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韓青循例過來叫帥望起床,卻見桑成那一邊,早已疊得整整齊齊,人卻不知去向,韓青叫帥望,帥望翻個身,拿被子蒙住頭,韓青只得照他**拍兩下,帥望哇哇叫著翻到床的另一頭。韓青伸手捅他肋骨,帥望狂笑掙扎,終於清醒。
帥望從被子裡露出兩個眼睛張望:「天亮了嗎?」韓青怒道:「亮得不能再亮了!」帥望笑,伸著兩隻手,
韓青過去揪韋帥望,韋帥望立刻如一隻八爪魚般掛到韓青脖子上。韓青的板面孔再也裝不下去,只得把韋帥望抱在懷裡,再一次問:「你幾歲了?韋帥望,你簡直是個——」說歸說,懷裡抱著個暖哄哄的小東西,感覺還真是好,尤其是那小傢伙把他毛絨絨的大頭往韓青肩上一靠,韓青歎口氣,承認整件事其實不是韋帥望的錯,因為喜歡這親暱擁抱的不只是韋帥望,還有他韓青,因為喜歡,所以從未阻止,所以韋帥望才有這樣的惡習。
韋帥望嘴裡哼哼嘰嘰地:「我的衣服哪去了,我的褲子哪去了,外面太冷了,我在被窩裡喝粥好不好?」
韓青終於忍無可忍,把韋帥望扔到床上,怒吼:「快給我穿上衣服滾起來!」韋帥望嘻笑,再一次鑽到被子裡,露個頭:「好冷,凍死我了!」
韓青把帥望的衣服從地上拾起來,扔到床上,強把韋帥望從被子裡剝出來,套上衣服。
韋帥望前後亂晃,左躲右藏,韓青使盡百寶,滿頭大汗,把韋帥望弄到衣服裡,身後傳來一個恭恭敬敬的聲音:「師父,早餐好了,請用吧。」
韓青回頭,見同樣年幼的桑成,穿得整整齊齊,頭也梳好了,正站在門外,看起來是剛幫翠七準備早飯去了。韓青看看賴在床上一團泥似的韋帥望,再看看桑成,不比較不知道,什麼叫落花流水,天上人間,原來這麼大的孩子已經可以這麼懂事了。
韓青鬱悶到想吐血,他再一次覺得自己的教育方法很失敗。太失敗了!
就在韓青鬱悶的一剎那兒,韋帥望跳了起來,大叫:「他還沒走,他不是好了嗎?為什麼還沒走?韓叔叔!」韓青怒了:「閉嘴!快給我滾下來!」
韋帥望被韓青罵愣了,站在床上,呆呆地看著韓青。韓青一驚,先覺得自己語氣重了,然後心想:「慘了,韋帥望又要開始哭了,沒完沒了,震耳欲聾地。」
可是韋帥望畢竟長大了,他愣愣地站在床上,看看韓青,看看桑成,終於明白:「韓叔叔,這個人以後一直住在我們這兒?」韓青點點頭。
韋帥望問:「他住在這兒,算是什麼人呢?」韓青道:「以後,你叫他大師兄。」韋帥望呆了一會兒:「我父親又要收徒了嗎?」韓青道:「是我。」帥望呆住,目瞪口呆。
韓青過去:「帥望?」帥望愣愣地看著桑成,這個人,這麼容易就成了韓叔叔的徒弟,他夢魅以求的,別人唾手可得,運氣這回事真不是蓋的。
韓青心裡微微不安,啊,這個孩子!不知為什麼韓青覺得有點內疚,這個曾經淚流滿面地要求做他弟子的孩子,如果他堅持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吧,可是他沒有堅持。
站在床上的韋帥望,鼻頭漸漸紅了,然後眼圈也紅了,那孩子辛苦地瞪大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因為忍淚忍得太辛苦,所以不能開口不能動。
韓青覺得應該說點什麼安慰他,可是——,他只得拍拍帥望的肩:「帥望,下來吧。」
帥望閃身,沉默地跳下床,穿好鞋子,要走出門時,韓青叫他:「帥望,你同我的弟子是一樣的。」帥望冷冷地:「誰希罕!我幹什麼要『同』你弟子一樣!」
韓青皺眉:「帥望!」那個倔強的僵直的小小背影,頭也不回地,把桑成推到一邊,跑出門去了。韓青叫:「帥望!」帥望不理。這個無禮的小子!
回過頭來,看見桑成困惑不解的臉,韓青苦笑:「來,我們吃飯。」
桑成很規矩地請韓青先做,然後自己才坐下,韓青笑:「別放在心上,他只是個小孩子,多吃一點,等會兒,讓帥望帶你四處走走。」桑成點頭,沉默著。
韓青見桑成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禁笑:「不必擔心,桑成,你們會成為好朋友的。」桑成對此持保留態度,不過他還是點點頭。
吃完飯,帥望還沒回來,韓青只得讓翠七帶桑成出去走走,自己信步到帥望常躲藏的地方走走。
四處沒有,韓青往冷秋處去,冷秋正在望雪軒看雪,穿著大毛的衣服,點著火,燙著酒。韓青抽抽鼻子:「好酒。」冷秋笑道:「有口福,坐下,才有人給我送來罈好酒。」
韓青笑道:「好凜冽的香氣,除了杜家誰有這種酒?杜家有人找師父主持公道來了。」冷秋笑:「江湖人打仗,你一拳我一腳,有什麼公道好說。來,喝一杯。」
韓青過去坐在冷秋下,給冷秋斟滿,自己也倒了一杯:「師父看見帥望了嗎?」冷秋笑:「那小子又有新節目了?你慣壞了他。」
韓青苦笑:「聽說我要收桑成為徒,心裡不痛快。」冷秋道:「你為什麼不收你自己的兒子為徒?」韓青沉默一會兒:「那是以後的事,不妨礙我收桑成為徒。」
冷秋笑:「你自己拿主意,只要不是韋帥望,我不管你。當然了,我更希望你能找一個姿質更好的徒弟,不過笨徒弟有笨徒弟的好,比如你。」
韓青笑:「師父英明,嫌我笨也是正常。像我這麼笨的,看著小傢伙們就都覺得很聰明了。」冷秋瞪韓青:「咦,頂撞我?」韓青笑:「弟子乾一杯謝罪。」
冷秋道:「去找帥望吧,大冷天,凍壞了你的寶貝。」韓青笑道告退,冷秋道:「找著了,讓他過來陪我喝酒。」韓青答應:「是!」
哪兒都沒有,韓青漸往韋行處走去,人在荒涼的院門前,已看到半山處的小小黑人影。一片白茫茫,那個小小的身影,看起來,像只螞蟻般孤單,弱小。
韓青微微歎息,這個小傢伙。風很冷,韓青走過去時,看見小傢伙的耳朵已經通紅,韓青一隻手搭在小朋友的肩上:「帥望。」
帥望不理,他已經聽到腳步聲,知道是韓青來了,他自己到處亂走,已經走了一上午,有些事,他也想明白了,可是心裡還是覺得氣恨悲苦,固此不肯回頭。
韓青問:「冷不冷?」摀住小傢伙的耳朵和面頰,冰冷冰冷的。
帥望心裡難過,可是也知道自己長大了,男孩子總是哭是一種恥辱,所以咬著牙忍著。耳朵與面頰緩緩傳來的溫熱,讓凍得麻木的身體重又覺得刺痛。
帥望回過身,那雙空靈的大眼睛裡現出一種與平時不同的類似於**的無奈神情。即沒有哭鬧,也沒有怨懟,只是無可奈何的接受事實。
韓青沉默著,該說些什麼呢?同情嗎?似乎不該助長韋帥望這股酸溜溜的情緒,批評嗎?韓青也明白小傢伙的不快是正常的真切的。
讓他意外的,倒是小傢伙肯接受這個事實,儘管他是那樣的不快。韓青沉默了一會兒,笑了:「帥望,不打算到地上打滾了?」
韋帥望也笑了,可是小面孔一動之後忽然失去控制,眼淚唰地流了下來,韓青笑道:「笑出眼淚來了。」韋帥望撲過去抱住韓青的脖子,哭泣:「我一點也不喜歡你收徒弟。」
韓青輕輕拍他的後背:「我明白,可是你表現得比以前好。我很高興。」
韋帥望被說得不好意思了,倒底是個孩子,立刻決定表現得更好一點,擦乾眼淚站直身子,抬起濕乎乎的眼睛:「你是不是覺得他比我好?」韓青笑:「為什麼呢?」
韋帥望不出聲。韓青揉揉韋帥望的頭:「因為他起得早,會自己照顧自己吧?有好習慣當然好,沒有好習慣也不是你的錯,是我沒有要求過,是不是?」
帥望沉默一會兒:「師爺說,就算你是我媽媽,也不見得只生我一個。」韓青點點頭:「對。」帥望悶悶不樂地:「可是,是我先來的。」韓青點點頭,笑了:「當然。」
帥望眼圈又紅了:「你笑我。」韓青微笑:「不是,帥望,你是先來的,不過父母對每個孩子都要公正。」帥望道:「我先來的,我又比他小。」
韓青再次忍不住笑了,把帥望抱到懷裡:「韋帥望,不許欺負人,聽到沒有?」韋帥望眨著眼睛:「他比我大,我怎麼欺負他?」
韓青笑道:「他會讓著你的,你不許得寸進尺。」韓青收斂笑容,認真地:「帥望,桑成的父母都不在世了,他沒有親人,你要盡量做他的朋友。」
韋帥望揚眉:「哼,我不喜歡乖寶寶,我喜歡白逸兒。」韓青揚起半邊眉毛:「啊,我明白了,你喜歡人家動不動就罵你一頓打你一頓。」
韋帥望眨眨眼睛,半晌悻悻地:「如果是美女的話……」韓青笑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