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夢見一座高高的樓閣上有人起舞,那是一把非常明麗堪比月輝的金扇,想著問起舞的人為何在夜深人靜時候獨自舞動扇子,沒絲竹之聲為伴,歌聲悠揚如遠方漆黑夜色掩蓋下的山巒,我都能描繪出這樣一把纖毫畢現輪廓鮮明的金扇了,有動過讓巧匠抑或是自己親自動手造一把一模一樣的,無論如何都無法付諸行動何與下定決心,彷彿這把扇子還是存在在夢裡比較令人安心。」
是什麼握住了又會流失殆盡,挽救不及,徒留空虛寂寥之感,只有在夢裡才有抱住了的踏實錯覺?
「萼蘭姑娘你要在廣陵重建的那樓,乍看還挺像我夢中經常出現的那個,所有說你與卿鴻是在京都交識的舊友,我片刻沒有多加懷疑,就相信了,想來還是不可思議。」聽到卿鴻居然是什麼都告訴萼蘭了,就連著「他」柳懷書的身份這個秘密都大大咧咧地宣告出去,一方面對於卿鴻這種所謂義氣,輕易就一股腦不分輕重和盤托出了而哭笑不得,另一方面也是長久以來所被困擾的似乎找到一個人傾訴,「他」在走回辛掌櫃府邸短短一段青石路上花了很多心思。
「抱歉了,我似乎一年前大病了那麼一場,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我小時候還溺水過一次差點斃命,醒來也似乎是忘記不少東西,仔細想來還不是頭一遍。」
頭像被泡在寒潭底下似的難受,耳邊隱隱作痛,「他」還有心情跟萼蘭開玩笑,說道現在這個樣子,「他」是不是比卿鴻那廝更顯像個大病初癒之人。
「啊,我不再對姑娘你抱以保.留態度了,這些時間相處對話都有不盡不實的地方,抱歉哦,真的抱歉哦,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我就把姑娘當君子看待了。」態度又有細微地變化,用新買的紙扇有節奏地敲著自己不合時宜疼的腦袋,把脆弱的扇骨都握得出嘎嘎吱吱的聲響了,「他」的話聽起來才終於誠實陳懇了一把。
「怪我也不要把錯嫁接卿鴻身上,.正如姑娘所言,他乃書獃子一個,有點不諳世事,不懂世間人情的。」
卿鴻這張嘴真不牢固啊,怎麼.把「他」這個樞密院事其實是女兒身的事情都隨便告訴外人了呢?
算了罷,萼蘭怎麼瞧著都隱隱好似眼熟,像身邊空.氣水分一樣自然的存在,排斥不起來,沒準難道真的也是自己遺忘掉的故人一個?
「看來以後要真的辭官養老,來廣陵這兒陪陪卿鴻.和姑娘你,每日品茶靜坐,也是不錯的打算了。」
「他」皺著眉閉眼都快把眼角後面的位置挫出個.血洞來了,有那麼疼麼,給那鬢邊白華晃一下子眼兒,萼蘭洩氣一樣,她垂思來想去,還是訥訥地看著「他」,說道:「至少你還記得原來的名字吧,都有心思跟我開玩笑施加試探了,剛開始還裝著壓根不認識,就說沒道理,即便看到那樓了也沒有一絲一毫聯繫的,『柳懷書』,你還算有點良心啊,可你以後怎麼辦,真的都不想記起來了?」
懷瑞之的名字.轉到嘴邊暗裡再兜回肚子裡,萼蘭不似缺心眼張嘴沒個度法的ど妹,這種吞吞吐吐的樣子,還是愁出來的。
剛才誰還笑話來著,絕對不會信的。
「萼蘭姑娘你看似有很多話瞞著心裡?今天說的都已經很多了,也不累嗎,還是等兇案解決了,在離開廣陵以前我會找到卿鴻,再約了跟姑娘你來一番促膝細談吧。」
「……連著樓主大人都忘記了的傢伙,怎麼說你都不會信了,還要拉上書獃子,到底還是不信任我萼蘭……」
萼蘭她的自言自語被聽到了,「他」似笑非笑地低頭問道:「還有什麼事情?」忙地擺手,萼蘭從油骨傘下面1ou出小半邊臉,有氣無力地答道:「沒有,今日謝過柳公子你紓尊降貴來陪著小女子四處走了,還是正事要緊,回府找辛掌櫃吧!」
嗚呼哀哉,漫天神佛見證,真是吃錯藥了,不然怎麼有人能記憶混亂得自己都搞不清,還能自由自在地大搖大擺什麼都不想就當官去了?
姓懷的,要真沒死就好了……
雖然還是很好奇一年前生的具體事情,但因為還是病重被照顧著,當時的事卿鴻也說不清,都是事後被轉述通知的,再由卿鴻這個旁觀者複述給萼蘭聽,看著事情故事的本人現在混沌不明的模樣,萼蘭能看得清其中半分都是上天恩賜的慶幸。
她們高深莫測的樓主大人怎麼了?
問情由如意這個慘兮兮的丫頭怎麼疏忽就成朝廷官吏了,皇太子殿下這種陰鷙狠毒的人什麼葫蘆賣什麼藥,怎麼忽而懷家就成犯謀反大罪了,是她離京多時落伍成茫然不識時事的野人了不成,再追問卿鴻也白搭,也許去問卿鴻爹爹還kao譜一點。
當初送伊香小丫頭進宮去時候不是這個說法的!
「公子你放心,萼蘭不是多嘴之人,分得清事有輕重緩急的,該說不該說還是該轉頭就遺忘乾淨的,都會做好直至令你滿意,不過可能公子你沒察覺吧,萼蘭看著很多人都好奇的樣子,也許要做好準備,會被冷不防地問起來,」
稍微顯出一些年長者的氣度見識來了,正了正臉色,姿態優雅地撫平裙角衣袖的細微皺褶,手指微微翹起如舞蹈一般,雲鬢珠釵映襯,一瞬間的怦然驚心,萼蘭真的挺像「他」夢裡那位於高樓寂然起舞之人。
僅僅還卻一點點孤傲,一點點帶倦意的清冷。
「公子哦,你累極時候倚著桌子小憩,也許無意識吧,說了不下十句的夢話,反覆喊著一些名字,還有怎麼聽都不像是女子的名字。」
一個名字喊得最頻繁,一個幽然吐出來都難受似的最悱惻哀切。
………………
都查出來手上沾著三人性命的兇徒不是出自外國商隊,加上那些商隊裡面的確有不少是各國承認的皇商,把人家困著在廣陵也不是辦法,既然沒干係當然放行,起碼不讓兇徒再次對這些人下手,早早都一一送走為上策,十三行的人們合計一下,只要認真檢查不放走可疑的人,不讓兇徒混在人群中離開的話,還是有可能可以放走這些早已經不耐煩躁動不安的人。
走回辛掌櫃的府邸,踏進門就聽見這樣飛來一句。
「真的可以放過這些人,重新開放港口嗎?」
聚集起來的商業協會人物喋喋不休抱怨著外國商隊那些人態度如何不尊敬短短時間裡面破壞廣陵多少東西和規矩,以往是雙贏交易那些細小矛盾就都給巨大利潤影藏住了,現在全部給一次性抖出來,抓住小辮子就不放,總之誰也看不順眼誰,可以想像放走這一批人,待他們回國以後會引怎麼樣的話題,到時候被詰問,怕朝廷又要擺什麼泱泱大國的沒用架子,隨便答應那些無理野蠻的賠償要求。
暫且放下因為萼蘭的話兒混亂的思緒,把心思放到眼前局勢上,「他」想了想,肯定地對辛掌櫃答道:「還是這樣辦吧。」
港口於是重新熱鬧吵雜起來,到處都是罵罵咧咧的人,即便這樣生氣還不忘要把廣陵買來的茶葉大米香料等等運送上船,這些外國商隊此番吃了十三行的一點虧,到底不會服氣,也許回頭就上請他們的君王施加壓力聯手逼迫南江朝廷再重新開設另一個甚至更多的通商口岸。
「這些合法剝削我們的蝗蟲,還不甘心啊?真想詛咒他們半路遇上大風暴全部沉到南海底下去!」
賓客走了舉座不歡,到底送走一個隨時爆的隱患,哪管以後會生什麼,現在顧好怎麼找到那喪心病狂的兇徒才為重中之要。
「那些商隊都是帶著私兵出航而來,集合在一起也不是可忽視的力量,十三行kao什麼以為可以壓制之呢?」
閉口不問當地官府的力量了,心知肚明可能廣陵官府早就是被架空了,「他」覺得要慎重處理的是十三行商業協會擁有的私人兵力。
辛掌櫃答道:「柳大人不有所不知,我們十三行所有水運6運,甚至交由朝廷的貢品都是給廣陵當地青幫負責,每年上繳一些資金金額可得到幫助和保護,時而也有自己組織臨時的民勇,到處巡邏,保護店舖。」聽辛掌櫃所言,那個什麼青幫勢力強大是廣陵當地一等一大幫派,辛掌櫃還很隱晦地提出,那青幫出身不乾淨,不過後來轉而走正道而已,以前也是山寇盜賊之類的組織,廣陵果然形勢複雜,還悄然拉出這樣一個存在。
「不受朝廷管制,有巨船百艘,人數龐大,兵器更多……」摸著下巴,這怎麼聽都像是與朝廷可抗衡,能冠以謀反之名的集團存在。看著十三行的人們目光再次開始閃爍不止,抿了抿嘴,淡然不表意見,完全當沒留心注意在其上的樣子,等眾人揭過去這不痛快關鍵之後,「他」陡然心有靈犀地與萼蘭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