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又悠悠道:「駙馬放心,我是真心喜愛?兒,留在這裡也只是為了她。駙馬與公主的事情,初晴實不願介入,請駙馬莫要猜忌才好!」
她雖實在不願再生是非,卻也不想這般糊塗下去,這一句中,已帶了刺探之意。
他微微一震,低聲道:「你果然都是知道的!」眉宇間已沒有了一貫的悠然淡定,竟隱隱透出些淒清與哀傷。
她不禁暗暗歎氣,隱約間明白了些什麼。面上卻只輕輕搖了搖頭,慢慢道:「其實我什麼都不知道!」他抬眼看她,眼中是戒備與不信。
「我確實並不知內情,公主並未跟我說過什麼。」她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駙馬難道不明白,實則虛之,虛則實之的道理!」
他抬了頭,帶了幾分愕然的看她,眼中的戒備竟少了幾分。
她反而怔了,忽然現這個男子原來竟是極簡單的,並不如自己想的那般有心計,心中不禁一軟。莫名的又想起岳漓函,許是因為兩人面上都時常會掛著淡定的笑,所以自己便自然而然的覺得他必不是一般之人。微覺好笑,她側頭輕輕笑起來。
他靜靜看她,風燈是掛在右面樹上的,光斜斜打在她的面上,她的面容便有一半隱入了黑暗中,那胎斑便也看不見了,這一笑,恰如明月初升,淡雅空靈至極。
他心中忽然覺得遺憾,這個女子是這般清婉如月,卻偏偏上天弄人。
沉默了一會,他低聲道:「我暫且相信你罷,你面上的胎斑,我會想辦法的……」遲疑片刻,他竟鬼使神差般道:「其實你很美,我自來沒有見過你這般的美人!」
話一出口,二人倒都怔了。
寧宛然愣了一會,便起了身,淺淺的福了一禮:「夜深了,駙馬請便罷!」
檀遠悠怔了一怔,看著她起身逕自回房,晚風吹起她淡碧色的春衫,娉婷如蓮,裊娜似柳。他有些心慌的收回視線,地上,風起處,一方面紗輕輕飄拂,他不覺伸手接住,隱隱間,竟有一股清清淡淡如蘭似麝的幽香鑽入鼻端。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他默默想著,忽然便生了許多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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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宛然歎息的躺在自己榻上,我雖不愛麻煩,爭耐麻煩總愛與我同行。
她心中默默揣度著,必是公主對檀遠悠有意,怎奈檀遠悠畢竟是她妹妹的駙馬,她雖已與蘇家斷了關係,二公主也亡故了,終究還是好事難成。
一時不免感慨了一會,忽然便又記起楚青衣曾說過的中虞慕容世家正折騰著要改朝換代之事,不免呆了呆,想及慕容源暉與檀遠悠關係親密,只怕這其中也有檀家介入。
她心念電轉,想起長公主出嫁三年仍無所出,二公主亡故至今五年,心頭不禁一寒。暗暗掐指算了一算時間,赫然現長公主正是在二公主亡故後離了蘇家,回京後不久,便忽然傳出有了身孕……
她不禁打了個冷戰,這兩件事情會不會竟有什麼關聯……她再不敢多想,忙閉目試圖睡去。只是腦中念頭仍是紛至沓來,無休無止。
忽而便想起岳漓函來,當日他對自己所說的話,似乎猶在耳邊:「慧極必傷,情深不壽,總是難得糊塗方好!」
她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漓函,其實你是對的,只是我……總不能做到難得糊塗!」她從未在岳漓函面前喚過他的名字,只是此刻,忽然間便想在無人處輕輕喚上一聲,待當真喚了出來,卻覺心中既是酸楚又有微甜。
我自來只是防備著,只怕情深難以自拔,卻總是忘記了慧極必傷的道理。她默默思量著,一時心中酸楚,竟忍不住落下淚來。
窗外圓月如鏡,月色溶溶,終究不解離人意。
次日起來,如幻見了她,便訝然叫道:「琴娘,你眼睛怎麼了?」
寧宛然勉強掩飾道:「只是昨日不曾睡好!不要緊的!」
如幻點點頭道:「一會郡主去描紅,你便去小睡片刻罷!好在姐姐今日便回來了,有我們二人照顧郡主也夠了!」又道:「我去看看早飯,都這個時辰了,怎麼還沒送來!」
寧宛然點頭應了,她昨夜心緒反轉,現在腦中猶自亂糟糟的,隱隱便覺頭痛。如幻離開後,她便看著檀?,笑道:「?兒,琴娘給你梳頭罷!」
檀?眼神卻顯得怪怪的,寧宛然卻並沒在意,執了梳子為她梳理長,檀?神色迷茫,只看著鏡中的她,過了一會,竟忽然轉身抱住寧宛然,渾然不顧梳子扯痛了長:「琴娘,你不要學錦繡,你不要離開?兒……」她細弱的聲音帶了幾分顫抖的哭音,卻又充滿依戀。
寧宛然怔了一怔,愕然道:「?兒在說什麼,錦繡是誰?」心中卻隱隱有些緊張,似乎自己在無意中竟觸及了事情的真相。
檀?只抱了她,低聲抽泣,半天才道:「以前是錦繡照顧我的,她……」她畢竟年紀還小,口中只是翻覆說著錦繡待自己如何好,可是忽然就沒了,終究也沒說到要點。
寧宛然心中疼愛她,見她這般模樣,極是不捨,何況自己本來也並不是多事之人,便抱了她,低聲哄道:「?兒不哭,琴娘不會學錦繡的,琴娘不會離開你的!」
檀?畢竟是小孩子,其實並不難哄,受了幾句安慰便也安靜下來,寧宛然先為她淨了面,才又拿了梳子,正要給她梳。猛一抬頭,卻現如夢不知何時已站在門邊,默默看著自己,神色間有些奇怪。
一時倒把她唬了一跳,不過念及自己方才也並未說什麼,她倒也並不心虛。一時如幻也回來了,幾人便一同用了早飯。
這一日便也如往常般清清淡淡的過完了。
這夜,本該輪到寧宛然值夜,如夢卻不知怎麼的,悄悄與如幻說了幾句,於是如幻便自去值夜了。寧宛然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你有事情要與我說麼?」
「我要走了!」如夢慢慢道:「盼了這麼些年,眼看著終於可以離開了……」
寧宛然怔了怔,知她所說的要走了,便是要嫁人了,卻沒說話。
如夢歎道:「我知道你心裡想知道這府裡的事情,只是你一向是個有分寸的,從來不會擅自打聽。我如今已是要走的人了,便與你說上幾句,讓你心中有個底。如幻是個心裡放不住話的,又是我親妹妹,日後還盼你照顧她些!」
「這屋裡原來共有三個姐妹……」她頓了頓,低聲道:「我是最不出眾的一個,紗羅是我們三個裡最出色的,她性子也要強。二公主懷孕之時,駙馬便將她收了房,對她也不錯……」
她垂了眼,掩去黯然之色:「只是駙馬畢竟是駙馬,收房容易,真要得個名分,公主若不點頭,也是絕無可能的。我往日與她最是要好,有時候便忍不住說她幾句,她卻總是不放在心上,只說待來日,得個一兒半女的,公主終究需給她一個交代……」
「可是她總也懷不上,私底下偏方也吃了無數,總是不濟事……後來……長公主回都探親,紗羅不知怎麼便衝撞了公主鑾駕,當場就被杖殺……」
寧宛然手指微微一顫,駙馬府的大丫頭,服侍了主子這麼多年,見過無數世面,若說衝撞鑾駕……
「紗羅的事情,讓我很害怕,我愈加小心,等閒不敢多行一步路,更不敢與駙馬多說一個字!」如夢面色哀婉:「所以我才能活到今天!」
「錦繡也是這屋裡的,她……她也是個極小心的人,只是……她對郡主太好了……二公主亡故後,郡主便與她最親……有一日,長公主來看郡主,隨口問郡主最喜歡誰。郡主便說最喜歡錦繡。長公主便笑著說了一句,既然?兒這般喜歡錦繡,便讓錦繡給郡主做個二娘罷!當天晚上公主便使了人,把錦繡送進駙馬房裡了……」如夢輕輕抽泣起來:「也才三個月,錦繡便吞了金……她吞金的那天早上,紅腫著眼泡來給郡主梳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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