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詠良顯出一絲很難見到的笑容,望著獨臂人漸漸離去的背影,很快的消失在後街崎嶇的弄巷中。他低下頭,一下一下的掂量著手裡的那雙布鞋子,似在思索著其他的什麼事情的樣子,混沌的眼中時不時的閃爍出一縷興奮般的暖意。
他在偷偷的笑
梁伯也正望著那個離去的獨臂人,他一邊取下搭在肩頭的一條棉布手巾,抖了抖。緩緩的擦拭著黏糊糊、濕漉漉的手;一邊扭回頭來,見到詠良此刻興奮的神情,老人也似乎來了精神,呵呵的笑道:「這、他、他說走就走了哈!這人真怪,連鞋子都不穿就跑掉了對了,到底是誰把他傷成這個樣子?」
「不知道!」詠良仍在『偷笑』。
梁伯不解的搔了搔頭,望向竹樓窗口處,似在一個人傻笑的蕭詠良。又問道:「孩子,那人沒事了嗎?他的傷,都好了?!」
詠良仍似有些心不在焉的聽著老人的問話,一個人正在那裡不知道偷偷的在想著什麼開心的事
聽到梁伯又問,蕭詠良似才緩過神情。他抬頭望了望已經漸漸顯出一縷霞光的天邊,太陽正像一位人世間最最公平、和藹的長者,仁厚無私的把自己的熱量和光芒,盡情的投射到大地。
看去,他此時的心情格外的好!
蕭詠良低聲回道:「他的內創不輕!但是如若近幾天之內,不遇到難纏的高手,和人家硬碰對決的話,應該休養一段時日,也就沒事了!這人的體制和功底都非常好」
「啊,這樣子啊!」
梁伯稀里糊塗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哎呦,我老頭子可聽不明白你剛說的那些治病救人的『行話』!算了,不問了」梁伯剛轉過身去,似要繼續和面做點心。卻似忽然想起了什麼,又一下轉過身來。
老人竟很突然的把自己的面容,做了一個『陰險』的壞笑狀!
嘿嘿的笑道:「那人光著腳板,袒胸露的跑掉了我說小伙子,你對那個怪人都做了些什麼呀?居然把那麼大歲數的一個男人,都給氣得像個大姑娘似的跑掉了?!」
這一項為人老實、做事認真嚴謹的老人,突然開的這個玩笑,其實也是出於『小商人』的『詭計多端』!
畢竟很多年沒有見面了,他似乎是想通過這片段小小的玩笑話,看看詠良究竟什麼反應
可蕭詠良卻是一愣,隨即很認真的說道:「我?!」他竟似被問的一頭霧水!
微微向攤起雙手,做出不明所以狀,隨即眼光閃動道:「那人脾氣不太好,不過他也是個好人!可能是昨天傷害他的人太可惡了,出手太狠,所以他還在生氣吶」
梁伯挑了一下眉頭,悻悻的搖了搖頭,似乎有些失落的樣子。很顯然,老人似乎感覺這孩子沒有必要的『幽默感』
老人一邊重又走向廚房門口的面板前,一邊呵呵的笑著說道:「忙活計嘍,我老漢沒有玉郎的能耐,可以治病救人。還得自己做好這吃飯的營生,熬粥、做點心去嘍嘿嘿」
「我很高興!梁伯,給我做些『加料的』糯米糕好不好!我覺得自己都快餓死了」
「好勒!別著急,馬就好了!哈哈」梁伯笑呵呵的,低頭揉弄著面板的麵團。
二人的話音剛落,一輛豪華漂亮的馬車從遠處行來,已經瞬間停在了五糧粥鋪的門口。
隨著一聲車門開啟的聲音傳來,一個小姑娘歡快的笑聲竟已傳了進來:「老梁頭!我也要兩斤加料的糯米糕!」
說話間,一個俏麗的身影,向一陣五顏六色的小旋風一般,從院子外面幾下就蹦跳著跑了進來。
竟然是鄧蘭蘭!
她今天居然像一隻正展著色彩斑斕的虎皮鸚鵡一樣,穿得花裡胡哨的一蹦一跳的跑了進來。
一下衝到廚房門口,正低頭揉面的梁伯跟前。
鄧蘭蘭表情嚴肅認真,像個土匪強盜似的緊著眉頭,圓圓的睜著一雙杏眼。
把俏麗的小臉,居然湊到老人面前很近的位置。假意凶悍般,咬牙切齒的說道:「我說老梁頭兒,我要多加一些黑芝麻和杏仁在裡面的,聽到沒?!敢少放一點好吃的在裡面,看見沒有?!」
她面目『凶悍』的瞪著眼睛,做威武狀!居然伸出了一隻細皮嫩肉的小拳頭,晃呀晃的在梁伯面前!
原本從前,鄧蘭蘭就經常會帶著幾個隨從,甚至有時候一個人跑來,到梁伯的小鋪子裡面來買小點心吃。
她似乎一直對這老人做出來的小點心的味道,很是喜歡。還曾說過這五糧粥鋪的小點心,要比城西有名的,趙家的『圓月坊』和南城孫家『五里香』的點心,做的都要『地道』好吃!
這話從性情刁蠻、嘴更『叼專』的鄧蘭xom蘭口中說出來,梁伯自然更是欣慰,感覺『極具權威』
看看人家!鄧家幾乎已是屠國境內,最具實力的家族財團。可鄧蘭蘭卻仍像個隔壁鄰居的小丫頭一樣,從沒有其他那些自感『居高臨下』,用下白眼掃視眾人,自命不凡的品行作風
而且鄧蘭蘭每次來,剩下的『零頭』多數時候是怎麼給,她小丫頭也是不要的,也許是鄧家太有錢了,不差錢兒,所以『豪爽』?!不過,那些很多也比較有錢人家的來買東西,常常卻是非常吝嗇的斤斤計較,還不如個普通『窮人』豁達!這人和人,真就不一樣,沒法比!
賣粥的梁伯時常這樣想著,所以每次鄧蘭蘭來買東西,梁伯都會給她做『加料的』點心
雖說『身份』相差的比較『懸殊』,可這一來二去間,也就成為了常客、熟人了。
尤其在昨天深夜,鄧蘭蘭又和唐寧一起來到這小粥鋪子裡,來找蕭詠良。此刻,他們見了面,便是更加顯得熟絡了
其實在昨天剛入夜時分在驪湖宮的時候,要不是鄧蘭蘭認出和唐寧見到的那個青年男子蕭詠良在一起的老人,是五糧粥鋪的梁伯,她們還真不可能一下子,就那麼迅、準確的趕到這裡來
梁伯一見是鄧蘭蘭,一張滄桑、滿是皺紋的臉,笑得很是『綻放』。
「蘭蘭小姐來啦!」老人非常熱情的招呼著。
今天的鄧蘭蘭,這身衣著,卻著實是難以令人恭維!
竟然花裡胡哨的穿著的很是『斑斕』,目光閃爍,脖子還一晃一晃的,那樣子又有點像一隻『好戰』的小母雞。
青春的、充滿『水分』和『陽光』的臉龐,居然還『畫蛇添足』般,淡淡的抹了一層脂粉!
本是青春閃亮的一雙杏眼,眼皮又抹了一層淺粉紅色的脂粉。
冷眼看去,不認識她的人,一定會以為,她有些像個東城潘鎮勢力下的『春意坊』中,用來招攬貴客的『頭牌』小姐妹一般妖艷!
額頭,用一根非常細的銀鏈,栓繫著一顆豆粒大小的天藍色鑽石。
一側的眼角至俏麗的額頭鬢角間,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方法,還用閃亮的細紋彩筆,畫出了一串奇形怪狀的花紋和幾點閃亮的星星
一件深紫色間雜純白色著粒粒珍珠串成的小馬甲,套在一件艷麗的粉白色罩衣外面。
一條短得幾乎只能勉強蓋住大腿處的裙子下,一雙玲瓏勻稱、筆直的腿,居然穿了雙高過膝蓋的淡黃色軟鹿皮靴子,卻給人感覺很是利落乾脆,柔美、富有韻律和青春的彈性,『勁力十足』!
她這會兒的這身打扮,簡直就像個十足的,很容易勾人『邪念『的小狐狸精相仿
當然嘍,鄧蘭蘭的手裡,也自然更沒有忘記夾著她那副,最近幾天以來,她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銅皮月牙版
她一邊象梁伯假作凶狠狀的揮動著小拳頭,另一隻手裡還『餅呤邦啷』的敲響了幾下那兩片精銅製成的月牙版!
鄧蘭蘭似乎對自己目前的這身『行套』很有信心!
尤其是手中捻著的這對月牙版!!
貌似輕描淡寫的黏在指尖,那感覺,那叫一『充實』
你甭管我倒底會不會說,究竟能唱幾段曲兒。至少本姑娘手裡夾著這傢伙,咱就是一可以憑著『手藝』吃飯的能人兒!
這個富可敵國的富家千金,竟然對自己可以有一技之長,憑手藝『說話』、自食其力、用真本事生活的感覺,相當的『欣喜』!!
雖說她對很多事物的迷戀度,一般情況下,僅有三天的時間!但至少這種心境,值得誇獎她正面對著梁伯,呲出一對小虎牙,把兩手倒背在身後。小巧玲瓏的身子,在梁伯面前似站不穩般的,很快的左晃一下、右晃一下,咯咯的笑了起來。
「女大王饒命,小老兒這就給您做去!」梁伯很『配合』的應允著。
「哈哈,梁伯伯早哈!」鄧蘭蘭頓時更興奮了,更『充實『了!感覺自己『可行』了!
梁伯從心理,也確實很喜歡這個小丫頭!
別看人家是富甲一方的名門千金小姐,本可以『高高在』,享盡富貴,甚至可以做到仿似『不食人間煙火』!
可是鄧蘭蘭卻從來沒有一點,一丁點都沒有那副彷彿高高在、見人愛理不理的『酸癖』、傲慢、孤芳自賞、唯我獨尊的形象出現!相反,她倒是對那些『高高在』的一些富人、官宦們,經常是白眼相對,嗤之以鼻
這『人和人』,就是不一樣!
從心裡層次講人的自我感覺,尤其越是在很膚淺的『生命季節』裡的階段,越是容易把自己的『位置』,不論是真正內心的品行、智商還是其他諸多方面的能力、修為,都要看得,感覺高出別人很多
越是膚淺,這種感覺就會越強烈!
有人似『出身顯赫』,便感覺自己天生的就是『不同凡響』、『高人一籌』!即便自己長著個『豬腦』,也會從心底裡瞧不起別人,認為都只配給他們擦地,即便無端的,也要給其他人帶來很多的接近於必須『仰視』和窒息般的『壓力』
有人即便出身『一般』,也沒有什麼出眾群之處,甚至也明明知道自己很多地方,沒有可以驕傲和實質被人恭維之處!可仍舊感覺自己比別人『強』!
甚至明知自己的品德惡劣、淪喪敗壞,為求一己私慾的『成功』、『勝利』和『往』,也要虛情假意、卑鄙無恥的不擇手段
這種人,歷朝歷代都確實也有不少『成功』的案例!某種歷史環境下,這種現象尤為突出……
暫且不用提及那秦時『指鹿為馬』的宰相趙高、殘害忠良、魚肉百姓的高俅、秦檜等人,即便普通城池主持一方民生的官員,甚至市井凡民匹夫,有些風氣經久的形成了一種『時尚』和『風氣』,那麼大眾百姓又將何如?!
有些事件和情況,著實令觀者堪憂……
如果這樣的人都『成功』了,他們給其他的人,甚至整體的生活社會環境,又都帶來了些什麼吶??!!
『我』就是『一切』;我就是『至尊』;『我神聖不可侵犯』;『惹我你就死定了』
這中心境和人格的扭曲,貌似也是一種可憐、可歎的悲哀
閒言少敘,繼續回到故事中!
鄧蘭蘭呲出一對小虎牙,正笑得開心。
忽然似已早有『方向』般的,側目抬眼。目光繞過梁伯的肩頭,眼神中充滿神秘兮兮的光彩,望向正站在竹樓小窗口的蕭詠良。
她一下又蹦跳到小院子中的那條窄小的甬道間,傻乎乎般的就看著詠良笑著。
蕭詠良當然記得這個小姑娘!
早在他和梁伯昨天去驪湖宮時,鄧蘭蘭很正直、仗義的折磨了一下那個衙役『李頭兒』的時候,詠良就對這個淘氣的小丫頭,已是很有好感。
昨夜,她又和唐寧一起來到這裡,詠良更已知曉,她是兒時好唐寧的小姐妹。
此時的蕭詠良竟顯得有些木訥的站在小樓窗口,手裡拎著那雙布鞋,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他正沒準備好,究竟是和這個小丫頭打聲招呼,還是悄悄返身進去裡面。正似有些躊躇、猶豫間,鄧蘭蘭已經背著手,昂著脖子,嘻嘻……的『壞』笑著一般,一步一步踱步到了小竹樓下面的石榴樹下!
鄧蘭蘭的長筒鹿皮軟靴,踏在平整的碎石小甬道,『卡卡』的……看來,她的鞋底是用很硬實的皮版製成的。她的眼神裡充滿『內容』的、似很神秘的望著窗口處的蕭詠良。
銀鈴般的笑聲忽然響起,鄧蘭蘭此時,竟像個好打聽別人『家長裡短』的小婦人一般,眼中閃爍著好奇的目光,嗤嗤的笑著問道:「你就是那個玉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