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離開,是嗎?」
是夜,雲遮月,星隱匿。
沒有點點星光的夜裡,歐夜珩看不清竹寒弦的面容,他的語氣淡漠,聽不出白天時的溫和。
白日漫天緋紅的情景如火焰紛飛,而那張白皙俊美的面容,就隱隱出現在那耀目的鮮紅之後,說不出的驚艷。只是那眼底複雜的情緒,也被隱藏了起來。如今,便是這些情緒的釋放吧。
「清玄本就不屬於此地,所以也就沒有留下之說。」歐夜珩在黑夜中,尋找著那雙此時也清潤如黑玉的燦亮眸子,並不隱諱自己的想法。
離開,只是早晚的問題,沒有想或不想,相信竹寒弦也應當相當的清楚。
「如果說,本尊允許你留在此處呢?」
「清玄有未完之事,家中尚有高堂不能離了我的照顧,底下又有幾百家丁侍衛倚靠生計,如若清玄不顧這些而一走了之,如何對得起生我養我教我的家中老父老母!」
此刻的他,也只是一個別人的親子,需要贍養高堂的男子而已。如此的他,沒有放棄紅塵一切紛紛擾擾的資格。
「那我呢?」
竹寒弦突然站了起來,歐夜珩只覺胸前一緊,衣襟已經被揪住,勒得他一陣窒息。
「那你昨日所說究竟是何意?羞辱?嘲笑?還是一時的捉弄?」兩人距離較近,竹寒弦如今怒氣正熾,噴灑在他的臉上,久久不能散去。
「不是,我只是……咳咳咳……」知他有誤解,歐夜珩突然慌亂了起來,伸手抓著那越揪越緊的雙手,想鬆口氣,忙去解釋。
竹寒弦見他越來越呈現出不同尋常的潮紅,以及開始喘不過氣的開始咳起來,臉色又氣又憐,又怒又傷,經幾個變幻,直到歐夜珩漸漸連咳嗽的聲音也已經弱了下去,終究不忍,粗暴的甩開了手,歐夜珩也被如此大的勁力,甩了出去,如破布般撞了一邊的石壁。
「嘔……」一口鮮血嘔出,鮮紅的顏色在此黑夜中顯得有些刺目,一塵不染的白袍,被濺污,白皙稍顯蒼白的面容,自嘴角緩緩掛上兩行殘血。
見他如今那不堪一擊的柔弱,竹寒弦有些懊悔剛剛出手過重,忘了他一向柔弱不堪的身子。但又拉不下臉來道歉,只能僵著臉,居高臨下的看著微微咳嗽的歐夜珩。
「你不必說了,本尊知你是何意!呵呵呵……是本尊有了不該有的妄想,才會招你如此的嘲笑,讓你來看本尊的笑話,這只能說是本尊自取的。」
「不,不是的,竹寒弦,我……」
見竹寒弦轉身,又要再次留個背影給他,歐夜珩心底的慌亂更甚,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如果此時讓竹寒弦離開,那麼以後或許就沒有機會解釋了。
至於自己為何為竹寒弦對自己的誤解而心慌意亂,歐夜珩卻來不及細細深究。
緊拉著他衣袍下擺的手,顫抖得厲害,不知是因為傷勢還是因為緊張。但無論因為何原因,他都感到自己的心在被一根利刺,一下又一下狠狠的紮著,直到它血流湧柱,或者才肯罷休。
「你不是要離開嗎?只要你、此時放手了,本尊絕不會難你,本尊放你離開。」極力壓抑下,才能將那顫抖的話語冷漠的傳出,心底卻是越來越痛。究竟是為何,結成了此時的局,而他這個在局中的人,又是從何時起,將心也投注了進去。
那一百年的紅塵歷練,皆是白費了罷!明明告誡過自己,如許多人陷在愛慾泥淖,最終身死情滅,自己最終還是泥足深陷了。這是緣,還是孽?
「竹寒弦,你……我那日所說,並無欺辱你之意,我……」是真的需要你的心,只是此心非彼心。
但後半句事實,卻是更為殘酷,要他如何說出口。他明知竹寒弦對自己的心意,一面假裝不知,一面卻又攪動他的心。這樣的自己,連他自己都鄙視。
「不是欺辱?那便是捉弄了?捉弄本尊很好玩是嗎?一個曾經高高在上的半仙,被你踩在腳底捉弄的感覺,很好是不是?」
竹寒弦夜視如晝的雙眸,緊緊的盯著那張纖塵不染,如世間最純淨的面容,將那一瞬間的閃躲猶豫,看得清清楚楚,於此,他更是暴躁非常。
他那閃躲猶豫是何意?不是欺辱?那為何不說得更理直氣壯些,為何不將平日端莊不懼的姿態擺出來,為何如今要慌亂?
「你……我明明不是那個意思,你為何一定要曲解我?明明是你無理取鬧,你還要咄咄逼人,你……你可惡……」
左右解釋都不對,歐夜珩急出了一頭熱汗,突然賭氣的一甩剛剛緊緊拽住的衣袍下擺,氣怒的道,並轉身背對著竹寒弦,一副不再理他的架勢。
「什麼?」生氣中的竹寒弦面對這一變故,有點摸不清狀況,剛剛生氣的還是他,為何轉眼又變成了歐夜珩的。
凝神看著氣鼓鼓的背影,竹寒弦一會保持著沉默,就在歐夜珩以為他就要轉身離開的時候,他卻突然「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不多時,一個溫溫涼涼帶著翠竹清香的懷抱靠近,最終將他的身子抱著,竹寒弦便將他的上半身重量,壓在了他的肩膀上。
面對這熟悉的懷抱,歐夜珩只是初時的一陣僵硬,卻並沒有掙扎,在竹寒弦沒有下一步動作的情況下,漸漸的放鬆了下來。
千風洞中傳來的微微光亮,照在兩個相擁的人身上,投在那漆黑冷硬的石壁上,染上了些許的柔和溫馨,使得這個淒清的夜,也不再淒清。
無風無月,沒有花香竹樓,卻依舊漫漫溫情,脈脈流水。
「你剛剛賭氣的模樣,很……可愛。」竹寒弦擁著歐夜珩,低低的吐著氣,在他耳邊輕輕的道。原本想著其他措辭,卻沒有適合的,只覺得那一刻,歐夜珩的確可愛得緊。
「什麼?」原本那不急不緩的心跳聲,透過兩人單薄的衣裳,有條不紊的敲擊在他心靈上,絲絲的溫馨甜蜜就在此刻肆無忌憚的漫上心間,卻被竹寒弦「可愛」兩字,一個激靈,就想要跳出那個懷抱。
「別動,再讓我抱抱。」竹寒弦收緊了那悄悄纏上那清瘦腰身的手臂,深深的在他頸項間廝磨著,輕聲阻止了他過激的行為。
「放開……嗯……放……」敏感點被那癢癢的感覺包圍,歐夜珩一個激靈,忍不住呻吟出聲,並趕緊伸手阻止。
「就不放!」竹寒弦耍賴般的越埋越深,眼見就要往他微微敞開的衣襟的胸膛而去,歐夜珩趕緊伸手阻止,從那抬起的深沉雙眸中,隱隱感覺到了什麼,卻假裝不知般的別開頭,悶悶的道:「給你抱可以,但你要收回那兩個字?」
「哪兩個?」竹寒弦一臉疑惑的看著那張緋紅的俊朗面容,卻見歐夜珩漸漸的底下頭,許久才齜牙道:「竹寒弦,你滾開!」
「哈哈哈哈……」
一陣愉悅的笑聲傳出來,久久在深谷中迴盪,沒有飛鳥被驚飛,沒有沉睡的獸類被驚醒,有的,只是此時嬉笑逗鬧的兩個修長身影。
「咳咳咳……好,我不笑了,來,過來給我抱抱。」放柔聲音,竹寒弦以前所未有的聲音柔聲哄道。
「不要!」
「乖,來給我抱抱,不做別的!」儘管歐夜珩在彆扭著,但當那雙強健有力的手再次放在他的腰身上時,他卻還是順勢依偎入了他的懷中。
就這樣,就這樣讓自己墮落一會就好,然後在離開的時候,也能減少對他的愧疚。
夜慢慢淡化了它的顏色,黎明卻爭奪著每份靚麗的色彩。一夜,或平靜或激越,也就此掠過,隱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