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午時?一刻地點?城西鄧府鄧艾的臉,仍躲在那個帽兜的陰影裡。他修長、蒼白的手指,穩穩地、像個冰雕似的把按著那具幽藍的水晶骷髏。
此刻他手背的皮膚顯得很薄,薄的彷彿有些近似於剔透,卻使人感覺並不纖瘦。卻是那種極其深隱的蘊含!
不管你怎麼樣的去觀察和猜想,也無法真正的可以估量出,他纖細修長的手掌中,究竟可以釋放出多麼大的能量。
此刻的鄧艾,正保持著他特有的造型。
整個身體被包裹在寬大的連袍帽兜的衣袍裡面,似全身無力,歪歪的斜倚在他那間大得可比跑馬場般臥房內的紫檀床榻。
他碩大的臥房,彷彿一座幽深、空蕩蕩的神殿。巍峨、莊重、簡介卻十分的奢華。這樣的場景,在空空如也的情形下,更顯寂寞和冷清。
鄧艾彷彿感覺很冷的樣子!
他的手雖然穩固的按著那骷髏,可是被層層包裹在衣袍裡面的身體,卻在微微的、不停地在顫抖。
那樣子,好像一個倔強的小孩。為了活下去,正身披著單衣的站在依稀月光下,暗夜的雪地裡。
他的心裡似總有一團不滅的火焰在燃燒,他明亮的眼睛,祈禱般的注視著陰霾的天空,眺望著遠方。腦海裡想像著可能將要到來的黎明。
可是他的身,卻早已被冰和風雪幾乎快要給凍僵了!
倔強的孩子,迎著風雪站立在天地間,正在和嚴寒的可以凍死人的天氣對抗著……
此時,那個鐵面狼人並沒有守候在他的身邊。取而代之的,卻是霍瑛和楊寰。
他們是在清晨的時候,才風塵僕僕的趕回鳳城的。
楊寰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是突然現身在東城第三街區的一處屋脊面。
當時秦文正開始對那個正領著兵卒,追趕行刺未遂而從潘鎮的府衙中逃出來的馬瑩的一名北城的偏將,叫做楊雙的人痛下殺手的時候。
楊寰突然出現在遠遠地屋脊,頃刻間以她電閃般的飛輪,阻住了秦文的絕命殺招!
而秦文當時見到這個女人突然出現,而慌忙使出『竹葉煙遁』帶隊急逃離。卻並非是懼怕這突然現身的女人楊寰。
他擔心的是司馬先生一行人等,他所懼怕的那個人,其實是霍瑛……
而當時的霍瑛卻並未和楊寰在一起,卻是在前方的另一處弄巷的路口處。像個沉穩幹練、經驗老道的獵人一般,在等待著司馬舉等人車隊的到來……
當時若不是前後有返身撲回的馬瑩,和使出全趕的秦文及時趕到。在前後夾擊的形勢之下,恐怕當時的司馬舉,要麼被當場拆穿;要麼便會一場惡戰,最後死在火影的手裡……
此時的霍瑛,正身形筆直的像一桿標槍似地,站立在鄧艾窗前不足十丈遠的地方。他的身旁,那個叫楊寰的女人,仍舊穿著著她那件乾淨整潔,卻是樸素得很是清貧般的漁家女人的短衣褲。
雖然衣著樸實,可她卻是個很具風韻的女人。
這女人看起來清秀純樸,樣貌姣好,xom但卻總給人一種冷漠得接近哀傷般的感覺。她的眼睛其實應該很有神,至少曾經一定很有神。
這是一雙曾經明亮多情的眼,她曾是一個本應該滿足和可以幸福的人。可是她現在的眼睛裡,卻只有冷漠和黯然……
她默默地低著頭,臉幾乎沒有什麼表情的,靜靜地側著身子站在霍瑛的身旁。
她彷彿不願挨著霍瑛站得太近,卻又不捨離他太遠……
而霍瑛這個人,不論從長相、眼神還是他臉的一貫表情。都給人這樣一種感覺:這個人,幾乎沒有幾分人的情感!他的眼睛,總是深深的現出絲絲死寂一般的凝沉。就像一隻巨大的蟒蛇,正非常安靜的等待在樹蔭或岩石下,極具耐心的正在等待著獵物的出現。
無論他站在你身體周圍的哪個位置,你都會感覺到他的眼睛在注視著你!隨時可以撲向你,張開血盆大口將你吞下肚子裡……
霍瑛此刻仍穿著他那件彷彿斑馬紋路花式、蛇皮般陰冷灰亮色的衣袍。略微敞開的衣襟,露出如同海龜黃白色的腹地甲殼一般的前胸。腳的鱷魚皮短靴,和他的臉色一般的泛著一種彷彿永遠也洗不下去的,青灰魚鱗色的光彩。
霍瑛對鄧艾的神情顯得很是恭敬,正對鄧艾輕聲說道:「鄧公子,我們回來了。」
「回來啦!一路風塵趕回,二位辛苦。」
鄧艾的聲音仍那麼冷漠、淡然,他的臉仍舊躲在他連袍帽兜的陰影裡。不知為什麼,此刻鄧艾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虛弱。可是那個鐵面狼人,此時卻並沒有在他的身邊。
霍瑛忽然微微的皺了皺眉頭,彷彿偷偷地審視著正斜臥在床頭的鄧艾。半響,霍瑛字字斟酌的曼聲說道:「公子一向可好?!」
鄧艾躲在陰影裡的臉,似乎顯得很是無奈,淡淡道:「苟延殘喘,維繫生命罷了,早已是無心其他……」
霍瑛道:「一別兩年,霍瑛沒能與公子相聚左右,聽公子的語聲,彷彿中氣浮游,貌似元氣不足……鄧公子……」
鄧艾此刻忽然緩緩地摘下了他頭的帽兜,露出他那張蒼白清瘦、英俊的臉。他淡漠的神情,像座冰雕的石像。
鄧艾低著眼眸,蕭索的斜倚在床。淡漠、悠曠,彷彿已陷入空冥。
可他低沉、消瘦的面容,卻不知為何,此刻的樣子使人見了,並不會感覺有半分的沮喪、哀憐,虛弱、淡漠中,卻顯出一股充盈的霸氣。
霍瑛望著他,他蟒蛇一般毫無光采的眼中,瞬間閃出一絲寒意,瞳孔在快的收縮!
鄧艾抬眼望了一下霍瑛,只一眼。
他說話的聲音,也冷得像塊寒冰:「世間萬象,星生隕滅。我等一世凡人,何求萬載長生?能來此一世為人,已是天地有情,賜福前生。何不悠哉度日,望邊青山綠水,了此餘生,豈不快哉!日昇月落,獸闖南山。看盡百鳥爭鳴,花前月下,豈不樂哉?!」
霍瑛沉思片刻道:「靜逸悠遠,祥和平靜,也不失為一項樂事。可人生一世,安守天命,則停滯不前;靜雖悠遠,卻漸沒。常此久矣,又與頑石、草木何異?!」
鄧艾望著霍瑛,眼神裡竟似有些哀傷之色。
半響,鄧艾淡淡道:「一世滄桑,天見可憐。道法自然,法取宿命。靜候自然,或有驚喜。人各有其造化,天意難違。一味苛求飛昇,總怕宿命無法承載……枉費萬般消磨,痛失大好青春……」
霍瑛並未再猶豫,開口低聲道:「霍瑛執著,斗膽還請公子相告。霍瑛虔誠跟隨公子左右已有數年,只因當年相見之時。公子神技絕學,只一式黯然出手,便已使得霍瑛多年修為之驅獸之術,如孩童玩偶般不堪一擊。霍瑛萬般折服,從此歸募旗下!」
鄧艾此刻看著火影的眼神,竟顯得很奇怪。也說不出究竟是反感、可惜還是哀傷。
霍瑛又道:「恕我直言,談到志向,小公子似始終未全心信任霍瑛。樹欲靜,而風不止。五年前蓮花堡之事,霍瑛完全遵從公子指派,甘冒叛逆屠惋王朝之罪名。暗地裡放過了五千名當地起義民眾的生命,並按照公子的指派,疏散轉移了諸多人等。鄧公子需要,霍瑛萬死不辭。可公子卻對霍瑛,仿似……」
「霍瑛不要說了……」鄧艾截然沉聲道:「霍兄言重了!我鄧家雖財力尚且富足,可鄧某久病纏身,只想少些痛苦,多謝安逸,並無其他意念。至於蓮花堡一事,鄧艾只是憐惜那眾多苦難的百姓。屠惋王朝自建國之日起,便不知為何,對那一帶居住的百姓,比別處更多的強行收取賦稅,而且毫無撫恤和扶持其民間的營生與展。當地做官的,又是極度的**、搞垮了眾多的小商舖和店面。民眾忍無可忍而揭竿起義,實為被逼無奈。而當時官府派兵圍剿,蓮花堡的起義軍借助地勢的優勢,卻連連取勝。府衙派出清剿義軍的官兵,數月下來死傷慘重。
鄧艾當時假意承接鳳城府衙,出面平息起義而委託霍兄前往,實乃可惜那裡的萬千官兵和無辜百姓之生死。並無其他圖謀,還請霍兄不要誤會……」
說完這一連串的話,鄧艾顯得更加的虛弱。他用餘光,微微側眼望了一下霍瑛身邊的楊寰。
楊寰仍舊低著頭,她白皙秀氣的指尖,正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衣角。
這個小動作眼熟?!!因為在前文裡面,已有提到過……
其實人的小動作,多不是後天養成的。而多是天生的骨子裡的一種下意識的反應,無意識的行為。這個叫楊寰的女人,此刻顯得很是緊張和不知所措。她的這個小動作,竟然和我們這個故事裡的另一個人,簡直一摸一樣。那個人,就是紅坎兒。這又是為什麼吶?別著急,在往後的故事裡,就會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