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兒,你相信我嗎?
聽到允璉突兀地冒出了這一句問話,暖兒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
「相信。」
他們之間經歷了這許多風風雨雨,還共同孕育了一個孩子,對允璉,她自然是極信任的。
「那,答應我,永遠都不要忘記這一點。」
允璉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聽得分外的分明。
永遠嗎?
為什麼聽起來卻是這麼地傷感呢?
半天沒有聽到暖兒的回答,允璉摟著暖兒的胳膊加緊了力道。
「快答應我。」
聲音中有些掩不住的急切。
彷彿暖兒的承諾,對他而言極其重要似的。
永遠,實在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脆弱的人性,無常的人生,總會帶來意想不到的變化。
這些,暖兒比誰都更明白、更清楚。
可是,這個人,是自己一生相守的男人,暖兒沉吟了半晌,笑了,有何不可呢?
「嗯,我知道了。」
暖兒輕聲應道。
雖然她說得似乎並不慎重,聲音也極輕,允璉卻終於讓最近總是繃著的弦,輕鬆了一些。暖兒是那種答應了別人什麼事,便會議真遵守,不會違背的人。從不會輕易答應別人什麼,答應了,卻總是會盡全力辦到。
而他,所要她辦到的事,並不太容易。
可是,這道坎,他們卻是要一道跨越。
因為,他也是一個無法背棄承諾的人。
那日以後,暖兒私下便悄悄地讓無病她們兩個停止了打探。什麼事將要生了,她知道。或許,還會是對自己或允璉極不容易的事情,可是,若是允璉這麼不想讓她知道,那麼,他必然也有不能說,或不便說的理由。
既然他要求了她的信任,那麼,她就跟隨著他的腳步吧。
從此之後,無綸允璉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她也不再追問,只是享受著他的寵愛,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命運,將她帶向何方。
若是無法阻止,那便只有順從。
「暖兒,快,換上便服。」
這一天一大早,允璉就興沖沖地說道。
「這是去哪裡?」
允璉臉上的興奮和期待也感染了暖兒,不由也有些好奇起來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
待暖兒在無病和無災的服侍下穿好便服,允璉便拉著暖兒出門了。同時還吩咐準備跟著出來的無病她們。
「我和暖兒要出去一段日子,你們就不必跟過來了。」
隨後,在無病她們擔心的的眼神中,拉著暖兒就走了。
「這是哪裡?」
暖兒看著眼前陌生得甚至有些陳舊但顯得清幽的小院子疑感地看向允璉,這個地方,她可從來沒有來過。而且,這樣的地方,也似乎並不太像允璉會來的地方。
允璉神秘地一笑,卻是沒有回答暖兒的問話。
反而對著送他們過來的小祿子吩咐。
「你也回宮裡吧,到時間差不多了再來接我們就是了。」
「是,爺。」
小祿子應了一聲,就駕著馬車離去了。
而允璉則推開了院子門,扶著暖兒進去了這個小院子。
的確是個小院子,連屋子也就有那麼三四間而已。不過,卻極有生活氣息,院子裡種了一株桃樹,桃花開得正艷。
還有幾株柳樹,垂下來的柳條,隨著微風輕擺。
院子裡牽著晾衣棠的繩子,還打了口井,還有一小塊綠油油地菜地。
「這究竟是哪裡?別賣關子了。」
暖兒的好奇心已經升上了頂點了。
「這是我們的家,我是一個落秀才,這裡是我親戚的屋子,借給我住的。你,則是我的娘子。」
允璉終於宣佈了,只是答案卻叫暖兒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秀才,秀才娘子?
這是演哪出戲啊?
看著暖兒瞧著自己一副無奈的樣子,允璉的笑容中卻露出幾分純真。他小心翼翼地將暖兒扶到了正廳的椅子上坐下,並順手給她倒了一杯茶。
「我們在這裡,像一般夫妻那樣生活一段時間吧。」
允璉神情顯得十分興奮和期待。
暖兒還能說什麼呢?人都給綁來了,除了他,她什麼也沒有。連銀子也沒有帶,除了乖乖聽話,她還能做什麼啊。
不過,想到這裡,暖兒的神色有些變了。
「銀子,你帶了沒?」
銀子?
允璉一聽這話傻眼了。
什麼都讓人準備好了,院子也買了,一應用具都讓小祿子叫人辦得妥妥當當的,可銀子,他還真給忘了。
一向都由小祿子收著,他只用的。
什麼時候在自己的身上放銀子呢?
允璉從來沒有一天這麼糗過,他尷尬地對著暖兒搖了搖頭。
看到他這個樣子,暖兒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他也會犯這種錯誤啊,實在,實在是太可愛了。一向什麼事情都似乎盡在他的掌握之中的人,竟然會有這麼一天。
暖兒笑得一點也不留情面。
「那現在怎麼辦?」
邊笑,暖兒還邊壞壞地問允璉,反正她是被他帶出來的,那,出了什麼事,自然也該他想法子才是。暖兒是誰備當甩手掌櫃了。
而接下來的日子,會不會有還有許多這樣的事情呢?
暖兒壞心地已經開始期待允璉鬧笑話的日子了。
看著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允璉笑得無奈而縱容,想跟她倆人單獨過一段日子,就像一般民間的大妻那樣。卻沒有想到,會生這樣的意外。真是,看自己鬧笑話就這麼開心嗎?
不過本書整最}}快,她這樣在自己的面前笑著,真好。
真想讓她一輩子都這樣笑著,沒有傷心,沒有痛苦,讓所有不好的東西,全都遠離她。可是,懷著這樣心情的自己,卻還是要帶給她傷痛。
而且,還會是長長的五年。
甚至都不能向她透露一言半語。
只是,即使再重來一遍,允璉仍然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如果五年的分離能換來一生的相守,怎麼也算是划算的買賣,不是嗎?
「相公,我肚子餓了,現在應該怎麼辦?」
暖兒完全不曉得什麼叫收斂,抓住允璉的痛處,就不松嘴了。明明是剛用完了早膳出來的,離午時可是有相當一段距離,她卻開始叫起餓來了。
以為難倒他了嗎?
還相公?看來,這丫頭還真當自己是秀才娘子了。
允璉的手一伸,暖兒的眼前便出現了一隻玉釵。
「唉,相公沒錢,那就只好委屈娘子了。現在,我們去當鋪吧!當了它,買好吃的去。」
倒真沒有想到,還有這個法子。早知如此,今兒個出來的時候,真應該換成木釵才是。暖兒極為懊惱,卻也不想想,在宮裡,會有木釵這種東西嗎?不要說是在宮裡,就是以前在日子裡,無病她們也不會讓暖兒用這種廉價的東西的。
「走,去當鋪去。」
允璉卻是興沖沖地拉著暖兒出去了。
說實在的,長這麼大,他還真沒有去過當鋪,這回,也可以長長見識了。
這位院子處於一個胡同裡,周圍毗鄰的院子樣子大概差不多,並不算太熱鬧,不過,該有的東西卻也是都有。
出門,跟人打聽了當鋪的去處,順便,也被別人打探了一番,究竟是何許人也。
這樣的地方,住得往往都是熟人,突然來了兩個陌生面孔,少不得引起了別人的關心。
允璉便照著事先想好的版本說了。
不過,兩人一看就是斯文人,這番說法,倒是沒有引起別人的疑心。
再說,男的俊,女的俏,相貌都是一等一的,也容易引人好感。
指路的老伯還好心地再三交代,一定要去東頭的文家當鋪,西頭的於家當鋪卻是去不得,黑得很。
兩人自然從善如流,雖然並不缺錢花,可是,對當冤大頭,兩個人一點興趣也沒有。
說起來,當鋪,暖兒倒是比允璉熟悉一些。
小的時候,爹生病了,娘便將家裡能當的東西都當了。
那個時候,當鋪是秀娘和暖兒經常跑的地方。
直到將家裡能當的東西當得差不多了,才結束了到當鋪報道的日子。
還記得那個時候,自己為了多當一點銀子,還跟那當鋪的掌櫃套了不少熱乎,還說要給他的傻兒子當媳婦呢。如果不是自己當時年紀還小的話,說不定還真成了那傻子的媳婦呢。
在暖兒的記憶中,當鋪的感覺並不怎麼好。
高高的櫃檯,冷冰冰的面孔,有氣無力地彷彿快要死去的語氣。
不過,那個時候,卻是自己和娘的希望所在。
因為,只有那個地方,才能將東西換成銀子,才能給爹買藥。
當鋪並不算太遠,雖然暖兒步子慢,也不過花了一刻鐘就走到了。青石板的狹窄路面上,兩人相依而行。引得一些端著衣裳出門去河裡洗衣的婦人露出羨慕的神色。這是哪裡來的男人,對娘子如此體貼,兩人一看,就頗為恩愛。
不少膽子大些的年輕媳婦兒,朝暖兒善意地笑著。
從當鋪出來,暖兒還沒有說什麼。
允璉卻一勁兒地念叨著。
「太黑了,實在是太黑了。」
據暖兒說應該值個二三十兩的釵子,竟然只給了一兩銀子,允璉肉痛得不得了。他暗暗下定決心,以後,絕對不會再踏進這個門二次。還有,對當鋪的稅也得再提提,這絕對是暴利啊暴利。
看著手裡的這一兩銀子,允璉開始起愁來了。
一兩銀子這麼少,能買些什麼啊?
可是,到了這個時候,這話都放出去了,小祿子也趕回去了。若是為了銀子,專門跑回去,允璉還拉不下這個面子。
「暖兒,這一兩銀子,能過一個月嗎?」
允璉不恥下問地向暖兒請教了。
「能,怎麼不能?以前,我們一家四口,一個月,一兩銀子都沒有用到呢。」
暖兒滿懷信心地說道。
不過,接下來的日子證明了一個道理,那就是理論和實踐是兩回事。
秀娘能做到的事,暖兒可不見得能做到。
先是,屋子裡吃的用的東西倒是齊全,柴米油醬醋茶,那是一樣也不缺,可是,卻忘記了一點,這秀才的家裡,怎麼能夠沒有書的存在呢?
尤其是暖兒,一天都是書不能離手的。
而允璉,在這裡沒有了那麼多的公事要處理,真正是清閒到了極點。
無聊到了極點的兩人,二日就跑到了書店,搬了一堆書回來。
而這一下子,就去了三百個大錢,還且還是舊書,
而筆墨紙硯也是必不可少的。
於是,半兩銀子就又飛了。
於是,兩個人坐在燈下,暖兒終於下定了決心。
「孩子他爹,你得出去賺點錢了。」
賺錢?
允璉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為了銀子會淪落到這般田地。不過,也有些新奇,他還真沒有自己賺過錢呢?
只是,要做什麼好呢?
暖兒靈機一動,想起了那潘公子,不也是靠代人寫信,賣些書畫賺嗎?
於是,在暖兒的主意下,允璉的書畫攤子正式開張了。
而且,一日,就獲得了三十多個大錢的收入。
當天晚上,允璉將賺到的錢交給暖兒,看著暖兒仔細地清點著。
「一、二、三……」
那認真而喜悅的種情,讓允璉瞧得宛爾不已。
而數完了錢的暖兒,則「噹」「噹」兩聲,變戲法似地端出一碗東西來,允璉低頭一瞧,卻是雞蛋。
「今兒個賺錢了,這是加菜。」
日子就這麼一日日地過去了,沒有什麼驚心動魄,不需要提防些什麼。
不下雨的時候,允璉就出去擺攤,有時候會跟找上門來的住在附近的男子,下上兩盤棋,到了時辰,暖兒就給他送飯過來。
反正攤子就擺在門口,也不怕暖兒叫他聽不著。
而暖兒則日頭好的時候會拿著針錢,在院子裡縫些小孩子的衣裳、帽子什麼的,或是拿本書看看。
下雨的時候,兩人就並排坐在屋簷下,看著雨落。
這樣的日子,平凡而簡單。
但,這對他們而言,卻是多麼地奢侈。
就像做一場夢一樣。
而夢醒的時候,暖兒又回到這個人間至尊至貴之所皇宮的一隅。
睜開眼看到的,就是無病、無災和無憂熟悉的面容。
一時,那些日子,是真,是幻,竟叫暖兒有些區分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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