漾著深深淺淺的波光,流轉幻濛:「你的舌頭倒靈,這是前兒南面送的水果,我一時興起,試了幾個方子,這個味道卻是最好的!」
他於是歎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杯子:「在一個男人面前說另一個男人,你時常如此麼?」
她歪著頭,靜靜打量他,好一會輕笑的答道:「縱使我不說,你也一樣清清楚楚,我又何必藏著掖著!」話說得淡如微風,語氣卻是瞭然的,你這個時候來,不正是因為知道了。我午時才從宮中出來,晚上你便都知道了,這個度,也實在夠快了。
「跟我一起回東海不好麼?」他聽出她地意思。不由地搖了搖頭。
「不好!」她乾脆利落地回答。
「女人。太要強了不好!」他笑。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清淡而微澀。卻又回味悠長。這茶倒與她有些相似。
「是麼?」她淡淡道。不置可否。
「其實。要強些好。若不要強。早也認命了。又怎輪到我!」他笑吟吟地補充了一句。
她怔忡了片刻,忍不住撲的一聲笑了起來:「我原先總想,青衣的面皮之厚已是世間罕見,如今見了你,方才知道何謂一山更比一山高!」
他笑笑,有些無謂:「那個孽徒……」
「她總說你是妖孽……」寧宛然想著這一對師徒不覺微笑起來。明明感情甚是深厚,卻總是互相看不對眼,彼此之間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又多有相似之處。
「我明兒有事要離開些日子,你可有事情想要問我?」葉飄零並不願意過多的談論楚青衣,岔開話題問了一句。
寧宛然沉默了一會,平靜的答了一句:「沒有!」
「你不想知道我為何會對你用『重生』之術麼?」他揚眉,只是一個極為簡單的動作,由他作了出來,卻是說不出的瀟灑隨性,悅目至極。
「你若想說,我不問也會說的!」你若不想說,我又何必去問,白白的碰了釘子。
葉飄零伸手漫不經心的取過桌上一疊裁得方方正正的厚紙,隨意的翻了幾張。寧宛然閒來無事之時,便會拿了炭筆塗抹幾筆,只是近來事情甚多,只繪了寥寥的幾張。
「在一張滿是痕跡的紙上塗畫,所留印記再深又怎及得上在一張白紙上隨意的一筆!」他微笑著,神情優雅而雍容。寧宛然抬了眼看他,沒有應答。
「我有些事,明兒就要離開都……」他道。
「你想要這個天下麼?」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很早以前就想知道,卻一直沒有問出口。如今見他來去匆匆,心中便更增疑惑。
「不,如今天下也算太平,我便是有心也難成事,何況,我要這個天下作甚!」
她看著他,沒再多說什麼,半天才點了點頭:「那你為何還不回去東海?」
他挑眉,走到她面前,俯身看著她,笑得極是輕佻,眼神卻是專注而沉靜的。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他離得極近,她能清楚的聞到他身上那股夾雜著梅香的淡淡酒氣,熱熱的呼吸拂在她的面上,讓她沒來由的有些心慌,面上也燒了起來。
「我……」她艱難的開口,想要說些什麼,一時卻又找不出話來。
耳中傳來他低沉的笑聲,溫潤沉厚,細碎的吻
在額上,輕柔而憐惜。
「你想裝便繼續裝罷,將來……總有你裝不下去的一天!」
巳時初刻,小院的正廳,寧宛然抬手掩住一個哈欠,眉目間有掩不住的疲憊。
楚青衣歪著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著她,調侃道:「昨兒可是會了情郎,怎麼這般累?」她眼神極其狡黠曖昧,勾起的嘴角充滿興味。
寧宛然苦笑了一下,一手托了下頜,懶懶的取了果茶,啜飲了幾口。葉飄零在她房中耗到將近四更天,走了以後,她猶自心神不寧,通宵未眠,此時便覺疲憊得緊。
石楠嬌笑不已,美目流轉顧盼:「難不成是天雷勾動了地火,乾柴移近了烈火……」
寧宛然無奈的白了二人一眼:「你們二人,真是,惟恐天下不亂!」
「反正都夠亂了,再多一個也亂不到哪兒去!」楚青衣笑嘻嘻的說了一句。
石楠跟著補充道:「有道是債多不愁、虱多不癢,情人多了有面子!」
寧宛然瞠目結舌,半晌無語。
上官憑坐在一邊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起身道:「我吃飽了,你們慢用!」匆匆的出了正廳,倒好似身後有鬼一般。
楚青衣見他神情古怪,不由哈哈大笑起來,衝著他的背影喊道:「上官,你這麼著急的出去,可是去掙面子,尋情人?」上官憑腳下一個趔趄,幾乎摔倒,苦笑的回頭瞪了她一眼,楚青衣猶自笑得東倒西歪,全無心肝。
寧宛然笑著搖了搖頭,石楠跟著笑了一陣,喝了口茶,問道:「昨兒是葉飄零?」
「是!」
楚青衣撇嘴,譏嘲道:「妖孽原來也有成聖的一天,倒是真想不到!」
「什麼聖?」寧宛然愕然的問了一句。
「情聖!」石楠與楚青衣異口同聲的答道。
寧宛然啐了二人一口,自覺無奈:「你們想的未免太多了些,他只不過是聽說了書院之事,因此才來問問我而已?」口中雖是冠冕堂皇的這般說著,心中著實有些虛。
楚青衣嘿嘿一笑,拿眼瞄著她,眸中是毫無疑問的不信之色。
「原來是為了書院之事,」石楠點頭道:「只是不知何以白日不來,卻偏偏到了晚間穿牆逾垣悄悄兒的來,走時也不知會我們一聲兒,倒顯得主人頗無禮數!」
「昨兒月色似乎不錯,踏雪而來,良辰美景,佳人如玉了,倒好似是戲文中唱的竊玉偷香,夜半私語!」楚青衣興致勃勃的在一邊幫腔,心中恨極了自己昨兒晚上竟不曾親見。
寧宛然白了二人一眼,起身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休息!」
也不理二人,逕自匆匆去了。
心中愈的恍惚,混混沌沌的,竟是剪不斷、理還亂,既甜又澀,滋味難言。不由的輕輕歎了一聲,想著葉飄零的話:在一張滿是痕跡的紙上塗畫,所留印記再深又怎及得上在一張白紙上隨意的一筆!
這一筆畫的實是太深太重了些,她苦笑的想,如今看來想要抹去,竟是千難萬難了。剛剛走到自己的房前,卻剛剛碰上蓮兒抱了雪球笑吟吟的出來:「小姐!」
寧宛然應了一聲,雪球見了她,忙掙出蓮兒的懷抱,竄了過來,她伸手抱住了它,憐惜的撓了撓它尖尖的耳朵,昨晚若不是這個小東西在關鍵時刻忽然叫了起來,幾乎真要如石楠所言天雷勾動地火了,她歎息的想著,緩步走進房裡。
貴妃榻已被整理得乾淨俐落,再看不出昨夜的痕跡。她卻清晰的記得那人溫暖的胸膛、急促的心跳,有力的臂膀幾乎便要將自己揉得碎了,最終卻還是忍住了。
桌上,素雅的青花梅瓶中,一枝紅梅嫣然怒放,疏影橫斜,暗香浮動,妝點一室清幽。
「怎麼這時候便折了梅來……」她含笑問了一句,湊了過去,欠身就近嗅了一嗅。
「這梅還是少爺清早送來的,他說昨兒來的匆忙,一時卻忘記了,臨去的時候才想了起來,便折了一枝,又怕擾了小姐,便敲了我的門,令我清早插在小姐屋裡!」
寧宛然怔了一下,有些無奈的歎了一聲:「我如今卻是眾叛親離,人人都向著他去了!」整個院子,自己親近的幾個人似乎無一不是樂見其成,人人皆是有意無意的提及,深恐自己一時忘記了他。也不知他下了什麼蠱,竟是無聲無息的收服了一片人。
冷香幽幽,沁入骨髓,恰似那人一般。她坐了下來,伸手摸了摸懷裡的雪球,暗暗想著,若是雪球會說話,卻不知會向著誰。應該會是岳漓函罷,她微微的笑了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