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與果實都落盡桃林枝葉蕭條。
納蘭微微瞇起眼凝視遠方滄桑的回憶表情在她那張美麗面孔上竟然讓人覺得媚惑韓青含笑看著她內心有一個血淋淋的大洞那個女人依舊讓他微微露出一個寵溺的笑:「在想什麼?」
納蘭輕聲:「在想當初的桃林裡施施與冷惡是多麼美麗的一對。」
韓青的臉慢慢失血。
納蘭回過頭:「你為什麼收養帥望?」
韓青沉默。
納蘭輕聲:「施施決定自殺你不但沒阻止反而樂見其成是吧?」
韓青良久:「到最後我很想對她大吼你背叛了師父背叛了朋友背叛了你的丈夫甚至你也背叛了你的愛人背叛了你自己你為什麼還不去死!」
納蘭沉默。
韓青歎息:「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魔鬼我不只一次失控。」
納蘭道:「所以你覺得內疚你把那孩子留在身邊照顧他長大。」
韓青沉默緩緩閉上眼睛覺得頭暈。
納蘭輕聲:「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韓青沉默。
良久納蘭問:「那孩子真的比你們多年的兄弟之情更重嗎?」
韓青沉默一會兒:「他捏碎帥望的手腕。」
納蘭道:「你多年之前已經知道韋行是什麼樣的混帳人你也知道他是你兄弟。」
韓青沉默。
納蘭道:「我並不同情韋行我只是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施施是我們的朋友不假她是因為韋行才成為我們朋友的韓青你只是出於義憤嗎?是因為你內疚?」
韓青良久終於道:「帥望是我的孩子。」
納蘭靜了一會兒:「他是冷惡的兒子。」
韓青道:「是我把他養大他是我的孩子。」
納蘭沉默了許久歎息一聲:「比親兒子還親朝夕相處我能理解。我還以為你再不會讓一個人走到離你那麼近的距離。」
納蘭緊緊握住韓青的手:「韓青控制點你自己理智一點不管你做錯了什麼造成什麼後果現在不是內疚的時候。如果你真的愛那孩子想想怎麼做才對他更好吧。」
韓青沉默。
納蘭道:「如果你一定得在你師父與帥望間選擇一個你會選哪個?」
韓青沉默。
納蘭苦笑:「如果你選的是韋帥望那麼現在就把冷秋殺了吧如果不韓青你為何激怒你師父?」
韓青沉默一會兒:「我永遠不會起那個念頭。我只是希望他不要再做任何傷害韋帥望的事。」
納蘭輕聲:「你師父沒想傷害誰他只是感受到威脅做出反應。現在威脅不存了你別再激怒他。」
韓青沉默一會兒終於點點頭。
納蘭輕聲:「別再傷害自己你不只有你自己傷害你自己就是傷害我們傷害韋帥望。睡不著讓冷良給你配副藥吧。」
韓青點點頭:「過了這陣子現在我需要保持清醒。」吃了藥的人手會抖軟。
納蘭沉默一會兒:「韓青我擔心你。」
韓青輕輕抱住納蘭良久輕聲:「我盡力。」
這時遠遠傳來桑成驚慌的叫聲:「師父!帥望!韋帥望!師父!」
韓青大驚怎麼?韋帥望不在家裡?
他掙開納蘭的手急趕過去。
納蘭在他身後張開嘴想說些什麼再想想讓韓青去找吧她攔不住韓青這件事在韓青那兒無論如何也過不去。如果韓青知道她參與這件事她更加勸不了。
納蘭在桃林裡眺望默默片刻轉身坐上馬車向秋園而去。
韓青迎上桑成:「怎麼了?」
桑成急道:「帥望呢?我回來屋裡一個人也沒有。」
韓青大驚飛身向躍上樹梢他離開沒多久帶走韋帥望的人一定沒走遠可是找不到可疑人韓青飛快地回到帥望的房間屋子裡有一股子濃濃的藥香那藥味韓青低下頭在帥望的床上看到黑色藥汁嗅一嗅嘗一嘗:「麻藥!」
誰用麻藥帶走了帥望?
這麻藥的味道同冷良的配方很像。
韓青呆了一會兒忽然間想起冷良信誓旦旦地:「我會盡力想辦法。」
冷良?韓青向冷良的住處衝去。
熱水煮過的刀與鉤子整齊地放在盤子裡。
地上鋪了石灰牆上新刷的石灰水屋子裡兩張床都鋪著白單子。
靠窗一邊的床上無聲無息地倒著韋帥望冷良與康慨在另外一張床邊聚精會神地忙著連韓青進來都沒有回頭韓青緩緩走近。
原來床上躺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兒雙目緊閉手腕放在架子上固定已經切開一個u形的口子冷良正用鉤子小心地將骨頭與肌肉肌腱分離。
韓青無聲地伸手捏住冷良的手腕低聲:「住手!」
冷良抬頭平靜地:「他父母把他賣給我!他願意用手腕上的骨頭做交換向我學醫術他父母也同意認同我有三方按了手印的契約!兩廂情願合理合法你無權阻止我!」
韓青半晌道:「冷良他還是個孩子。」
冷良道:「是啊所以我付出的價格遠遠高出他應得的。」
韓青的手仍按在冷良手腕上可是力道在緩緩變小做一個手腳俱全的農夫與做個一隻手的名醫哪種人生更好?
韓青抉擇不下看看康慨看床上的孩子看看韋帥望現在的選擇好像已經是最好的選擇對每個人都好。
康慨輕聲:「掌門每個父母都會先考慮自己的孩子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也是先幼吾幼所以如果大人一定要維護公平公正的話先做帥望的父母為帥望考慮不然別人都有父母親人韋帥望卻沒有怎麼能公平?別人的父母都為自己孩子考慮韋帥望的親人卻不為他考慮怎麼能公平?」
公平?
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要用自己的骨頭來換取自己所需帥望可以從他人身上換取自己所需器官今天是一塊骨頭明天呢?別的人呢?需要的不只是一隻手而是一顆心呢一條命呢?
韓青良久手漸漸收緊他搖搖頭:「不!如果我同意就代表我默許生命是有價格的有錢有勢的人可以購買他人的生命與健康。這世上有些東西不能買賣即使兩廂情願也不能買賣!」
冷良怒吼:「這是他的選擇!他的身體他的人生!」
韓青道:「改變命運有很多方式無論如何不能買賣活人的器官。只要你們贊同這一點韋帥望就不能例外不論你出多高的價也不能改變你這麼種行為的性質!」
冷良冷冷地看著韓青良久道:「你在這一刻比我還冷血。」
他鬆手鉤子扔在地上。
韓青無言拿起乾淨的工具將那幼童的腕骨輕輕復位將上面的筋鍵重新拉回的原位鉤子鉤住半月形小骨上的白色肌鍵時韓青的手開始微微顫抖他深呼吸手仍舊抖韓青愣了一會兒輕聲:「冷良你來。」
冷良接過他手裡的工具輕快地操作冷笑:「快被自己撕裂了吧?韓青你就快瘋了!」
韓青沉默看著另一張床上蒼白的韋帥望是嗎?他比冷良更冷血?如果他能確信他所堅持的是對的那也可以但是他不能他堅持的是真理還是一個幻覺?
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有真理這種東西存在?
他的擇善固執是另外一種冷血嗎?他的堅持是對的嗎?
他是不是為了一個不存在的他想像出來的東西剝奪了韋帥望最後一次機會?
韓青的目光再一次黯淡下去我在堅持什麼?為誰而堅持?我也殺過無辜的人做過錯事難道不能為了帥望再錯一次?
為帥望錯一次吧……
心臟象被撕裂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