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一日回府後,平常便去看了昱兒。昱兒賭了半天氣,就是不肯理平常,直到平常將那用柳條和桃花編製而成的漂亮花籃拿了出來,他才喜笑顏開,又纏著平常給他念了半夜的故事,這才心滿意足地睡了。
無病幾人見平常面露倦色,都有些心疼,今兒個一天在外頭經過了這許多驚心動魄的事,別說姑娘,就是她們都覺得精神緊繃,這會兒已經累得不行了,偏姑娘還耐著性子哄人。這偏寵公子也寵得太過了些。幾人的心裡只有平常,自是看不得她勞累。
平常只是笑笑,她曉得無病幾人是為了她好,可昱兒一個小孩子明明出生富貴,理應享盡所有的普通人想也不敢想的福氣才對,卻受困於身體,連院子門都不能輕易跨出一步。甚至為了調養身體,長年住在偏遠的山莊,連唯一的親娘也只能久久得見一次,卻仍然能保持著善良單純的性子,這是多麼難得的事。
更何況昱兒只是稍微粘人了一些,偶爾鬧鬧彆扭,卻也不見他做出什麼傷人的事,這又算得上是什麼大毛病。這個孩子,看似得到了許多,擁有的其實也匱乏得很。只是一個隨手編成的花籃而已,卻能讓他這麼開心,多麼容易滿足的孩子啊。看到他的樣子,平常總是有些心疼,不忍呵責。
不過,也確實累得慌了。
於是,這一日夜裡,平常只洗了個臉,連每日睡前必看的書也沒顧得上看,就爬上床,沉沉地步入了夢鄉,只是這一夜,卻總睡得不那麼安生,裡面似乎刀光劍影不曾停歇,讓人的心吊得高高的,平常翻了好幾次身,到二天醒來,便覺得有些頭痛,嗓子也有些不適,卻是病了。
她原還想掙扎著起來,但無病一摸她的額頭,便覺有些燒了,趕緊將她按回了床上。又去回了陳夫人,派人出去請了大夫過來瞧。
所幸大夫只說是勞累太過,又受了驚,夜裡又著了涼,需得注意多休養幾日,身體底子卻好,不需太過憂慮。
陳夫人聽了無病的回稟,也和昱兒兩個過來探視,聽大夫這麼說,便讓平常暫時不用管事了,府裡的事自有她來處理,安心將養好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那日踏青所遇到的事兒,平常回來並沒有提起,還是過了幾天陳夫人去老太太那裡串門子時,從那邊府上聽說的。雖然並沒有怎麼提到平常,但陳夫人心知肚明以平常的性子肯定不會坐視不理的,當時的場面就是她這個大人聽了也是心裡寒,那個孩子恐怕是操碎了心吧!
偏回來到時還記得照顧昱兒的心情,實在是體貼得太過了。也難怪大夫說思慮太重,都是為了別人啊。有鑒於此,陳夫人乾脆下了命令,強制平常在床上多休息幾日,連床都不給下,搞得平常是哭笑不得。還好還有些別的事可以打些時間,平常又不是那愛玩愛鬧的性子,倒也憋得住寂寞。
卻說過了年後,陳夫人不但把無病、無災送出去了一個月,說是去學些什麼繡活、廚藝的,回來了之後,卻也沒見她們的繡工漲到了哪裡去。問她們,她們也只是笑,不肯說,平常這時便曉得事情應該沒有這麼簡單,但見她們兩個平平安安,也不像有什麼事的樣子也就放下了心。只是,自回來以後,兩個丫頭處事越能幹俐落了,治得府裡的一眾丫頭、婆子服服帖帖,平常倒是少操了不少心。
就是平常自己年後也是忙得跟個陀螺似的,沒有了無病、無災兩個在,無憂、無愁兩個實在不是管事的料,跑跑腿還成,什麼事兒都要平常操心,雖然府裡的事已經上了軌道,婆子下人們也算勤勉,但仍舊是累得夠嗆。
陳夫人又覺得平常的女紅和烹飪實在是拿不出手,雖然她們這種人家,也不用自個兒親自動手,自有下人去做。但該學的,該會的還是要會的。就是將來嫁人了,女兒家能有個好手藝,繡個荷包、香囊,偶爾親手做點小菜給人嘗嘗,也算是拓展人際關係的一種手段,卻是不可缺少的。因此年後又張羅著替平常請師傅前來府裡教導。
不過,這麼一來,倒是讓平常順便提起了以前還住惜春園無花苑裡的王大娘和張大娘,她們兩個恰好一個擅女紅一個擅廚藝,卻是再好不過。
陳夫人只要教的人手藝好便是了,對於人選卻不太在意,而且,若是園子裡的,還省了外聘師傅的錢,卻是更好不過。因此親自瞧了兩人的手藝,極是滿意,便也應了。
於是平常除了府裡的事情,又要抽時間出來學習女紅、烹飪,雖然她在這兩頭事上天份卻是不高,但她凡事認真,肯花心思,因此學得也是中規在矩。其實是兩位大娘要求太高了些,以平常的這個水平、這個進度,比一般的姑娘家還要強許多,只是兩位大娘在這方面造詣太高,又有了滿意的徒弟,自然嫌平常這個半路出家的少了些靈氣了。
這一番忙碌下來,其實身體早就埋下了禍端,只是她底子好,一時沒有出來。這一次病來如山倒,雖是小病,但硬是拖了許多天沒有好完全。其實平常自己感覺也好得差不多了,偏無病幾個一個個跟個母老虎似的,這回非得要平常躺個十天半個月才罷休。
不過,見平常實在悶得慌,又曉得平常的性子,便又把王大娘請來了府裡,繼續前一段時間病了時停下了的功課。
這天下午,王大娘照舊在講一個什麼新的雲針針法。這種針法如同中它名字一樣,彷彿天外飛來,不講規律,但亂中有序,用來做點綴卻能起到畫龍點睛之效。王大娘拿著帶過來的樣品給平常做演示。無病、無災沒事兒也跟在這邊旁聽。
無愁那丫頭卻對這些事兒最是沒有興趣,告訴了平常一聲,便跑去院子裡練習輕功了。
前些日子,陳夫人也從老太太那邊請了一個老嬤嬤過來,那老嬤嬤卻是個真正的高手,有多厲害平常等人也不清楚手~o.n~et∼,但看她掌能裂石,身輕如燕的,跳那牆頭就如同跳那自家門檻般容易,便已經叫這些小姑娘們佩服得不得了。
那老嬤嬤還專門將無愁帶了出去考驗了一番,據說陳夫人也只請得動這老嬤嬤過來瞧瞧,能不能被看上眼卻連陳夫人也沒有把握,那老嬤嬤卻是老太太從侯爺府裡帶過來的高手,只負責保護老太太的安全的。就是陳府裡的其它主子,也不被她瞧在眼裡的。
怎麼考驗的平常等人也不清楚,無愁說要保密,學了些什麼東西平常等人也不曉得,只是無愁在這院子裡越跳越高了她們倒是曉得的,現在差不多已經能上牆了。看得平常等人羨慕不已,無愁卻一臉愧疚地道,她已經拜那老嬤嬤為師了,這學的東西卻是她們門內的東西,不可輕易傳人的。
平常等人倒也不以為意,這等絕學,自不是尋常人可以學得的,如果不是無憂的天賦實在出眾,想必也沒有這個機緣。不說這等絕學,就是王大娘、張大娘的絕活,也是不會傳授她們的,那些都是她們祖傳的手藝,只有正式收的弟子才能有這個機會。也因此,無愁更加珍惜這個機會,一有時間,也不用別人督促,就自動自地前去練習了。
平常幾人正對著王大娘拿出來的繡品嘖嘖稱奇的時候,無憂卻蹬蹬蹬地從外頭跑了進來,一臉神秘的樣子道:「姑娘,你猜我打聽到什麼消息啦?」
這幾日無憂老是往外跑,經常上午出門,到了下午才回來,問她去幹嘛了她也不說。這會子見她這副急欲賣弄的樣子,也曉得是前些日子辦的事情該是有了個結果出來了。
平常也有些好奇地問道:「什麼消息啊?這一段時間你都在忙這個?」
對於自己這段時間的不務正業,游手好閒,無憂也極為清楚。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她也不是故意的,可是,如果不把這件事搞清楚,她就是吃飯的心情也都沒了。
無憂往平常的身邊一湊,又對其他人招招手,連王大娘也給她吸引過來了,可見女人的天性都是一樣的,特別是對於八卦,那是不分年齡界線,老少皆宜的。
無憂先拋出了個誘餌,神氣活現地問道:「你們可知道三月初三踏青那天,為何那姚三郎那麼個流氓樣卻那麼怕那紅線姑娘?」她那樣子,就跟打了勝仗的將軍似的。
原來是這事兒,還真給她打聽出來了?平常等人都被勾起了些興趣。
見眾人都是一臉疑惑地等待著她的答案,大大滿足了無憂的成就感,她就手舞足蹈地說了起來,說得那是口沫橫飛,漏*點四射的。不過是一段美女救英雄的俗段子給她講的那是波瀾萬丈,曲折複雜得緊,就是比之酒樓裡的說書先生來也差不離兒。就不知是真還是假了。
簡單地說來就是這樣的。
話說某一次姚三郎那呆瓜,不曉得在外地與哪個流氓混混打架打輸了,被人家打成了個鼻青臉腫的豬頭樣,估計連他娘見了可能也認不得了,然後被一個人丟在一個垃圾堆裡,任他自生自滅。
眼看都快沒氣了,偏巧紅線姑娘去外地出堂會,回來的路上剛巧碰到了,一時了善心便救了他,上演了令人感動的美女救英雄的一幕。
於是,那天雷勾動了地火,不,應該說天雷動了,這地火卻沒聲沒息的,總之姚三郎醒來後就看上那紅線姑娘了,不但為她贖了身,還想將她納為妾室。
誰曉得這紅線姑娘卻是個硬氣的,你給我贖身算是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受了也不虧,可給你做妾室卻是沒門兒,姑娘我不受那個氣,要麼拿八抬大轎來抬我,要麼想都不要想,我紅線就是賣一輩子的藝,也絕不踏你姚家的門。那姚三郎當然是不肯啦,這娶個青樓女子做正室,就是他肯,家裡那一關也是通不過的,於是,這事兒就這麼僵持著了。
不過,那姚三郎對那紅線姑娘倒似乎是真心的,三天兩頭送上門去給紅線姑娘罵得玩,據說這一段時間沒去的話,就皮癢癢,也成了那紅舞坊過一段時間就會上演的保留曲目了。
聽無憂這麼說來,平常心下對這紅線姑娘仰慕得緊,如此瀟灑的人物,真叫她們這些俗人愧煞。
無病、無憂兩個卻有些不以為然,「這男人的性子都是個貪新鮮的,這一年兩年還好,若是時間長了,這姚三郎沒有這個耐性了,恐怕那紅線姑娘就雞飛蛋打一場空了,倒不如趁著現在還熱乎的勁頭上,好好地宰他一把,再生個兒子,到時候也算是有個依靠。」
如此一說卻也有道理。
想了一會,平常笑著搖了搖頭,自己這是操什麼心啊?這終歸是別人的事兒,再說,不過是外面傳的瘋言瘋語罷了,卻也未必能當真的。
「無憂妹妹,我現,若是有一天你不婢女了,有一件事兒倒是很適合你做呢!」無災這時卻故作正經地道。
大夥兒一時都有些好奇了,平常問道:「是什麼事兒啊?」
無憂也一臉興奮地看著她,難得能得到無災姐姐的肯定,實在是叫人高興得緊。
「說書先生。」無憂一臉嚴肅的說完之後,就哈哈地笑開了。
眾人一愣神,反來又一想,可不是嗎?
瞧無憂那才又是說又是比的,說得比那說書先生可精彩的多了。想通了的眾人不由得笑了開了,尤其是無災這傢伙笑得最是誇張,偏她身子弱,笑著笑著卻咳嗽了起來,無病忙放下手中的針線,給她拍著背。
無憂原本準備追殺無災,這會兒見她自個兒受罰了,便在那裡念:「阿彌陀佛,感謝老天爺懲治惡人」之類的。
惹得平常等人又是一陳笑。
無愁進來時,眾人笑得正是一臉開心,她連忙將手中的信遞給平常,一疊聲地直問:「都在笑什麼?什麼事兒這麼好笑?也說出來我聽聽?」
自有無災那個伶牙俐齒地丫頭又邊說邊打趣無憂起來,無憂又是不依又是笑的,無病則在旁邊勸解,鬧成了一團。
平常看著看著信,臉色卻越來越差,手都有些顫抖起來,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的頭有些暈起來,前些日子還沒盡好,身體本就虛,這一受衝擊,一下子暈了過去。
人倒在床上的響聲將笑鬧成一團的眾丫頭,及看著她們的王大娘驚醒過來,當下唬得白了臉。
「姑娘,姑娘。」
無病幾個一疊聲地驚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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