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孝風隨著徐良緩緩走下二樓,就見大廳中,正跪著一對老夫婦,他們面容蒼老,衣服破舊,渾身忍不住的顫抖著,一看就是本地的農戶。楚孝風疑惑的看了一眼徐良,不明白,為何他們抓兩個來百姓來。徐良急忙說道:「大人有所不知,他們二位正是田啟的父母,田老漢和他的妻子柳氏。」
「你剛才不是說田啟死了麼?抓他們來有何用?難不成你想用他的父母抵罪?」楚孝風眉頭一皺,不悅的質問道。難道這些官員就只會欺上瞞下,應付了事麼!
「回稟大人,田啟就是被他的父親殺死的。剛才負責抓捕田啟的衙差,在田啟的家中發現了他的屍體,他父親也承認,自己親手殺死了兒子。」徐良急忙解釋道,他可不想在楚孝風面前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畢竟,楚孝風是他實現夢想的唯一希望。
「嗯竟有此事?」楚孝風沉吟一聲,快步走到大廳中。他重新坐好,掃視了一眼跪在面前的田老漢夫婦,淡淡的說道:「抬起頭來。」
田老漢夫婦顫顫巍巍的抬起頭來,驚見眼前之人如此猙獰,都是嚇得癱倒在地。本來,二人就懼怕官吏,如今又看到如此醜陋的鬼臉,沒當場暈倒已經是不錯了。
楚孝風仔細的看著二人,兩人面相從容,樣貌平常,並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為何這田老漢會做出弒子的惡行,難道其中有所隱情。他輕輕咳嗽一聲,低沉的說道:「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你為何要殺死你的親生兒子!」
田老漢穩了穩心神,乾脆坐在地上,摸了一把眼淚,歎道:「想我田老漢,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勤勤懇懇的一個莊稼漢。也不知道上輩子做了什麼孽,竟然讓自己的兒子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
柳氏則是在一旁不住的哭泣,她低聲的嗚咽著,似是傾訴著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掛懷。田老漢跪著爬到楚孝風跟前,「彭」、「彭」、「彭」的磕了三個響頭,悲慼的講述了一段離奇的真相。
田老漢是本地土生土長的農戶,家裡十分貧寒。三十幾歲的人了也沒討上老婆,於是便將自己的積蓄拿出來,在人販子那裡買了個醜媳婦,也就是現在的柳氏。兩人簡陋的拜了天地,便算是正式結為夫妻了。
起初,柳氏總是想辦法逃走,而田老漢則是見一次打一次,漸漸的,柳氏也就斷了逃走的念頭,開始安分的和田老漢過起日子來。
一年後,他們有了一個兒子,也就是田啟。只是他們的兒子天生駝背,五官不正,像是個怪物。那段是時間裡,田老漢經常打罵柳氏,罵她不爭氣,罵她禍害了自己的兒子。他想過要把這個怪物扔掉,但最終沒有捨得,不管如何,那也是自己的種。
就這樣,田啟長大了。卻成了一個被人恥笑的怪物,一個沒有朋友的怪癖少年。他小時候,曾經讓算命先生瞧過,那先生說他是個有大福氣的人,將來必能封侯拜將,所以賜他一個名字,就是田啟。說他雖然現在佝僂著身子,但將來必定能起身做個人上人。
田啟雖然自幼體弱,但是他卻十分懂事,即便是幹不了多少農活,他也會盡量幫助父母勞作。他十分聰明,能夠看到遠處樹上的蟬,能夠聽到一里地以外的響動。所以,他每次去打獵,總是滿載而歸。這也讓那些嘲笑他的人,在心中暗暗佩服他的本事。
由於常年砍柴,他練就了一手斧功,雖然他力氣小,但投出去的斧頭,卻十分精準。幾乎百發百中,例不虛發。
他雖然身材矮小,佝僂著身子,但是他的心同樣炙熱,他同樣需要愛情的滋養。那天,他和往常一樣外出打獵,歸來的途中,發現幾個女子正被一群餓狼包圍著,她們絕望的尖叫,她們痛苦的哭泣,她們跪在地上祈禱上蒼垂憐。
田啟二話沒說,掄起斧子衝了上去。那一天,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如此勇猛,簡直有如神助,七八匹餓狼竟然被他一個人打跑了。所有女子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救了她們性命的駝子,眼中不是感激,而是更加深沉的驚恐。
只有她,那個如同仙女一樣的人,只有她不嫌棄他的樣子,不害怕他的猙獰。她為他擦拭額頭上的汗水,她柔聲詢問他的名字。
看著眼前的仙女,他第一次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他突然很想抱住她,告訴她,有他在,世界就是安全的。
這群女子就是醉夢樓的妓女,她們本打算外出踏春,誰知道遇到了狼群。那些護送她們的僕役,一個個沒命似的跑沒了影,只留下她們這群弱女子。
後來,他終於知道了仙女的名字,崔鶯鶯。他為了每天都能看見到仙女,不惜自毀前程,做了一名龜公,忍受所有人的謾罵。他雖然身份低微,任人打罵,生活窮迫,衣衫簡樸。但是,他心中有愛,胸中有情。對他來說,世俗的一切只不過是,見證他愛情的過客。
可是,終於有一天,自己的仙女遇到了她的真愛。她要和他離開醉夢樓,她要和他生活在一起。那天夜裡,他嚎啕大哭,向來倔強的他,第一次知道,眼淚是苦的。哭過之後,他依舊選擇祝福他們,畢竟自己一個醜陋、卑微的怪物,如何配得上她的聖潔、美麗。
也不知道多少次,崔鶯鶯總是發現水缸是滿滿的,米缸空了又會重新裝滿。他以一種特殊的方式表達著他對仙女的愛。雖然此生他只能遠遠觀望,但是,他選擇了另一種方式與她白頭偕老。
他原本以為,自己的仙女會快樂的過完一生,誰知道,那個負心漢竟然將她拋棄了。當他趕到冀暮鎮時,他只看到了一具挺著大肚子的屍體。那一刻,他的世界崩塌了,他對人世間所有的美好都消失了。
他一遍又一遍的撞擊著州府衙門的大門,撞的頭破血流,他要問一下那個負心的男人,他真就這麼狠心,拋下自己妻子、孩子不管不顧麼!夜雨中,他生平第一次抱著她,抱著她一直往前走,直到自己暈死過去。
她說過,她希望挽著張郎的手,共度一生。她說過,她希望張郎永遠將她放在心中。她說過
為了她的一幢幢願望,為了她憧憬的美好未來。他決定幫她實現所有的夢想,幫她完成所有的心願。這是他對仙女的最後承諾,這是他對愛情的忠貞宣言。
他買通了州府衙門中的一個小廝,讓他轉告自己的老爺,說是湯藥谷的縣令要在醉夢樓為他慶賀,祝賀他榮升為州府。而後他又花錢僱人,假扮州府衙門的官差,到湯藥谷縣衙給縣令報信,說是州府大人要親臨醉夢樓,讓他好生接待。
那一天,整個湯藥谷熱鬧非凡,醉夢樓更是忙得不可開交,所有人臉上都掛著奉承的微笑,所有的事情都是那麼和諧有序。只是,在一個昏暗的角落裡,有一柄斧頭,閃動著嗜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