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慨眼裡帥望是強者。帥望的地位帥望的能力一再表明這一客觀事實。
康慨對這一事實是有親身體會的:
他看到韓青怎樣寵愛帥望了他確定韋行如何在意帥望了他知道冷秋撥給帥望專款了這些是帥望的地位。
他跟帥望交過手清楚帥望如何習武見識過帥望分析案情每一次同帥望聊天他都不得不為帥望的智慧所折服這些是帥望的能力。
康慨太清楚這一事實:韋帥望那是韋行都束手無力的人其他的人如遙遠敢跟帥望叫板莫不是自尋死路。
所以康慨同情遙遠。同情遙遠的同時康慨或許也在同情自己。
康慨是有任務的韋行不在後院一定不能起火否則他也不必再為自家生計煩惱了。
帥望與遙遠一強一弱一個聰明一個蠢。兩人衝突若要擺平自然只能找強的聰明的那個去說理——你跟蠢人說半天也得蠢人明白才行!所以雖然康慨即使知道是遙遠錯也必須要求帥望讓步。
好在小孩子好哄一點。
傍晚康慨帶帥望出去玩韋帥望無論如何不肯穿綢緞衣服因為他媽媽給他穿的是布衣服他叔叔給他穿的也是布衣服所以他寧穿破布衣服也不要遙遠拿來的緞子衣服。
康慨只得給小傢伙穿上舊衣微微有點小了可是帥望穿著依舊整齊精神微微露出來的手腕與足踝只顯得更加可愛。
康慨一邊欣賞著韋帥望日漸沉著銳利的姿態一邊罵他:「你真是個彆扭的小孩兒。」
帥望說:「切!我就是寬容慈悲博愛忍耐的典範。」
康慨笑倒在太師椅裡爬不起來。
帥望氣道:「你對我的態度倒真夠直接坦白笑得大牙都露出來了。」
康慨笑著抱起帥望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性情懂得欣賞最好不懂欣賞懂得容忍也行。
康慨暗暗地算帳一年的薪水有幾千兩銀子花五百兩給帥望買衣服實在是——唉可是這個彆扭的小孩兒他本來倒不計較穿什麼可是同遙遠吵了一架後死活不肯穿遙遠給買的衣服了。康慨總不能就真的讓韋帥望小朋友穿著農家布衫見客吧?平時淘氣也就罷了真被別人看到了韋行的臉都給丟盡了韋大人平時是注意不到可要是真有什麼風吹到韋行耳朵裡這火難保會遷怒到誰身上。
康慨咬著牙五百兩就五百兩反正李強死後查出七八萬兩銀子來報給韋行韋行讓他收著用著用到韋大人兒子身上應該不算什麼大錯。好就算是自己的銀子花在韋帥望身上也是值得的雖然那衣服真的太貴了。
康慨帶帥望到青白青白關著門康慨看看天色不是關店的時間啊他敲門門打開看他一眼:「對不起先生我們今天休息。」
康慨一愣:「休息?」呃他真不知道商店還有休息日。
然後他聽到一個平和安靜的聲音:「我們會加緊趕製這批衣物的請放心。」
門要關上康慨輕輕抵住:「聽裡面的聲音好像仍在營業。即使我們只買一件衣服也一樣是客人對嗎?」
開門的年輕男子微微臉紅:「對不起先生他們是先來的他們下了一筆大定單我們實在沒有時間除非先生不介意等三個月。」
門開一個沉靜的女子輕聲問:「什麼事?」身後站出來宮中買辦服飾的男子:「有麻煩嗎?」
康慨呆住韋帥望也呆住天哪美女!
年紀不輕了三十多但是漂亮尖削的下頜大大的眼睛凝脂般的皮膚天生的妖精般的媚惑眼神可是儀容又優雅高貴。
那女子想是見慣了這樣的呆滯表情並沒露出不耐微微側一下頭意思是請講。
康慨沒有開口他是個很有自制能力的人可是在這裡看見這樣的美女依舊令他內心震振不能開口。
年輕人輕聲道:「他們想買衣服。」
那女子看看康慨還沒開口眼神已露出拒絕的意思只是溫和地笑著在考慮如何說明康慨在這樣的美女這樣的注視下已準備退縮可是那女子的眼睛落在帥望身上竟然停住停了一會兒輕輕「啊」了一聲微笑了:「兩位請進來是這位小公子需要新衣服嗎?」
帥望呆呆地看著那女子聽到問話歎息一聲:「你長得好美。」
那女子溫柔地笑了輕輕撫摸帥望的大頭然後蹲下來微笑:「帥望是嗎?」
康慨大驚幾乎本能地一隻手握緊了劍韋大人的兒子在京城裡被人叫破了身份這真讓他驚駭!
帥望也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他認識這女人嗎?不可能記憶裡除了他媽媽沒有別的女人有這樣美麗的容顏如果他認識他怎麼會不記得。可是這女子的態度這樣親切讓韋帥望憑空覺得她是認得他的而且同他很親。
那女子微笑:「你穿著我做的衣服啊冷掌門送來的單子上有你的名字。」
兩個人齊齊放下心來韋帥望咧著嘴笑:「我說我沒見過你嘛你身上好香!」
帥望抽抽鼻子表情忽然變了從花癡變得有一點疑惑一點悲哀過了一會兒帥望苦笑:「這香味好熟悉。」
那女子輕聲道:「一位好友送我的香料如果你喜歡我送你一瓶。」
帥望沉默一會兒:「不不用了。」有些味道還是忘了的好。
那女子緩緩起身拿出以前的帳本來:「讓我看看帥望你每年的衣服長袍十件卦子十件長衫十件長襦短襦單棉各十件外褲單棉各十件睡衣十件內衣十套——」
康慨的腦袋「嗡」的一聲媽呀這這這這足有一百多件還沒包括裘的皮的長袍應該不止三十兩銀子賣了他也賣不出這些錢去康慨急忙咳嗽一聲漲紅了臉:「夫人這個這個我們這次先買當季的十件就夠了。」
那女子微微一怔然後笑問:「帥望沒在冷家是跟著他父親嗎?」
康慨聽這女子對冷家家事瞭如指掌的樣子不敢怠慢只得答一聲是。
那女子微笑:「好的沒問題當季衣服是先生自己選還是我替先生搭配好?」
康慨欠身:「有勞。」
那女子點點頭過來牽著帥望的手問他:「喜歡什麼顏色?內衣我先替你洗軟了好不好?」
帥望忽然間鼻頭微紅只是笑笑輕輕握緊那女子的手:「謝謝你。」
那女子沉默一會兒:「對不起這香味——來我替你量一量長得比去年高了。」
帥望紅著眼睛默默。該死的這香味這香味是施施用的那種和著百合茉莉與玫瑰的香氣這該死的味道讓韋帥望想起媽媽讓帥望想大哭想撲到一個溫暖的懷裡大哭。更糟的是這個女子好似認識他母親這女子是什麼人?韋帥望很想問可是也知道當著康慨的面問不太合適讓康慨避出去又怕傷到康慨他只得隱忍喉頭的哽咽也不適合出聲。
帥望默默吞淚吞聲告訴自己沒什麼這不過是冷家的一個女子或者也曾是冷秋的歌伎知道一點舊事同自己的母親有一點舊交得到冷秋的暗許與支持開一家小店。沒什麼不值得激動落淚。
康慨也覺出來了韋帥望的態度不太對這女人的態度前佝後恭不知是何原因看小傢伙的樣子好像有什麼話要說可是他實在不能放心把小傢伙自己放到一群他不認識的神神秘秘的人手裡所以他在一邊目光炯炯地盯著。
量體選料子一陣陣幽香襲來韋帥望產生一種令他迷亂的幻覺這味道如果閉上眼睛是不是可以假裝母親還在?那溫柔的手指低回的聲音一點點摻在帥望的記憶裡迷惑著帥望的回憶。
寫單子下定康慨過去交銀票帥望輕聲問:「你認識我媽媽?」那女子微笑:「施施是我朋友。」帥望眼睛微紅:「她她——」
那女子輕聲:「她是個好母親愛你勝過自己生命可是一個女人不僅僅是一個母親也是一個人有自己的責任要承擔她不是因痛苦而輕生她為了你什麼苦都能承受她只是覺得自己必須承擔責任。」
韋帥望淚如雨下喃喃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康慨已經回轉來遠遠見帥望淚如雨下那美麗女子一臉溫柔慈愛他知道自己過去帥望必定忍淚所以遠遠站住可是帥望也不過低頭一會兒抬起頭來苦笑:「責任。」
韋帥望輕聲對自己說:「去他的責任如果是我一定要厚著臉皮活下去還非厚顏無恥快快樂樂地活下去不可。」那女子起身微笑帥望輕聲問:「你是誰?」
那女子微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