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各方面反應看,得到的結論是南江國上下正轟轟烈烈地擺出官民一心,喜迎皇太后六旬萬壽的姿態。
後宮瑣屑事輪不到外面的人談論。
與如意有過一面之緣的京都府尹徐大人此時焦頭爛額,國字型的胖臉浸透了苦惱,峻急,怨艾種種情緒。他拿出隨身攜帶的手絹擦去胖臉上的油光,聽著屬下的報告,在位子上不舒服地挪了挪,大腹便便的肚子在台下挪動,他咕嚕嚕又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上那麼一口,啪一聲,甩碎了尋常人家一個月生活的錢才能買到的描金白釉茶蓋兒。
「錢錢錢,這些事都拖下去欠著,就是錢!我從哪兒要這麼多錢來?」
這樣怒道,他神色萎靡,把脾氣在無能的屬下身上。
萬壽盛典,各國使者都聚集了在南江國京都,京都裡自紅雀大街為中軸線,一共一十一條南北向的大街和一十四條東西向的大街,包括外郭城、宮城、皇城,京都九大門,皇宮裡那兩個握著最高權力的老女人說了,要鋪紅掛綵,修葺一新,大紅綵燈從外郭城各大城門為頭,一直要鋪陳至皇城,還有,那些貧困下民和小街小巷裡的流氓乞丐全數趕出京都,不許在大街上出現,為了叫進京來的使者們看到南江國的繁榮強大,皇太后與皇后下了死命令,別說是京都,就是南江各地方官員也是要嚴格辦好這事,事關官員們的頭上烏紗,他們一個個從軟香酒肉中脫出來,睜著惺忪眼睛打起精神認真辦事。
為官多年,京都府尹徐大人自有他為官之道,京都府尹本來就是一個難坐穩的位置,京都豪門大家,勢力魚龍混雜,絞殺爭奪之下這個京都府尹要受的壓力可想而知,徐可是當朝歷史上在這個燙手葫蘆般位置上坐得最久的人了。
但坐得最久。不代表活得最滋潤,眼下又是一件叫人焦頭爛額的事情,徐大人幾日來徒添生了幾根煩惱的白。
他都已經忘了,上一次心情愉快愜意是在什麼時候。
「大人,還有各國使者進宮,我們安排接待的人手不足。庫裡也實在空了,但這街道的離朝廷要的標準還相差甚遠,修葺一事不能再拖啊。」一個官員小心翼翼又心急如焚地報告說道。
「賤民都趕出京都了嗎?」
「回大人。還有一些潑皮老賴留在城裡。下狠手趕也趕不去。還糾結一幫無知下民鬧事。」
原來移走這些貧民。朝廷裡地意思是每個戶點補償費。也向相關部門撥下了這個款。但其實這筆錢。很多人只在賬面上見過。到那些貧民手中。只剩下棍子和狠鞭!
「這種時候給我鬧事。這幫賤民……」徐大人一拍桌子。「告訴他們。他們走就走。不走地就死!我一分錢都不會給!給我狠狠地趕。也不用警告了。把帶頭鬧事地傢伙抓出來處理。」
「是。大人。還有剩下地……」
「別報告了。你先告訴我。」徐大人地臉色很難看。「按上面地意思和手腳度。昨天應該到數了。你告訴我。那筆錢。那幫吸血地還給我留下多少?」
皇太后為了這次盛典。曾經從皇家內庫裡特意撥下過一大撥錢。京都府尹徐大人一面強力開始安排分批移走部分居民和妝飾全城。加強城內監督和守衛力度。一面也急切等待著這一筆急需地資金。雖然知道慣例這一筆錢經過上頭層層剝削。能到他手上地怕也大大縮水變得微乎其微。但他憤怒也沒用。只能這樣無奈地期望上頭地這次別吸得過分。留下點油頭叫他好好辦玩著次地事兒。
顯然,徐大人的期望要落空了。
聽著屬下顫巍巍地報出一個數字,徐大人沉默下去,半晌沒能說出一句話。
頹然倚在椅背上,目光閃爍,這位五十多歲的老人好像一瞬間又老了些許。
「……這幫孫子渾球。要害我傾家蕩產……」
是震怒到極點。叫這位大人低聲咒罵。一個官員說道:「大人,要不大人向頂頭說說。他們金貴不缺這筆錢,也能體諒我們難處吧……」
「要恨就恨我徐博為什麼不姓樂正或姓李!」
好像想起什麼事兒來,徐大人的臉色更加變得陰鷙無比。「拿著這筆錢去吃喝玩樂,他們也不會漏下半個子兒給我這條狗去辦正事!」
同樣的事情,在南江國上下各地方也正在生。
「不指望這些人,今天晚上開始,你們叫人以萬壽大典為由頭,出去讓每個京都居民每戶每家上繳心意,多少你們看著辦,我只看結果,給我湊出這筆錢來!」徐大人左右煩躁地踱步,又擦一次汗,狠狠下決心,低聲吩咐:「你去點消息,告訴外面那些肥頭大耳地傢伙,我們手下能安排的幾個空缺有了價位,叫他們商量好來競,渠道他們自己弄好,我們只要錢,把面兒上弄乾淨。!」
「是!」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現狀在南江國由來已久,但能真正意識到這一點並想改變它地人不多。
失去了如意的千疊樓夜夜宴笙歌,迎著這絢麗盛世之典,樓裡的花兒們開得越嬌艷美麗。
「什麼時候才能有她的消息?」
怨氣十足地歎一聲,樓裡的少女盤膝坐在茶几旁,揪著師傅追問不放。
「……別問了,專心修煉吧。」
面系輕紗,嬌弱似青柳的絕色女子摸撫一下少女的柔,這樣說道,指著少女,讓她捧來一把素錦包裹的琵琶。
琵琶為身為師傅的女子為徒兒訂製,用心良苦。
嬌俏少女不滿這個答案,月似地彎眉絞在一起,玉色玳瑁指套上熟諳地挑弦撥劃,手中相品為上並賜名「霓裳」的大琵琶滑音淺淺。閣樓之上,橫樑懸掛千枚金鈴,若一道玄絲金鈴所成的巨大珠簾,粒粒金鈴光彩奪目,這些特製的鈴鐺敏感地感受到了琵琶出的樂聲,片刻就與琵琶聲產生共鳴,紛紛跳抖不止,千鈴共歡鈴聲甘美。
看著少女修煉,柔弱女子似乎欲言又止。
「ど妹,那個書獃子又來看你了!」
幾個丫鬟嘰嘰喳喳地跑到這兒來,你推我我推她地隔著門笑著大喊。
樂聲戛然而止,少女霍然起身,「那個混蛋還敢來?!」十五歲的小臉憋得通紅,透出點別樣心思,「師傅我出去一下!」她匆匆別過師傅,就抱琴跑出去了,那架勢是要找人拚命。
「書獃子真可憐,招惹到我們樓裡遲鈍的小辣椒。」
丫鬟們看著ど妹氣沖沖的背影,當著赭師流嵐的面上小聲取笑。關於丫鬟們口中地書獃子與ど妹的淵源,有人不想多講,還有人一臉鄙夷地笑話ど妹當然,這些樓裡的人都只敢在ど妹背後說說而已,ど妹的火爆脾氣,也就「病西施」赭師流嵐以及離開快半年的怪丫頭如意能治得住。
如意離開的這段時間裡,ど妹似乎也不是在空度日子。無異的車在兩匹溫順白馬的努力下,漸漸靠近了紅雀大街的盡頭。
路人見了這馬車,也不做過分猜想,多數只想到又是哪家敗家子,無聊繞城走玩。
馬車從宮門出,繞著皇城慢慢走了一圈,才緩緩繞回來著紅雀大街之上。偶爾停下來,裡面尊貴無比地人輕輕掀起小半邊簾子,淡淡吩咐隨行地人幾句。新奇可愛的物品說不上多珍貴,都給送上車裡來,車裡有一個小人兒就愛玩這種東西,分明第一次見著,喜愛得不得了,見什麼都想要,要著要那地吵個不停,小小個子總扒在車窗邊張望,目光熱切。
而寵溺她的哥哥,每次都不捨得責怪她。
月色上柳梢,蹉跎了半日光景,夜色相送下馬車緩緩停在了千疊樓樓前,一個俊美少年攜帶一個五六歲女孩下車,後面跟著一個雙手攏在袖子裡的少年。「哥哥,我要她頭上的花飾。」
被少年抱在懷中的女孩把小臉嬌嫩的肌膚貼在少年脖子邊磨搓撒嬌,眨眨水靈的大眼,指著路邊一個無措的女子,脆生生地說道。
我要她頭上的花飾,說得輕巧,自然得好似那東西本來就屬於女孩自己的一樣。
少年展顏一笑。
「芸兒要什麼,哥哥都幫你。」
少年一臉溫柔地對妹妹說道,一旁冷酷侍衛早芸公主開口之後走過去把無辜女子圍住。
「哥哥,這兒就是好玩的地方?」
女孩好奇地昂高頭看眼前高高的樓,而千疊樓門前的丫鬟們都驚呆了,看著兩排護衛送著這三人。「瑞之,芸兒交你照顧,跟我進去。」俊美少年笑道,他身後的另一少年聽言微微點頭,接過芸公主。
樓裡有一些老一輩的嬤嬤看此情此景,不禁心頭一戚,唏噓不已。
好像很多年前,也有這樣一個女子在重重護衛守護下,帶著一身傳奇來到這樓前。
那個女子,比現在的這少年女孩,還要目中無人百倍,囂張可愛百倍。
從今日起,這就是屬於我菊初南的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