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陽光特別明媚,雖然不過是辰時正,已經照得人有些暖洋洋的了。
暖兒這些天也獲得了幾個丫頭的特別恩准,可以隨意在外走動了,不過,還是不可過於勞累,中午得睡午覺,晚上也不可像以前那樣睡得那麼晚了。
所以,最近允璉卻又換回了由小祿子服侍的日子。
至於無病幾個,只要允璉一來,屋子外就有黑將軍把門,進也進不了。
暖兒還奇怪這幾日怎麼只要允璉一來,那幾個丫頭便不見影子了,前些日子不是跑得很勤嗎?後來聽幾個丫頭講了,這才曉得還有這一出。暖兒倒也沒有多想,只以為允璉不喜丫頭服侍這才如此,於是讓無病幾個以後允璉來的時候沒事兒就不要過來了。雖然自己挺喜歡幾個丫頭在身邊轉來轉去的,但爺一個男人,以前身邊又都是小祿子服侍,可能不習慣吧。爺對自己這樣好,而且每日清早就要上朝,回來了又在院子裡與幕僚們議事,晚上就是來這院子裡了也是忙公事忙個不停,好歹也要讓他在這裡過得自在才是。
至於自己,反正只是磨點墨、泡點茶、按按摩,實在不算什麼的。而且白日裡也盡可以休息。不過,這些日子,就連允璉也每日早早就趕她上床休息去了,倒是沒有派上什麼用場就是,只是卻是辛苦小祿子了。暖兒琢磨著是不是讓無病叫人給小祿子做點補氣提神的湯,最近這些日子卻是看見他臉色有些不好。
看今兒個天氣正好,暖兒也就讓人將屋子裡的那把舒服的躺椅搬了出來,躺在小花園的旁邊,手裡拿了本書,卻沒有怎麼看,卻在瞧無災拿著把剪子在那裡採花。
無病、無憂也搬了兩個凳子坐在她的旁邊,無愁照倒在勤奮地練功,最近為了補回前些日子裡的懶怠,這幾日這個丫頭基本上是瘋魔了,簡是不分白天夜裡了。
暖兒瞧了一會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無憂立即好奇地問道:「姑娘,你在歎什麼氣啊。」
「你們瞧瞧,無災這個摘花的樣子,好不好看?」
聽暖兒這麼一說,無病、無憂兩個也朝無病瞧去,果然花嬌人麗,就像一幅畫兒似的。
無憂點點頭,大表贊同:「姑娘說得是,無災姐姐原本長得就好,跟這些花兒在一起,竟真正比那畫上的人還好看呢!」
無病卻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暖兒道:「無憂你別又給姑娘糊弄,說吧,又在打什麼主意呢?我先說了,這費神的事兒可一件也不許做。」也只有無憂這個沒腦袋的丫頭才會順著姑娘的話說,瞧姑娘那做派,一看就是要作怪的樣子。
見無病又瞧破了自己的鬼心眼,暖兒吐了吐舌頭,就知道瞞不過她。
暖兒朝無病露出了討好的笑容。
「好無病,真不是什麼特別費神的事兒,我只不過是想畫上小小的一小幅畫兒罷了。這也有許多天沒有做功課了,想得慌。」邊說,暖兒邊伸出了一隻小小的小手指,以示強調,這是多麼小的一件事兒。不曉得以前是不是日子過得太緊張了,一天到晚都是學這學那的,到了陳夫人那裡,又是管家,一天到晚都沒個閒的。現在這無病幾個這也不讓做,那也不讓人做,這人忙慣了,這麼一閒,怎麼就覺得渾身都不對勁兒。
無病也曉得暖兒素來的性子,這叫她閒著,她還真閒住的,也難為她這些天老老實實地呆著了,於是也鬆了口:「好吧,就答應讓你畫上一小會兒,不過,我說停的時候,你可得聽我的。要不然,我可不依的。」
見無病答應了,暖兒高興都還來不及,哪有不依的。
趕緊讓無病叫人搬桌子擺筆墨紙硯,又叫無災,還在那裡剪花兒,千萬別離開。無災這時才曉得暖兒竟是要拿她作畫了,不過,這樣的事兒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再說,難得暖兒有這種興致,姑娘高興就好。因此,也點頭笑著應了。
聞說主子要畫畫兒了,四周的小丫頭全圍了上來,沒有想到,主子還是個才女呢。她們嘖嘖稱奇。暖兒進府剛巧是天冷的時候,一般都在屋子裡看書寫字畫畫兒,很少出來,再說這些小丫頭也不服侍她,因此,倒也不清楚暖兒還有這份才能。京城裡的姑娘卻不比揚州那邊,講究的女子無才便是德,因此,雖然大家閨秀倒是家裡都有人教導,可一般平頭百姓家卻不像揚州那邊的,連字也不認識的也極多。因此,一聽暖兒竟然還會畫畫,當下都稀罕得不得了。眼巴巴地瞧著,恨不得也給自己畫上那麼一張。
無災見這些丫頭一個個瞧著自己,一副羨慕至極的樣子,便道:「不過是副畫兒罷了,瞧你們沒出息的樣子。若是喜歡,以後讓姑娘給你們畫便是了。那個蕙兒,你過來,讓姑娘給你畫好了。」邊說,邊瞧一個小丫頭招了招手。
那是一個十分清秀,長得挺標緻的小丫頭,平日裡話不多,有些害羞,不過,做事最是老實不過,無災倒是頗喜歡的。這會子便叫了她過來替自己。
蕙兒沒有想到這樣的好事兒竟然會輪到自己,有些開心又有些怕暖兒不高興,便朝暖兒瞧去。卻見暖兒鼓勵地朝她笑笑:「去吧!我畫她們幾個也畫得怪煩了,我畫得不好,要人站在那裡才畫得出來,卻是要勞累你了。」
見暖兒這樣和氣,蕙兒高興得話也說不出來,她們這些小丫頭與暖兒接觸也不多,雖看著和氣,但有些主子瞧著和氣得緊,可貼身服侍才曉得厲害,她的姐姐在別處服侍的一個主子便是這樣的,在外面對老爺、夫人還有下人,都和氣得緊,唯獨回了院子對幾個貼身的丫頭動不動就揪她們,擰她們,還盡挑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有時還用簪子戳,戳得血淋淋的。姐姐每回回來都哭,嚇死她了。生怕自己服侍的主子也是這般。不過,瞧無病幾個姐姐天天樂呵呵地,對主子這麼關心更新~最快的樣子,這位主子倒似乎真是個和善的。自己卻是比姐姐幸運多了。
見暖兒並無半分因無災自作主張而生氣的樣子,蕙兒便大膽地走上前去,學著無災的樣子擺起了剪花的姿勢。
雖是如是,但畢竟還是一回做這些的事兒,蕙兒的動作還是有些僵硬,表情也不太自然,暖兒也不去說她,只用眼神示意無災幾個逗她說話,果然不一會兒,這蕙兒就放鬆了下來。暖兒便聚精會神地畫了起來,這許久未畫了,感覺這拿起筆都有些生疏了起來。
暖兒畫得還算快,不過,儘管如此,也去了小半個時辰,旁邊圍著的一些小丫頭屏氣凝神,生怕打擾了姑娘,這畫兒就畫壞了。瞧著隨著暖兒的筆動來動去,這畫兒漸漸地成形了,小丫頭們的神情滿是驚奇。
待暖兒終於擱上畫筆,她們再也忍不住了,嘰嘰喳喳地嚷了起來。
「真好看。」
「真像啊。」
「畫得真神了。」
瞧見她們的臉上那彷彿見著什麼奇跡的樣子,暖兒搖頭失笑,想自己當初學畫時不也是如此,覺得真是神奇極了,為什麼這麼幾筆下去,這東西就栩栩如生地出現在了紙上呢?只是,比起壽兒姐姐,自己這點本事也不算什麼了。暖兒有些黯然,壽兒姐姐、平碧姐姐兩人竟從此再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了,只希望她們平安就好,不管人在哪裡。自從來到京裡,進了這府裡,也不能時常去廟裡為她們祈福,只希望水月庵時供奉的平安鎖,真能為她們鎖住平安才好。
見蕙兒一副極為渴望瞧瞧的樣子,卻沒有人跟她說是不是可以離開了,她便也不敢動。暖兒朝她招了招手:「過來瞧瞧,看喜不喜歡。」
蕙兒早就迫不及待了,趕緊跑了過來,只見上面畫著一個極標緻極可愛的女孩子,依稀似乎是自己在鏡子裡瞧見的樣子,只是,似乎更漂亮一些,她歡喜不已,瞧了許久,也捨不得放下。
暖兒見她這樣喜歡,自己也高興:「若是喜歡就拿回去吧。」
「真的,我真的可以拿走?」蕙兒不敢置信,這樣好的畫兒,真的可以是自己的嗎?
暖兒被她這個樣子逗笑了,真是,不過一張紙而已,又不是什麼稀罕東西。
無災敲了敲她的頭:「看你這傻樣,姑娘說給你就給你。這樣的畫兒,姑娘以前不曉得給我們畫了多少呢!」
雖然被敲了頭,但蕙兒笑得傻乎乎的,這還是一次有人給她畫像呢。她像個寶貝似地拿在手裡,小心翼翼地,生怕把它掉在地上或是怎麼了。
過了一會兒,見暖兒和氣,便又鼓足了勇氣問道。
「主子,可不可以給我提個字。我看人家畫上都有幾句詩,還有名字什麼的。」
這樣拿回去給爹娘瞧了他們也歡喜,他們老是在家裡擔心,握她也如同姐姐一樣,攤上了那麼一個主子受罪,這會子,有了這幅畫,他們應該不會再擔心了吧!她的主子,好得很呢,就是走到哪裡,也見不到哪個主子還給下人畫畫兒的啊?
暖兒自是笑著應允了,蕙兒便十二萬分小心地將畫兒遞回給了暖兒。
暖兒正準備提起筆,在上面題字時。
小白癡卻不知從哪裡竄了上來,腳先是踩上了硯盒,墨流在了桌面上。它的小白腳一下子就成了黑的。暖兒伸手要去抓它,它卻跳來跳去,腳一下子就踩到了畫上,惹得眾位丫頭一陣驚叫,便有人想幫暖兒的忙,伸手便想把它抱下來。結果這一下,反而驚動了小白癡,它還以為別人在跟它玩兒了,左跳右跳,就是不讓人抓住,這麼跳來跳去,好好的畫兒,便成了一團黑糊糊的東西了。眾人的驚叫變成了慘叫,一個個快瘋了,好不容易畫好的畫兒,竟然給這隻小貓全毀了。
氣得眾丫頭一窩蜂地去捉它,它在院子裡這裡竄那裡竄的,就是不讓人捉住,整個院子裡為了捉它亂成了一團。
暖兒頭痛不已,這小白癡,怎麼就在這麼個關鍵的時候出現了呢?看到桌子上不成樣子的畫,還有自個兒裙子上被它弄得濺上的墨汁,暖兒苦笑不已。千不該萬不該,忘記要提防著它了。暖兒咬牙切齒,這回捉住了它,非得好好教訓教訓它不可,要它知道,它應該做一隻有禮貌、有思想、有道德的好小貓,而不能做一隻隻會淘氣搗蛋的壞小貓。
一旁的蕙兒卻是沒有加入到那抓貓大軍裡面去,她瞧著那不成樣子的畫兒,心疼的不得了,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這是自己的一幅畫,說不定也是這輩子唯一的一幅畫兒,怎麼會這樣?
暖兒原本正瞧著眾小丫頭在那裡抓貓,準備一等她逮到就好好地給它一個畢生難忘的教訓。其實說實在的,她心裡也有些想去逮逮,不過,這麼多人面前,又不是只有無病幾個,還是留點底子吧,別把這些小丫頭都嚇壞了。好歹這形象還是需要保持一下的。不過,她眼角一瞟,卻現那叫蕙兒的小丫頭竟然在那裡默默地掉起了眼淚來了。給唬了一跳,這,好好的,又不關她的事,怎麼哭起來了。
她趕緊拿出自己的手帕子,抬起了蕙兒的臉,給她擦著。
怎麼哭啦?這麼漂亮的臉,哭花了多可惜。
蕙兒呆呆地盯著暖兒,為什麼主子瞧著自己的眼睛這麼溫柔?不自覺地,她就說出口了。
「畫兒沒了。」
邊說,邊又一抽一抽地哭了起來了,她原本在家裡就是極愛哭的,娘告訴她,在別人府裡做事,主子是最忌諱下人哭的。所以再想哭,她平日裡都是忍著,或躲起來偷偷地哭,不讓人瞧見。可今兒個,瞧見那畫沒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再也忍不住了,就哭了起來。而這會子瞧見暖兒溫柔的舉動和眼光,她的眼淚不但沒有停下來,反而哭得更厲害了。
暖兒還以為怎麼了,沒想到卻是這麼一點小事。
「不要緊,等把貓抓住了,咱們再畫一幅更漂亮的也就是了。」暖兒安慰道。
「真的?」這下子,蕙兒的抽泣聲總算停住了,睜大眼睛看著暖兒,見暖兒點頭了,開心得笑了起來,只是,眼角卻還掛著一滴淚。暖兒瞧著好笑,便又拿帕子給她擦。這還是個孩子呢!
這院子裡一陣雞飛狗跳,誰也沒有注意到,什麼時候,這院子門口竟然出現了一群人,睜大著眼睛瞧著這亂七八糟的一切。
這,都是些什麼事啊?好好的一個院子,怎麼搞成這個樣子呢?
這時候,小白癡卻已經被追得跳上了高高的屋簷,急得一夥子丫頭在下面拚命地叫著。
「下來,你給我下來。」
不過,過了一會兒,暖兒卻現不對勁了,這小貓怎麼一副好像在抖的樣子?還記得剛來這兒的時候,它也是這個樣子,還是過了好幾天,才沒有這樣的抖,而且,小白癡已經開始「喵」「喵」地叫了起來,聲音極其地可憐。
「莫非,它懼高,還不曉得怎麼下來?」無災說出了這個推測。
眾人全都笑了起來,這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說得就是這一種了,有幾個丫頭笑得最誇張,腰都彎了。
暖兒也笑了,不過,又心疼得緊,這叫你亂跑,這下子長教訓了吧。正準備叫醒無愁,讓她把小貓抱下來。
一個帶著點異國腔調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我來。」
順著聲音,眾人回頭一瞧,卻是一個皮膚微黑,五官頗深,打扮得極為怪異卻十分美麗的女子,她身著一身松花綠的袍子,袖子卻是窄窄的,並不像大兼的女子的那麼寬大,袍子只及膝,裡面卻是不著裙,而是褲子,紮在長長的布靴裡,顯得十分俐落,而腰間的帶子卻又系出她纖細的腰身,顯出嬌美的身段,這樣的打扮呈現出與大兼女子的秀美絕然不同的熱情及活潑的美出來。
隨著話落,只見那女子飛身而起,一下子就到了屋簷上面,她慢慢地朝小白癡接近,可那一向跟人玩得極熟的小白癡,今兒個卻怎麼有些認生起來,它慢慢地朝後退了一步,又接近了簷沿一步,嚇得下面又是一聲驚叫。雖然剛才這隻小貓有些可惡,可它也是這院子裡的開心果,大夥兒可都不想它有事。
「小白癡,別怕啊,這位姑娘是要抱你下來,你乖乖的,別動好不好?」
暖兒柔聲地勸慰著它,小白癡扭頭瞧了暖兒一眼,又瞧了瞧那接近自己的陌生人。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再繼續跟它說話,動物最有靈性的,你安慰它,等它沒那麼怕了,我再抱它下來。」
暖兒這時也認出來了,這位姑娘原來竟是莆蘇姑瑪,也搞不清楚她為什麼會來這裡,可現下,小白癡最重要。於是,暖兒感激地朝她笑了笑,繼續安慰著小白癡,而無愁現在也給吵醒了,她收了功來到了暖兒的旁邊。
「姑娘,要不要我也上去?」
暖兒搖了搖頭:「小白癡現在正害怕,你再一上去,怕它更害怕了。你就在下面留意著,萬一小白癡掉了下來,你趕緊接住好了,別摔著它了。」
說完,暖兒又趕緊出言安撫小白癡。
在暖兒的安撫下,小白癡總算安靜了下來,也不再那麼可憐地「喵」「喵」叫了,莆蘇姑瑪見狀,試著再向前走了一步,小白癡卻是沒有再動了,只乖乖地呆在原地。見狀,莆蘇姑瑪慢慢地朝它接近,然後,緩緩地伸出雙手輕輕地抱住了它,小白癡也沒有掙扎,只是身子還有些微微地抖。
見莆蘇姑瑪終於抱住了小白癡,下面眾丫頭們好一陣歡呼。
在歡呼聲中,莆蘇姑瑪從屋上跳了下來,又贏得了一片叫好聲。這是她們見到的除了無愁姐姐二個可以跳來跳去的姑娘,好厲害。
莆蘇姑瑪將小白癡遞給了暖兒:「給你,好好安慰安慰它。它受了很大的驚嚇。」
暖兒點了點頭,接過了小白癡,一邊輕輕地用手撫慰著,一邊招呼著莆蘇姑瑪。
「姑瑪郡主,請裡邊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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