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田良人已經被宮裡派來的人接去了.」
綾蘭掀了簾子進來稟告道,她和纓蘭、綢蘭、絹蘭幾個都是田夢嵐娘家派過來的,因此若是沒有人在時,便沿用著家裡的稱呼,稱呼田夢嵐為姑娘,也顯得比府裡的人更親切些。
田夢嵐則正由新提上來的羅蘭為她梳妝,只是,看著梳好的頭,她左瞧右瞧,卻是有些不太滿意。
「那田良人身邊那個梳頭的丫頭叫什麼來的?」
羅蘭聽田夢嵐這麼一說,面色便灰了下來,心中忐忑,好不容易纓蘭姐姐出去了自己才有這個機會升上了一等,可不要再被攆下去才好。
原本自己這梳頭的手藝在府裡也算是一等一的了,沒有幾個能及得上的,但偏偏田良人身邊卻有個喚無憂的丫頭,那手藝自己卻硬是沒有法子比。
每回田良人前來請安時,那髻雖說也都是些規規矩矩,不見特別出奇,可隨手插上的或釵子或紗花或其它,在上面那麼輕輕巧巧似有意似無意的那麼一點綴,便將其餘的人的手藝都比了下去。聽說,最近其它幾位恭人那裡的梳頭丫頭都換了好幾個了。
「回姑娘,好像叫什麼無憂的。姑娘若是喜歡她的手藝,向那田良人要過來便是,難道田良人還敢不肯?」
綾蘭面露不忿之色,這新來的良人,已經霸住了爺十來日來,這皇子府裡的女人,哪個不恨,哪個不怨的,原本爺就不太愛到這後院來,這下子,更是叫這些女人沒了指望了。
田夢嵐對著面前的鏡子,雙手輕扶著梳好的朝天髻,這是京城命婦裡時下最為流行的式,最為繁複莊重,再適合她的身份不過了,她左右瞧著,看可有不妥之處。
而羅蘭則趕緊執起了一面菱花鏡,在她的後頭照著,讓她瞧瞧後面可有什麼不滿的地方。
田夢嵐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是絕對不容許自己在這儀容上有絲毫不妥,落了笑話,給爺臉上抹黑的。
而對綾蘭這番話,她卻不置可否。
這些個丫頭,一個個大了,心思也都重了。不過,除了纓蘭跟她時日最久,情分最長,其它幾個丫頭不過是原來的丫頭嫁了人,出了府,娘家那邊又添上來的,這些丫頭都是家族裡調教過的,父母親人都在家族的控制之下,倒不必擔心她們的忠心。
而且,這府裡的丫頭哪個不盯著爺的,只是纓蘭與她情分深,而且似乎有些入魔了,她不忍她這一輩子就這麼毀了,這才放出府去,別的人,她卻沒有這份多餘的好心思了。若是敢亂使出什麼低三下四的手段,到時她自有懲治她們的辦法。
「不必了,叫別人曉得,還以為我這個做王妃的這麼小家子氣,倒貪圖一個小小的良人的婢子,說出去也是笑話。這話就不必再提了。爺也快回來了,咱們出去迎接一下吧。田良人進宮之事也得告訴爺一聲。」
「是,姑娘。」綾蘭應了一聲,卻沒有動,她臉露神秘之色,眼中有著隱藏的興奮,「只是有一事,綾蘭卻想稟報給姑娘一聲,好教姑娘曉得。」
田夢嵐瞧她這樣子,卻是提起了些許興趣,這府裡難道還有自個兒不知道而她這個丫頭卻能打聽到的事?她的揮了揮手,屋子裡伺候的下人們便都退了下去,只留下綾蘭一個。
而綾蘭卻只顧著興奮了,沒有瞧見那綢蘭、絹蘭兩個退出去之時瞧著她的眼神裡滿是嫉意。她們三個,雖然家族選了出來,精心調教了,說是給田夢嵐當丫頭,其實卻是另有用意。這四皇子現在在大兼可以說是權勢激滔天,上得皇上、太子信任,下得官員、百姓擁戴,就是將來太子繼位了,怕也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可府裡的姬妾卻是如此之少,又沒有一男半女,雖然太醫說子嗣艱難,可又沒說完全生不出孩子,她們幾個,全是宜生養的家裡選出來的,這別的她們及不上姑娘,這生孩子的事可未必見得,只要有了機會……
只可恨姑娘卻偏從不對爺提這件事兒,倒讓她們這班丫頭全無用武之地。眼看著又新進來一位田良人,讓她如何不心急呢?或許經由這事兒,能讓姑娘看到她的忠心,就此鬆了口也說不定。到時她也算有了出頭了。
「什麼事,說吧!」瞧見綾蘭眼神中掩不住的欣喜與謀算,田夢嵐哪能不曉得她在打什麼算盤?想到前些日子娘的來信,句句都在暗示讓她將這幾個丫頭給爺做通房,她就一陣惱火,這府裡有了她這個王妃還不夠?
他們想要什麼她清楚,她也並不是那種嫉妒成性的性子,爺去哪個院子,她可曾管過?可都生不出來有什麼辦法?她何曾不想讓爺開枝散葉,這麼些年,她也不是沒有對爺提過,多納幾個人進府,可爺冰冷的眼光至今讓她仍是記憶猶新。
爺定定地看著她,眼光寒得驚人:「爺的事,輪不到婦人插手。盡好你的本分就是了。」
只幾個字,卻讓她意識到,爺的意志,從不由他人左右,他不想要的,沒有任何人能令他屈服。從此之後,她便再也不敢擅自作主了。
這次,如果不是那莆蘇姑瑪進府之後,也許會危及她在府裡的地位及威信,讓後院不好管理,而爺偏又不在京城,她也不會出此下策。還好爺似乎對那莆蘇姑瑪也確實無意,倒是沒說什麼,這才讓她鬆了口氣。
田夢嵐也不曉得是為什麼,按說她也是名門望族長大的,大人物也見了不少,就是見了當今聖上,她也從不曾如此緊張過,可只要站在爺的身邊,她就緊張得不得了,即使已經成親這麼多年了,也不曾有絲毫改變,爺就像是那天上的神邸,她一方面仰慕著爺,另外一方面,卻連自在地叨一句家常也做不到,只能這麼隔著一段距離,遠遠地望著他。
「姑娘,你可曉得,都這麼些日子了,爺竟然沒有和那田良人圓房?」
本綾蘭沾沾自喜地將這個驚天大消息說出了口,這可是她出了重價,這才從田良人院裡服侍的婆子裡面探出來的消息,真叫人不可思議。明明瞧著爺這麼寵田良人的,難道其中有什麼蹊蹺?姑娘若是知道了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高興吧。
綾蘭正等著姑娘的賞賜,其實賞下來什麼東西倒不重要,關鍵是要繼纓蘭姐姐之後成為姑娘的心腹,這樣,若是什麼時候姑娘想通了,自然她綾蘭的機會就比其他人要大了。
誰曉得,田夢嵐聽了此話,面色一寒,柳眉倒豎,她「啪」地一聲,將手中的茶杯往地上一摔:「這件事兒,你如何曉得?」
派到田良人暖兒院子裡的婆子是她一手挑的,這件事,早就囑咐她們不得對任何人提起,她們竟然敢隨意對別人說?這回是綾蘭還好,若是風聲傳出去了,都曉得這田良人不過是個幌子,那她的一番苦心不就白費了?
聽到這一聲響,再瞧向姑娘滿面的怒色,綾蘭嚇地「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雖然她還是不曉得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這,明明應該是一件喜事不是嗎?
室內靜得連根針落的聲音都聽得到,綾蘭的身子在瑟瑟得抖。
「王妃,爺馬上就要回來了。」
外面響起了丫頭的通報,這一室的死寂這才被打破了。
田夢嵐的眼光如同利刃一般射向綾蘭:「你給我記住,田良人和爺已經圓過盲文了,而且,這沾了初夜的血的帕子也早已驗收過了。這件事兒,若是再有一絲風聲傳出,我唯你是問。誰告訴你這件事的,立即給我轉告她,管好她的嘴,此事若是再多一人知曉,我不介意這府裡再多添兩個新的下人。」
說完,優雅地站起,理了理衣裳,看還齊整,這才出門而去。
而綾蘭面色蒼白地跌在地上,眼淚不停地往下掉,闖禍了。雖然不曉得這裡面到底是什麼內幕,但,她顯然是曉得了不該曉得的事。
她的身子一個勁兒的抖,她不想,不想無聲無息地消失的。她曉得,姑娘有一千種,一萬種的辦法可以做到。
對,得趕快去找那婆子才是,她趕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
「爺,您回來了。」
允璉一下馬車便瞧見田夢嵐全身盛裝的前來迎接,他一邊往自個兒院子裡走,一邊問道。
「有什麼事嗎?」
見允璉如此冷漠的模樣,田夢嵐眼裡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消失無蹤了。
「母后今兒個派人來接了田良人去了宮裡,我有些不放心。告訴爺一聲,便打算進宮裡去瞧瞧,今兒個夜裡不回來也未可知,便想稟報爺一聲再出。」
母后要見田良人?允璉皺了皺眉頭,這是他府裡的事,母后在中間摻和個什麼勁兒?不過,依母后的為人,允璉倒也不怎麼擔心。
「知道了。」
說完,允璉腳步停也不停,一路進了自個兒的院子。
田夢嵐直到允璉的身影消失無蹤,這才上了馬車,一路朝皇城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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