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又道:「江魔頭,你不識得我,我卻對你一切瞭如指掌,我還知道你是練功受的傷。眼下胸口可是鬱結真氣,四處亂撞,怎麼也壓不下去?同時四肢僵硬,內力流轉不通,是不是啊?」江冽塵哼了一聲,道:「還有呢?」那聲音道:「你同時修煉兩種魔功,本來對功力提升確是大有好處。壞就壞在你太過急於求成,兩者進程不相上下,如今都爭搶著要先一步晉至頂層境界。相爭一久,唯有互損,於是這兩股功力不但不能為你所用,卻是隨時有反噬之險,一邊是讓你受盡折磨,同時還都想把對方吞了。你為將其壓制,就須另引內力,但這兩者都已極其強橫,怎能輕易認栽?你掛念著子時前修至完備,化身為魔,又犯了心急的老毛病。壓得太快,不慎使其走岔經脈,只能四散橫突,攪得你心肺俱衰。你練功純是至陰至寒一路,如今體內聚滿寒氣,該與掉進冰窟窿感受相同罷?」江冽塵不答他說得對與不對,仍問:「你是誰?」
那聲音道:「山野俗人,無名小卒。」江冽塵道:「本座不信。你出來,有什麼話,就面對面的說個明白。」那聲音道:「好哇,我就站在你身後,你轉過來,就看得到我了!」
江冽塵道:「可以。」不知他搗弄了什麼機關,那寶座果真慢慢轉了過來,眾人也得以見到他正臉。先見寶座靠手處各盤踞著一條黑色小蛇,江冽塵手套下都只露出一根手指,分別插在兩蛇口中,一層層黑氣從他指上流過,自指尖滲出。半邊臉戴著面具,另半邊臉雖描畫得妖魅異常,臉色卻慘白過紙,嘴唇也像塗了一層石灰,與黑色唇線相襯,反差更為明顯,確像是受傷極重。從沒見過他的也不覺怎地,心想魔教教主又能有多好看的相貌?只是覺得他年歲極輕,最多不過二十來歲模樣。然而與他舊識的李亦傑、南宮雪等人見他這副打扮,都吃了一驚。俞雙林道:「你……你的臉……」江冽塵冷笑道:「怎樣?」
那聲音的主人似乎也被他嚇住了,隔了半晌才道:「哈,你在扮小丑麼?你本就是個半人半鬼的魔頭,現在這副樣子,倒是二分像人,八分像鬼。你再要殺人,只要直接把他們嚇死,豈非省力得多?」江冽塵也不生氣,淡淡道:「嗯。你出來見我。」
那聲音冷笑道:「哦,難為你想得出這種法子,先以毒蛇吸出體內寒毒,再吸取它所儲毒液,借此推宮過血,挪為己用,以毒攻毒。就讓我來幫你一把,讓你練功得以更順暢些。」嗖嗖兩聲,就有兩枚銀鏢擲下,將兩條毒蛇切為兩截。而那蛇卻突然挺立,重新張口咬住他手指,頓時一陣黑氣從指尖逆襲而上,江冽塵臉上彷彿也瞬間掠過一層黑氣。那聲音冷笑道:「毒氣倒灌,可比當初毒性重得多了。這滋味如何?可還過癮?」
眾人只道他突受重創,震怒之下,定會暴起難,都暗暗握住劍柄。江冽塵卻仍是端坐椅中不動,內傷未癒,又中了新毒,在他好似也都是無關緊要之事,淡淡道:「你在哪裡?我沒有看到。」
眾人本來對那聲音並不怎麼在意,但經江冽塵一再追問,也不禁好奇起來,都想知道這位精通魔教武藝的高人是誰,怎麼同行了一路,自己都未看出?眾人都在人群中東張西望起來,任意猜測。
那聲音冷笑道:「你眼力太差,又怎怪得著我?」江冽塵道:「出來,給我看看你。」那聲音冷笑道:「我不想給你看,成是不成?你面前這一群人,每一個都有可能是我,我又沒天生異相,難道就能給你一眼認出來?」
江冽塵放和了語氣,道:「本座閉關多年,不問世事已久,實不知年輕一輩中還有閣下這等後起之秀,有心結識。我對你並無惡意,你大可放心。」那聲音冷笑道:「說這種話,也不嫌害臊。你以為自己是爛柯人?我說也不過是個後生小子。」
江冽塵歎了口氣,道:「本座已一退再退,何以一再苦苦相逼?」那聲音還未作答,另一名弟子叫道:「這些事慢點再說。江冽塵,你想成仙成魔,想稱王稱霸,我們都不來干涉你。但你為何要害死那麼多無辜之人?」江冽塵冷笑道:「呵,不過是適應擇優汰劣的規律罷了。想成就大業,自須排除異己,殺掉那些不肯聽你號令的。爭戰同時強者生存,弱者伏戮。百無一用的東西,活著也只是浪費口糧,讓他們去死,豈非大是公平?如此才能給世間留下些有用之人。一將功成萬骨枯,不流血、犧牲,怎能彰令名?」
一名崑崙派弟子怒道:「你托就大義,無非是想除去對手,我們崑崙派一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害我們掌門?」江冽塵道:「本座行事,除去謀奪最大利益,再無其它緣由。」這句話猶如一石擊起千層浪,李亦傑再也忍不下去,跨前一步,喝道:「江冽塵!你為什麼要殺我師父?」
江冽塵冷漠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稍一打量,道:「你是李亦傑?你師父還是華山派的孟老兒不是?」李亦傑怒道:「廢話!難道我還有第二個師父不成?」江冽塵冷笑道:「哦,原來姓孟的老東西死了?」
此時孟安英就坐在他面前,見他不僅視而不見,竟還煞有介事的詢問自己死訊,怒氣勃,還沒等李亦傑替師出頭,先一步喝道:「老夫在此!」
江冽塵冷笑道:「這算是詐屍麼?你師父分明還活得好好的,你來質問本座為何殺他?問我怎麼殺死了一個活人,笑話!你平白咒師父死亡,可與你平常偽裝出的尊師假面大不相符,別說我沒提醒過你啊,李兄。」他說話語調雖與前時並無不同,但最後一句「李兄」竟叫得李亦傑寒毛倒豎,連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那聲音沉寂了半天,此時又忍不住冒出來嘲諷,冷笑道:「還在狡辯!這是你說一句不是,就不是的麼?我原以為你這魔頭當得還夠霸氣,卻沒想也是一個做了惡事只知抵賴的孬種。」江冽塵道:「誰敢礙本座的路,隨手就殺了,有什麼稀奇?就算他們要報仇,我也不來怕他,何必抵賴?」
一名弟子大聲道:「好,那我問你,五虎門羅掌門,前些時傷重不治而亡,他是不是你殺的?」江冽塵道:「什麼五虎門,五蟲門,是什麼新興的雜碎門派?羅掌門又是什麼鬼東西?」那聲音冷笑道:「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啊!佩服,佩服!難道你犯下的惡舉,就沒一件敢認罪?」江冽塵道:「本座向來言行一致,做過的事就不會隱瞞,但我也絕不允許任何人來冤枉我。說過了沒殺,就是沒殺,還囉嗦什麼?」
李亦傑怒道:「別說的好像你是天底第一苦主!你要證據是不是?好,要是尋常寶劍,我師父縱然受傷,也不會重至如此。只因那凶器是殘影劍,你還有什麼說頭?」江冽塵道:「殘影劍是死物,天下人人可用,難道就定是本座干的?你親眼看到我殺孟老頭沒有?這些時日本座閉關練功,哪有時間去管江湖上閒事,難道你以為孟老頭一條命會比我練功更重要些?」李亦傑怒道:「你分不開身,難道不能指使下屬?我也沒說是你親手所殺,但出自於你的授意,罪過等同。你常年練功?好,就讓我來領教看看,你的功夫到底練到何等高明!」唰的一聲拔出長劍,劍尖直指向江冽塵,道:「對付你這魔頭,也不必講究什麼不該趁火打劫。我的話先撂在這兒了,也免得你再以此堵我。」
那聲音忽然尖叫道:「別動他!」眾人心下均自不解,聽其先前言語,分明是對江冽塵極為憎恨,又怎會突然擔心起他的安危來?
南宮雪也按住李亦傑手臂,叫道:「師兄,不可!你忘記我的忠告了麼?別衝動啊!」李亦傑滿臉憤然不甘,心中連番交戰,最後臂力終於鬆懈,緩慢垂下了手,將劍插回鞘中,南宮雪輕抒一口氣。
江冽塵因南宮雪突然出頭,這才注意到了俏立一旁的她,冷笑道:「這位是一直愛慕李亦傑的小師妹了,你是南宮雪罷?都說女大十八變,你真是出落得越窈窕標緻了,李亦傑真能抵受得住?不知你二位成親沒有?相識一場,怎麼也不說請本座喝一杯喜酒啊?」南宮雪心裡陣陣酸,不解他怎會在提到自己時也說起了輕薄話。李亦傑怒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雪兒是我最愛護的師妹,我倆一向以禮相待!」這句話在南宮雪心上又是劃下重重一刀,鮮血淋漓,痛得幾欲昏去。江冽塵冷笑道:「嗯,本座倒忘了,你李亦傑對韻貴妃情有獨鍾,再容不下別的女人。那我問你,如果下令殺孟老頭的就是韻貴妃,你要怎麼辦?」李亦傑怒道:「胡說得更是荒唐了,韻兒為何要害我師父?」江冽塵道:「那也不是全無可能。華山派不是自命清高,要跟朝廷對立麼?沈世韻幫著她丈夫,自然會設法對付你們。本座便是要你在師父和美女之間做個選擇。回答!」李亦傑臉色果真一變,這些年他也親見過沈世韻許多不擇手段的舉止,在她口中,對正派顯然也沒什麼好感,但要他相信韻兒會害自己師父,那是決計不敢想的。江冽塵冷笑道:「怎麼不說話了?剛才不是還氣勢逼人?你也懷疑到了罷?她有意打著我祭影教名號,就是想引你們這群正派的蠢材來跟我們火拚。等到兩敗俱傷,那就再無力反清。這是做大局考量,從私怨說來,就是她想報復我。」
李亦傑用手抵住太陽穴,反覆按壓,腦中嗡嗡炸響。沙齊卻道:「師兄,別聽這魔頭挑撥,韻貴妃是好人,她不是也說過,會出兵支援我們?你怎能聽他三言兩語,就對韻貴妃失去信任?」江冽塵冷冷道:「看來韻貴妃的美貌果然無人能擋。連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鬼也要替她說好話。」沙齊怒道:「我才不是小鬼……」南宮雪猛地按住沙齊胳膊,道:「兵呢?她說的出兵支援,就是外頭那些等著吃現成飯的?」江冽塵道:「還是南宮姑娘有頭腦。」南宮雪冷冷道:「用不著你來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