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給你選擇的機會,你是不是會跟正琪走?」
允璉的話剛一出口,兩個人都一下子楞住了。
暖兒滿是震驚的雙眼訝異地看著允璉,爺在說什麼啊?
允璉迎視著暖兒的目光,忽覺心裡一陣狼狽。原來,自己是這般小氣卑鄙的男人,一直假裝著寬容、理解,或許是為了將她留下來吧。
明明曉得自己越是如此,暖兒就越不會離開自己。
看著暖兒不自覺的傷心,看著她看向正琪不自覺的關懷,看著視若親弟弟的正琪的痛苦,自己卻選擇了無視和忽略。只因為好不容易抓住了這般的溫暖,這般讓自己寒冷的心也一點點融化的溫暖,便再也不捨不得回到那沒有她的日子了。
他喜歡有她相伴的日子,再也不能,也無法放手了。
明明知道,只要自己鬆口的話,便可以成全他們兩個的。
可是,自己卻依然選擇了沉默,到底的沉默。甚至更加卑鄙地利用機會,將他們的名分進一步坐實。將暖兒牢牢她掌握在自己的手裡,更進一步得到了她的人。讓他們兩個,再也沒有了一絲一毫的可能。
而她,卻什麼也不知道。
明明自己就傷心至極,卻仍想著他,顧著他,硬生生地斬斷了對正琪的情份,並努力地喜歡上自己。
可是,這種努力而來的喜歡,這種由時間累積的喜歡,跟那種由心而的喜歡,究竟哪個更深一些呢?
在她的心底,若自己不是她的丈夫,只是作為男人,那麼,她究竟會選擇自己還是正琪呢?
暖兒可能自己也不知道,每當她有什麼苦惱的時候,她會不自覺地將元正琪送給她的那個禮物盒子拿出來,就這樣凝視著,便似乎得到了莫大的力量。可她,卻從來不曾打開,大概,連裡面放了什麼東西也不知道吧。
她是不是怕打開禮盒的同時,也放出了自己的心底的某種東西呢。
所以,她只能就這樣看著,撫摸著。
因為,她的人生,巳經沒有了可以選擇的機會。
是否,也就因為如此,在面對平安的事情上,暖兒才這麼急切地希望,平安能有自己選擇的機會?因為,她自己心中存有遺憾,所以不自覺地更希望別人能夠得到自己所想要的?
允璉一直壓抑著自己,讓自己不去在意這些。
不管怎麼樣,現在,是他得到了暖兒的人,甚至她的心,不是嗎?
可是,長久以來累積在他心裡的疑問和不安,在這樣一個時刻,終於不受他自己控制的爆了出來。隨後而來的,卻是無與倫比的難堪和自棄。
讓他,再也不能面對暖兒的眼光。
「今晚我去泰安殿。」
匆匆丟下了一句話,允璉就大踏步,似乎逃命似地離開了暖兒的屋子,消失在暮色之中,再不見人影。
暖兒微張了口,想要阻止。但,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如果真有機會,自己會跟元正琪走嗎?
這個答案,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因為,她從來沒有選擇的機會。
她不曾後悔,不曾怨尤,她只是順應著命運的安排,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這樣,她已經很滿足很快樂了。
這樣,不就行了嗎?
可是,允璉眼裡的傷痛,卻讓暖兒的心也痛了起來。
原來,爺一直是這麼在意嗎?
為什麼自己一直沒有看出來呢?
若是知道,自己應該更小心一點的。
爺一直待自己這般的好,自己卻讓讓他一地這麼傷心,卻連知道都不知道。
這樣的自己,實在太不合格了。
小祿子原本正在一邊和一個小太監閒聊,看到允璉出來,趕緊匆匆地跟上允璉的腳步,這,到底生了什麼事呢?這樣莫名其妙地從田娣人這裡離開,還是一次。小祿子的心裡滿是疑感。不過,這個時候,他可不敢開口。
「姑娘,生了什麼事?」
這麼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無病幾個。
她們幾個跑進了屋子,便看到有些迷惑,似乎不知如何是好的暖兒。
無病、無災的心裡一驚,到底生了什麼事呢?一向極有主意的姑娘,竟然少見地露出了這般沒有主意的神色。
「我,我似乎傷了爺的心了。」
暖兒喃喃地道,可她卻不知該如何彌補才好。
爺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眼裡有一絲期盼,大約是希望自己說出否定的答案吧。可是,暖兒真的沒有辦法違背自己的心。
這個答案,她真的不知道。簡單的會,還是不會,她都沒有辦法說出口。因為是自己極為在乎的人,她更沒有辦法輕易地說出口。她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才是。
「到底怎麼回事?」
無災焦急地追問道,到底是什麼事,急死人了。
暖兒卻搖了搖頭,這是她和允璉之間的問題,誰也幫不上忙的。
「你們都出去吧,讓我靜一靜,好好想想。」
她現在需要安靜一下。
無病、無災沒有辦法,也只得悄悄地退了出去,將暖兒想要的安靜留給了她。
從這一天以後,允璉連著有許多天,沒有再踏足文秀殿。他一天到晚,似乎有怎麼忙也忙不完的事。
泰安殿的燭火總是熄得很晚很晚。
這一日。允璉正在和幕僚們議事,小祿子悄悄地溜了出來,對幾個小太監使了一個臉色,示意他們放機靈點,好好服侍。
這才走到井邊,打了點冷水,狠狠地往臉上澆去。
這些天的日子,簡直是地獄啊。
小祿子都不曉得,自己還能撐上幾天。他掏出一面菱花小鏡,悲哀地現,自己的臉上的黑眼圈又重了幾分最快手打整理~,又一瞧,他出一聲驚叫。
手指都顫抖了起來,小祿子顫巍巍地伸出了手,扯下了一根白。天啊,他才這麼點兒年紀,竟然都操勞到生了白了。而其餘的頭,也暗淡無光。曾幾何時,自己的頭,還是眾大小太監羨慕的對象呢。
這樣下去,他還能活多久啊?
小祿子看向藍藍的天上,還有幾絲微微地白雲,老天爺啊,快點讓兩個主子和好吧,再這麼下去,日子沒有法子過了。
這時,一個小太監快步跑了過來,聲音已經帶上了哭音。
「公公,太子爺在找一份什麼文件,大夥兒都找不到,太子爺都火了,您快回去吧。」
好可怕,被太子爺的眼光一掃,他都快尿出來了。
他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勁憋著,萬一真出了這鍾醜事,他就不用再在這宮裡混了。
「不中用的東西,平常是怎麼教你們的。」
小祿子罵道,一邊快步趕了回去。
而小太監則一溜煙去了五穀輪迴之所。
太子爺和田娣人鬧矛盾了,這個消息長了翅膀一般,傳遍了東宮的各個角落,更甚者,朝整個皇宮中擴散了出去。
沒辦法,這宮裡的女人實在是太多了。
而這天底下,恐怕最不好管的,就是女人的一張嘴了。
叫女人不說八卦,那還不如乾脆一刀殺了她。
於是,好事的人就聞風而動了。
元烈瑛看著眼前那張春風滿面的面孔,真恨不得在上面劃上一刀。
她兒子不痛快,她就這麼高興嗎?
「不去瞧你的寶貝皇孫,在我這裡幹什麼?」
元烈瑛的態度表明了她有多麼不歡迎眼前的這個女人。
和元烈瑛對坐著的赫然是王紫瓊,那日她來了元烈瑛的錦寧宮,兩人關在屋子裡,又罵又打,最後又痛哭了一場。卻是從此又恢復了過往的關係。
偶爾爭爭奕棠,不時吵吵嘴,串串門子,拔去了心裡的那根刺,雖然還有些傷痕,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一切,終究會被撫平的。
允璉每日到王紫瓊那裡請安,陪她說話,說起允璋時,眼裡不自覺的傷痛和懷念。
王紫瓊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孩子,自己看著長大,也許性格冷漠了些,可是,絕對不是那種虛偽狠毒的性子,這件事,怕是真的有別的隱情吧。
她漸漸也放開了懷,更不時地拿允璉刺激刺激元烈瑛。
允璉現在,對她可比元烈瑛慇勤許多。
看著元烈瑛被刺激得臉紅脖子粗,王紫瓊突然覺這世間還是很美好的,雖然沒有了親兒子,還是,還有這個跟親兒子差不多的允璉,有愛的人,有好朋友,還有孫子,似乎,又能活下去了。雖然,心底仍有永遠也不能忘記的傷痛。
被元烈瑛得眼光盯著有些刺痛,王紫瓊總算稍微收斂了一些,擺出了一副正經,名為關心,實則八卦的樣子,光明正大地探聽。
「事情怎麼樣了,璉兒和暖兒和好了沒?」
既然那田娣人和元烈瑛還有一份姑侄的關係,背著人,王紫瓊也就和元烈瑛一樣,直呼她的名字了。
說起這個,元烈瑛就頭痛。
「兩個人都跟個悶葫蘆一樣,什麼都不說。問了她們身邊的人,也全都不知所以然。真是,這麼多人,也不知做什麼用的。竟然連為什麼鬧彆扭都不知道。」
而且,自己的兒子自己曉得,不是那種幼稚無聊,會鬧性子的。
只怕不是小問題。
可是,暖兒的性子又是極好,也不是那種會惹允璉生氣的人。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元烈瑛簡直快鬱悶死了。
見沒有內幕可探,王紫瓊當下就失去了繼續呆在這裡的興趣。
還以為會有什麼進展呢,白來一趟了。
「我走了,今兒個還沒有去探我的小皇孫呢。」
「我也去。」
元烈瑛跟著站了起來,悶死她了。再呆下去,她真恨不得衝到允璉面前去質問了,到時候,好不容易最近緩和了些的關係,只怕又要給自己弄砸了。元烈瑛決定跟著王紫瓊去找點樂子。
這新生下的小孩子的臉最嫩了,捏起來手感應該不錯。
元烈瑛已經為自己找好了下一個樂子。
那死女人,跑來瞧她兒子的笑話,她就去欺負她的孫子。
「對了,你說,晚上給璉兒送個女人到屋子裡怎麼樣?說不定兩個人一吃醋,就和好了。」對彼此有情的男女來說,這一招還是挺管用的。
「有膽子,你弄。我可不要。」元烈瑛趕緊搖頭,她可不想挑戰允璉的極限。
雖然這個念頭極為誘人,不過,想想允璉的冷臉,王紫瓊覺得,怎麼渾身有點涼颼颼的,算了,還是放棄吧。這麼大冷天的,被凍一點兒也不好玩。
夜,巳經深了。
冷風陣陣,十月末的晚上,風吹在人的臉上,都有些生疼生疼了。
田夢嵐手裡端了一盅剛燉好,仍冒著熱氣的燕窩,來到了允璉的自己這樣做,有些乘人之危,可是,卻還是壓抑不住心底的思念與嚮往。拋下了所有的自尊。
她親手下廚,用了幾個時辰的功夫,才燉了這一盅燕窩。
爺喜歡田娣人,是不是因為,她像一個真正的女人,會笑,會體貼,會關心人?
其實,她也可以,只是,一直以為,爺需要的是,一個能並肩站在他的身邊,不需要他操心,能打理好所有的事情的女人。
如果,爺需要的是這樣,那她也可以。
只是,還來得及嗎?
田夢嵐不知道,只是,這是她能夠抓住的最好機會了。如果等爺和田娣人和好了,恐怕,他們之間,就又沒有自己的位置了。
自己,又只能是那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雖然有些尊崇的身份,可是,那個位子太冷了,沒有爺的關愛。以前,她不曉得,爺疼愛起一個人,原來也是可以這麼體貼,原來也會在她面前這麼微笑。
原來,自己一直想要的,並不是正妻的名份。
而是在他的眼裡,有自己的身影。
如果可以得到他的心,甚至,要她用這太子妃的身份來交換,她也願意。
田夢嵐終於想明白了一切,她一直在苦待著,而上天,終於聽到了她的禱告,給了她這麼一次機會。
她,會讓他看到她溫柔的一面。
為了他,有什麼不可以嗎?
她的廚藝其實挺好的,女紅也不錯,她,其實也可以很溫柔。
她朝那燭火亮起的地方行了去,臉上竟帶了一絲少有的嬌羞,竟像又回到了少女時代,回到了她一次見他的那個時候。
冰冷的少年,卻睡在滿是落花的櫻花樹下。
只一眼,便奪去了她整顆心。
她的眼裡盛滿了希冀,快要到書房門口的時候,卻見到一個身披狐狸大氅的嬌小女子,已經先她一步,而邁進了書房。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女子抱住了自己心愛的男人。
看著他們糾纏,看著燈熄滅。
她的淚,就這樣飄在冷風之中。
為什麼,她明白得太晚了?
為什麼,她又遲了一步?
盅裡的燕窩,漸漸地冷卻,旁邊的稠蘭,有些擔心地輕喚:「姑娘。」
她抬起手,親手將燕窩倒進了枯草裡。
她的心,也已經冷成一片冰。
再抬起頭來,她又是那個尊貴的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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