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璉終於回府了。
一個人的生和死,原來竟是如此渺茫的事。
即使貴為皇太子的允璋。
太陽仍舊在東昇西落,人們仍然在朝出晚歸。
生活仍然要繼續下去。
唯一仍證明他來過世間一朝的,也許只有這世間真正愛的心底永遠磨不滅的傷痕吧。
允璉也漸漸的恢復了往日的生活步調,上朝,與幕僚們議事,偶爾出去與人聚聚。只是有時候與暖兒在一起的時候,他會說起與允璋往日的種種,這個暖兒從來沒有見過的男子,在暖兒的心目中也日漸清晰了起來。
或許允璋還活在人世間也說不定呢?
沒有找到允璋的屍體,暖兒總有這麼一絲期盼,即使為了允璉,她也希望那個男子如果仍然活著,那就太好了。只是,這樣的希望實在渺茫,因此,暖兒也沒有說出來。
不知道抱關渺茫的希望等待著,還是放棄了所有的希望活著這兩者哪一樣更容易些。允璉自會有他自己的選擇吧。
那又何必讓自己無謂的猜測來擾亂他的心呢?
暖兒也又重新適應了四皇子府的生活,剛回來的些許不自在,也漸漸地沒有影子了。隨著主子們心情的逐步好轉,四皇子府裡的氣氛也漸漸輕鬆了起來。暖兒院子裡的丫頭們也偶爾出去外頭藉著摘花什麼的名義出去玩耍一會子。
暖兒的心也活動起來了,回來這麼久了,還沒有去看過爹娘呢,田大人府裡也該去拜會一下,還有福兒姐姐她們,都好久好久沒有見過了。
這一日,暖兒跟田夢嵐稟報一聲,就帶著無病出府了。
馬車平衡地行駛著。
「姑娘,不知道無愁現在怎麼樣了?」
這些日子過得亂七八糟的,這一閒下來,想著若是往日出府,肯定有無愁在姑娘的身邊跟著,有這麼個會武功的人在,心裡都似乎有底氣似的。
現在那丫頭不在了,真讓無病也覺得若有若失的。
她們四個陪著姑娘一起長大,現在,無愁也走了,自己似乎也呆不了多久了。就要這樣天各一方的散去,前些日子,剛接到家人的來信,說已經為她看中了兩戶人家了,只待從中選擇一家,問她的意見。她見姑娘這些天剛回來,又有了身子,本就困乏得厲害,再說上回又出了爺的事,便一直沒有提起,可家裡催著她回信,也該決定了。可沒有姑娘的話,她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無病所想的,又何嘗是暖兒所想的呢?只是,無愁所要走的路,是與她們所有人都完全不同的道路,是她們想幫也幫不上忙的道路。不管再擔心,從無愁選擇了學武的時候開始,她便注定了與一般世俗女子不同了吧,那條路即使再艱險,無愁肯定也會努力地向前進的,她一直是這麼地沉迷在自己的世界裡。如果不是有自己和無病她們的牽絆,她肯定會去尋打自己更為廣闊的天空了吧。學武之人,不與他人較技,終究如紙上談兵。
無愁的眼裡一直跳躍著這樣的火花,現在,終於命運為她斬斷了與自己這些人的緣份,她必將在另外一個天地裡成就她的夢想吧。也許少不了艱難,但暖兒相信無愁,她總是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她一定會好好的。」
暖兒的話說得肯定無比,她也這麼相信著。
聽到暖兒如此肯定的回答,無病不曉得姑娘的信心從何而來,但,她的擔心卻是減少了許多。
「姑娘,有一件事,您能給我拿個主意嗎?」
無病微紅著臉,掏出了一封信。
無病這個樣子倒是少見,一向沉穩的無病竟然會這麼害羞?暖兒心中倒也有所猜測了。
她接過了無病手中的信,仔細地看了起來。
無病緊張地看著暖兒。
暖兒很快就看完了,微笑地看著無病。
「唉,無病也要嫁人了,還真捨不得呢。無災她們可曉得?」
無病搖了搖頭。
「無災那丫頭一張嘴,給她知道了準沒有好話。無憂一知道,怕是整個院子裡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好姑娘,您自個兒曉得了就好了,先不跟那兩個丫頭說可好?」
無病乞求地看著暖兒,雖說是要定了人家,可她現在年紀也不大,倒也不急,現在定了,也是一兩年之後再成親。而且,姑娘現在又有了身子,可離不開人。她們不想,這剩下的一兩年裡,被那兩個丫頭取笑個不停。真是的,看她們以後自己有了人家,她怎麼取笑回來,就不信她們兩個就一輩子不嫁人了。
暖兒卻轉移了話題。
「從信裡看,倒是這范家似乎更好些。雖然家境貧寒些,但家裡人口簡單,只有一個姐姐,已經出嫁了。你嫁過去的話,只需服侍婆婆就好。那宋家,雖是家境好些,可家裡兄弟姐妹一大堆,這人多了,是非也就多了,你自己覺得呢?」
無病雖仍是有些不好意思,但事關終身,到底她也不是那種沒有見過世面的女子,見暖兒認真與她討論,便也答道。
「爹娘的信裡也說這范家知根知底,人也是極好的。這宋家雖然在鄉鄰間,頗有好評,但到底瞭解不深。只是,那宋家公子,卻是讀書之人,並且已經中了舉子,以後倒是有望考取功名的。」
無病說到這裡有些猶豫,能成為官太太對女子來說,還是有很大的吸引力的。所以她的心裡倒是偏向宋公子一點。
「當官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連個小小的縣令都是如此。倒是那范家公子,雖說沒有中舉,但也不是目不識丁之輩。無病你雖說認得些字,但到底也不是那種喜愛舞文弄墨的女子,與那宋公子談詩論畫恐怕欠缺了些,你持家管事方面倒是頗有章法,可那宋公子又不是長子,你越是能幹,恐怕越是容易遭嫉全文字而那范家家有良田幾百畝,當收租子就有不錯的收入了。你有管事的經驗,和那范家公子應該也說得來話,倒似乎更容易相處些。」
暖兒想了想,還是覺得那范公子更妥當一些。
說完,她又歎了一口氣。
「若是能親自見見就好了。」對了,暖兒拍了拍腦袋,自己怎麼把這一招給忘了。
「無病,要不然,我給你放幾天假吧!你自個兒回去想法子瞧瞧,看看究竟哪個更中意些。」
雖然未婚的女子偷偷跑去瞧自己未來的夫君長什麼樣子,到底膽子大了些,可暖兒在東海城呆了一段日子,那裡的男男女女可開放多了,便也不覺得有什麼樣妥了。反正偷偷瞧瞧而已,不讓人知道就是了。
無病被暖兒嚇了一大跳,這樣的主意,姑娘怎麼想得出來?
「不,不用了。我想想,姑娘也說得有道理,還是選這范家好了。」
無病被暖兒嚇得直接就定了主意,偷偷地去瞧男人,這種事,她可做不出來。姑娘說得也有道理,再說,爹娘也說這范家人好,還是穩妥一些的好。其實,她也是不放心暖兒,姑娘現在的情況,哪裡離得了她?無憂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無災雖說心細能幹,可偏身子弱。無愁又不在了,若是自己這個時候離開,姑娘出了什麼岔子,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真的不去看。」
暖兒眼裡滿是可惜,她還是覺得無病應該回去自個兒親自瞧瞧再定比較好。
「真的不能再真了。」
無病趕緊猛點頭。姑娘,您還是趕快放棄那個叫人心跳的念頭吧。無病可經不起您嚇啊。
見說不動無病了,暖兒只得放棄了,好可惜。
「良人,到了。」
外頭的車伕的聲音響起。
無病先下了馬車,這才又小心地扶了暖兒下來。
無病要上去敲門,暖兒搖了搖手,制止了她。
還是自己來吧。
她輕輕地敲了幾下,就聽到秀娘的聲音傳了出來。
「誰啊?」
卻沒有人應聲,秀娘疑惑地打開了門,左右瞧了瞧,一個人影兒也沒有。
「是哪家的小鬼頭又在搗亂?」
這樣的事也是有的,秀娘便又準備關門了。
「哇。」
隨著一聲叫,從旁邊閃出了一個人來,嚇得秀娘倒退了一步,摀住了胸口,嚇死人了。定睛一看,卻是暖兒。
秀娘簡直哭笑不得。
這都多大的人了,還玩這一套。
不過,暖兒從小就是這樣子,雖說懂事,可這頑心倒是一點也不比別的孩子少的。
兒剛叫出口,秀娘已一把拉住了暖兒的手,歡喜得都不曉得說什麼了呢。
「這都什麼時候回京的?怎麼也不捎個信兒?」一邊又對著廚房道。
「孩子他爹,暖兒回來了。」
話音剛落不久,立馬從廚房裡衝出了一個人來。後面還跟著一個小尾巴。
張開雙臂就朝暖兒這邊像個小炮彈似地衝了過來。
無病給田溫嚇了一大跳,趕緊擋在了暖兒的前頭。
小祖宗,姑娘現在是什麼樣的身子,哪經得起你這麼大的小胖子一撞。
田溫被無閏攔住了,極為不滿。
「無病姐姐,讓開。」
無病艱難地抓住了田溫的衣領。
「姑娘的身子現在可經不起你撞,要小心一點,輕輕地,要不然,就不讓你過去,知道嗎?」
無病跟田溫極熟,看他就跟自個兒的弟弟差不多。
一邊又給田成、秀娘問好。
「老爺、夫人好。」
「好成連聲回應,眼睛卻盯在暖兒的身上沒有離開。怎麼這臉看著卻好像瘦了些?可不是受了委屈吧?
「爹。」
暖兒看到田成和秀娘的氣色倒都不錯,田溫也活潑得緊,曉得他們過得好,她也就放心了。
剛跟田成問候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田溫卻已跟無病達成了和平協議,輕輕地靠近了暖兒,拉著暖兒衣裳,強烈要求暖兒的注意了。
「姐姐,姐姐。」
生怕暖兒不理睬他了。
暖兒趕緊用空著的另一隻手牽了他的手。
「姐姐不在,溫兒有沒有乖乖聽話啊?」
「當然。」田溫神氣活現地回答,「我每天都有吃兩碗飯,都吃光光了,一粒米也沒有剩。還有千字文我已經學會了,都會寫了。一會兒我寫給姐姐看……」
話沒有說完,秀娘卻開始洩他的氣了。
「那是誰跟小虎打架呢?人家的娘都找上門來了。」
田溫趕緊辯解,氣得臉都紅了。
「那是小虎不對,他欺負小紅。」
「小紅又是誰啊?」暖兒好奇地問道。
「小紅就是小紅啊。」指望小孩子來回答這個問題顯然是不現實的。
秀娘補充說道。
「小紅是街頭王裁縫家的小女兒,才五歲。」
暖兒點了點頭,原來事情還牽涉到一位小佳人啊。
「姐姐,不是我不乖。是小虎太壞了……」田溫開始為自己辯解了起來,雖然,他可能還不太明白辯解這兩個字的意思,但這毫不妨礙於他的運用。
而無病拍了拍額頭,想起了剛才被放在一邊的禮物,趕緊過去搬。
田成忙接了過來。
「我來。無病,跟暖兒進屋裡坐去。餓不餓?」
無病笑看搖搖頭,跟著田成朝屋子內走去。
秀娘這時候卻琢磨起無病剛才的話,見暖兒和溫兒兩個說得正是熱鬧,她偷偷地將無病拉到了一邊。
「無病,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暖兒的身子不經撞?」
秀娘緊張地盯著無病,到底是當娘的細心一些。
田成到現在,還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無病笑著點了點頭。
「無人,是的,姑娘有身子了。」
秀娘驚喜不已。
「孩子他爹,孩子他爹,咱們要當外公外婆了。」
田成一聽,卻是傻了,手裡的東西,一下子全掉在了地上,他卻也沒有任何反應。
「外公外婆?」
待反應過來之後,他便只會一個勁兒地咧著嘴笑,雙手使勁兒搓著,不曉得說什麼好。一會兒後,他跑過去抱住了田溫,一個勁兒地轉起圈圈來。
「溫兒,你要當舅舅了。」
田溫卻是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但這也絲毫不妨礙他的快樂。他一個勁兒地猛叫。
「爹,再轉快一點,再快一點。」
秀娘也一把將暖兒抱進了自己的懷裡。
「好孩子,好孩子。」
無病看著這一家人高興的樣子,自己的臉上也滿是笑容。
在那樣的府裡,一個孩子,特別是一個男孩子對姑娘有多麼重要,大家都知道。只有有了孩子,姑娘才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錢。
可緊緊伴隨著的,也是無邊的危險。
想到前些日子爺一回府便遣散了那四個恭人,原來全是因為姑娘有了孩子啊。
姑娘,還有姑娘的孩子,一定要平安生下來才行。
無病暗暗地叮囑自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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