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回去,歸心似箭。
離開了善良可愛的金禾兮父子,踏上了回歸的路程,一晃眼,幾天過去了。
戲班全名應該叫藍采班,整員一百一十三人,其中家族人員多,裡面一半人姓藍。
一般戲班在各省各州間流走,流動的方式是旱路多靠肩挑驢馱車載,水路多靠船運。沖州撞府,求衣覓食,民間戲班也有稱散樂,就屬於俗稱難登大雅之堂的娛樂節目,常常還有人分不清雜耍和戲班子戲劇表演,見就戲班子只知道直呼雜耍團。
可想而知,這個藍采班能展到這個規模,是實屬不易。
稱它的國中最大的民間戲班組織也不為過,隨帶的樂器就滿滿幾大箱,樂器種屬多,金、革、絲、竹、木俱全,教坊鼓、杖鼓、板鼓、篳篥、拍板、笛、琵琶、方響等都具備充足,看得出是已經盡力效仿教坊樂部配器的規模。上台表演還需定做的服飾和道具,這些藍采班也是狠得下心,道具實鐵實木,一點不偷工減料,服飾用的是上乘的衣料,雖還不及教坊的綾羅奢華,但在一個民間自組織的戲班子裡能看到這種嚴謹水平,已是讓人驚歎。
怪不得敢上京都來表演,好一個藍采班。
是如意在千疊樓裡過日子所以有點孤陋寡聞,藍采班這次並非自決定進京----它們戲班在國中的名氣大,都驚動到了皇城裡面的貴人,剛剛好再過不久就是端淑皇太后的六旬萬壽,為討皇太后的歡心,官員就想出了引這民間戲班子進皇宮表演,讓看慣了教坊宮舞宮樂的這位天下最尊貴的老婦人享受一下樸實的民間音樂,他們第一個想到的戲班,就是藍采班。
攜帶道具樂器趕路躦行,身負重任,這次進京藍采班是要竭盡所能,做到最好,萬不能出現差錯,一路上都人人忙於精進自己的技藝。對於突然塞進來的這個同路「少年」,沒多少人有那個精力理睬。
而且近來戲班子總生一些詭異的事情,人人心懷疑慮,更加把無關緊要的如意透明化處理。】
「又是怎麼樣?」
「又好了……」
「真的麼?不是說都已經給大姐摔爛得沒法修了?」
「誰知道,今天開箱的小何,見著的就都一個個完好如初的……」
近來戲班裡的靈異事件頻頻生,一些早已經壞掉的樂器總是莫名其妙地突然一夜間被修好了。
從驚愕到不安到疑惑,戲班裡的人日夜談論這個事情,但總得不到一個結論。
難道是鬼神作祟?
「哦……」
已經給所有人晾一邊去已經很久的如意打了個打呵欠,乾脆找個地方坐下來。
她眼角的抑鬱之色濃重。
現原來的估計出了重大錯誤,讓她跟著戲班出的這幾天都過得很不順心----原以為跟著戲班走,不過幾天就能回到皇城腳下的千疊樓,但如意低估了藍采班的名氣,這戲班每到一處,當地的貴族大戶和官家都紛紛要求戲班留下來表演,有一些甚至已經早早派奴僕來交代,說府上早邀請了貴人訂了筵席,要戲班來表演,說重重有賞的,一點拒絕的餘地都沒留給戲班。
藍采班名氣再大,裡面一個個都還是平民老百姓的,萬不敢跟這些身份高貴的大人物叫板,再無奈也得留下表演,所以戲班的日程是一再耽誤,轉眼幾天過去了,皇城依舊那麼遙遠。
按這個度,再十天八天的估計也回不到千疊樓。
焦急後悔也沒多大用處,身無分文的如意也沒有辦法,唯有老實地跟著戲班龜前進,時不時幫忙搬東西的,渾然一個戲班打雜小生。
今夜又是一夜忙碌的表演。
幾個丫鬟打扮的女孩抱著一樣東西往這裡走過來。
「意如小哥,快,來幫忙抬一下。」
跟如意混得比較熟了的她們見了好像沒事幹的如意,高聲喚一下。
「好。」
如意過去一把抱住了女孩手上的東西。
很沉,是一把五十弦古瑟。
雅瑟二十三弦,頌瑟二十五弦,飾以寶玉者曰寶瑟,繪文如錦者曰錦瑟,這一把奇特地具備五十弦的古瑟通體髹黑漆,描繪金色花卉圖案,瑟是好瑟,能彈得起這一把五十弦好瑟的更是高人。
「愛鳳姐脾氣了,突然不要琴,讓我們把這更大的大傢伙扛來。」
戲班的頭牌女伶叫愛鳳,是戲班頭頭的愛女,傳聞她是琴棋書畫皆精,最擅操琴,而且歌喉婉轉動人。
最主要的是,聽說這愛鳳是脾氣很大,四十多歲的戲班頭頭還特意前來告訴如意。
一,不要惹愛鳳。二,不要惹愛鳳,三,還是不要惹愛鳳。
這位傳說中的愛鳳姑娘的確是一個美人,二十多歲的年齡,一雙嫵媚丹鳳眼,兩彎柳葉吊梢眉,粉面含春威不露,身段自然的婀娜多姿,瞧著就讓人心醉迷戀不已。就是她的脾氣果然如傳聞的一樣糟糕,在一次尖聲責罵幾句誰家招待如何如何惡劣,飯菜如何如何難吃,翻了所有的菜,跺腳走人後,成功地留下尷尬的戲班成員和一堆對她瞬間幻想破滅了的大人物們。
嗯,婉轉歌喉啥的是聽不出來,不過聽她人能這樣尖刻地罵上一段話都能不換氣就知道,愛鳳姑娘是真名不虛傳的。
戲班裡壞掉的大部分樂器,還不是出自這位脾氣暴躁的美人的手筆。
早知道戲班帶上的樂器眾多,今日居然還能見到了這樣難得稀奇的五十弦鼓瑟,如意終於稍稍有一點驚訝的感覺。
愛鳳還擅長鼓瑟?
一個民間沒有機會接受統一樂器彈奏教育的女子能有這種才能,難怪她能這樣囂張……
天才。
自認為是一個庸才的如意聳聳肩,幫著丫鬟們把瑟搬了過去。
不一會兒,就見這一把爛瑟搬回來。
這這這……是她剛剛捧進去的好瑟?如意嘴角都抖了。
「完蛋了,今天愛鳳姐的心情真差,連這把平常喜愛的古瑟也下手毀了,看來今夜的表演還得跟頭商量一下,別讓愛鳳姐上台才好。」
手腳利落的丫鬟們說到做到,拜託了如意把瑟隨便搬回去後就急急去尋班頭了。
看著根根弦具斷的古瑟。啊啊啊,要是赭師師傅在場的話,看見了還不氣得吐出幾口血來……
拾起一根弦絲,如意抱起了整個瑟。
…………
第二天現這古瑟居然也神奇地給修好了,戲班的人已經徹底麻木了。
「神靈保佑,我們這次表演一定會成功的。」
戲班頭頭激動。
一旁神色疲憊的如意再次打一個大大的呵欠。
她的呵欠才打到一半,就突然間一個戲班的小子慌慌張張地跑到班頭面前。
「班,班頭,愛鳳姐她……她又脾氣,說今晚不表演了!」
震驚人的話。
什麼?不表演?今晚等著的還有一場大宴會,到席的都是大人物,藍采班能得罪得起嗎?
一瞬間,似乎皇城中的千疊樓,變愈遙不可及,沒人覺到如意眼角的陰鬱之色已經濃得好似墨汁。
她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