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軍的船隊已經66續續向上游進,破冰船在前開路,兵船緊隨其後,尾相連宛如一條巨龍。主艦尚未離岸,安廣黎親自送顏瑞來到岸邊,提點說:「阿瑞,此一戰定要戰決,將莽軍趕出西二省。不然北王家一亂,局勢又不知會如何展,而且西北省那邊情況也不對頭,這些你都要留意。」
「我知道了,王爺放心吧。」
安廣黎笑了笑,低聲說:「還叫我王爺嗎?等你這次回來,我就讓你和雪香正式成親。」
顏瑞連忙跪倒在地,說:「多謝岳父大人成全!」
安廣黎將他扶起,勉勵說:「阿瑞,這些年你雖為我做了不少事情,但你終究是從北王家叛出來的,恐怕南王軍中將領對你還是心存芥蒂,所以我才拖著你和雪香的婚事不辦。這次與莽軍作戰,是你揚名立萬的機會,勝得此戰,一切都不再是問題,我也老了,等過兩年天下安定,南王之位也是你的了。」
顏瑞感激地說:「我定不辜負岳父大人信賴,時辰已到,我這就上路,岳父靜等捷報就是了。」說完登上了主艦,船錨收起,艦船緩緩離岸。顏瑞卓立船頭,忽見安雪香的馬車停在了岸邊,安雪香翩然下車,來到岸邊向顏瑞這邊揮了揮手,顏瑞高喊:「雪香,等我回來!」聲音在凜冽的風中送了出去,安雪香也喊了幾聲,但她沒有顏瑞那麼充足的氣息,聲音送不遠,只得在岸邊跑起來,追著艦船,一路揮手,終於被船落在後面了。顏瑞看著安雪香的身影漸漸遠去,下令說:「全前進!」艦船兩側放出大槳,迅捷地划動著,槳頭擊撥打著河面上的浮冰,飛追上了前面的破冰船。
與此同時,夏維已經到達妍河之畔,對岸便是關東了。妍河河面也已結冰,渡口都歇了,大概要等一個月後冰化了才會再開放,夏維可等不了這麼久,找遍了大小渡口,都沒船開,只好決定踏冰過河。這一日正午,太陽還躲在烏雲背後,漫天風雪紛揚落下,夏維在渡口的一家客棧裡休息,店裡的小二已出去幫他購置繩索冰橇馴犬這些裝備。
夏維正坐在大堂內,喝燒酒暖身子,忽然店門開了,風雪洶湧而入,兩個高大的漢子匆忙走了進來,夏維抬頭一看,其中一人赫然便是高威,另一人也很面熟,只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夏維還未打招呼,高威便一眼看到了他,好像早已知道他在此地,逕直和同伴走了過來。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還活著,但也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廢話,西洲人現在恨不得把我活埋了,我不回來,難道還在那邊等死啊?」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高威指向同伴,介紹說:「這位是南王家的安傑安大人。」
夏維恍然想起,這人是南王府中的總管,當年他在南王府住過幾天,但和這人沒打過什麼交道,又想起顏瑞說東王和南王都派人前往關東了,安傑和高威同時出現在此地,想來便是為了這事。夏維一時摸不清安傑的底細,便行了一禮,說:「草民夏維見過安大人。」
安傑連忙還禮說:「維公子客氣了,在下不過是南王家的傭人而已。」
夏維笑了笑,也不多說什麼。安傑左右看了看,問道:「維公子是要去關東吧?」
夏維瞥見高威衝自己點了點頭,便說:「是啊,只是河面上凍,我得等裝備都購置齊全了,才能渡河。」
這時店家過來添上燒酒和小菜,高威便把話題岔開,說道:「夏維,你是怎麼活下來的?那場大水淹了西洲四分之一的土地啊!」
夏維縱然膽大,但對那場大水也是心有餘悸,不想多談,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福大命大而已」,但轉念一想,那安傑大概是主動要來見自己的,估計是想從自己嘴裡套出什麼消息,現在自己還不清楚他的打算,語多有失,不如先說西洲的事,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主意一定,夏維便滔滔不絕地說開了自己是如何從西洲大水中逃生的事情。
當時為了擊退莽軍,西洲人不惜毀掉防海大堤。大堤被沖快的時候,夏維就在堤下,海潮一入,他便撿起兩面盾牌衝到大堤底部,背*著堤面,用盾牌護住自己。海潮先是沖毀了大堤上層,情形與瀑布差不多,夏維躲在下面,倒也沒被第一波潮水沖到,不過頭頂上不斷落下的巨石也差點要了他的命,手裡的兩塊盾牌都砸變形了,胳膊也都斷了。後來水勢洶湧,終於將夏維淹沒,他拼盡全力抱住了一根木樁才僥倖活了下來。
高威是親眼見過那場大水的,難免震驚。安傑聽聞了一些傳言,現在又聽夏維親口描述,也驚得半晌未語。夏維自斟自飲,不一會兒就面紅耳赤,露出醉意,說開胡話了,高威便讓安傑自便,自己將夏維送入客房,房門一關,夏維便恢復了常態,笑道:「高威,你怎麼和南王家的人在一起?」
「北王顏華和尤金言突然失蹤,搞得北王軍大亂,安廣黎和東晨迦藍都坐不住了,派我和安傑一起去關東查探。我們本來已經渡河進入關東了,但那邊現在已被封鎖,不太容易去星寒關,而且又聽你回來了,我和安傑便又回來找你。」
「安傑不是南王府的管家麼?安廣黎怎麼會派他來辦這麼重要的事?」
「我本來也納悶,但鬼參營也查不出安傑的背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似乎確實是管家而已,不過據我這幾日的觀察,此人身手不差,絕對不是等閒之輩。好了,晚上再來找你,我現在先下去,不然安傑等久了,必會心生懷疑。」
***
高威出去之後,夏維*在床頭,耳聽窗外寒風呼嘯,心潮起伏不定。眼下生的許多事都是他不曾想到的,莽軍對西二省的全面控制,西北省總督不明朗的態度,北王顏華和尤金言的失蹤,南王和東王私下的聯手,這些都推動著局勢向一個無法預知的方向前進,同時局勢也在影響著人們的決定。夏維知道待會兒高威會幫他理清一些頭緒,便也不再多想,愣愣地起呆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夢見了一些人,直到天黑之後才被高威叫醒。
小二也送來了夏維需要的裝備,又端了些飯菜上來,夏維付了錢,開始狼吞虎嚥地吃東西,高威則在一旁說起最近的情況。
「現在華朝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西二省,認為莽軍是眼下最棘手的問題,但事實恐怕不是這樣,內亂,內亂才是最恐怖的。」
「內亂?」夏維鼓著嘴問。
「鬼參營得到了準確消息,西北省總督已經和莽軍定下協議,開放省內通路給莽軍。」
夏維冷哼了一聲:「叛徒!」
高威繼續說:「另外北王顏華和尤金言的失蹤,恐怕和蠻族人脫不了干係,顏英吉也絕對不清白。」
「確實有這種可能。」
高威點頭,又說:「不止這些,現在東南兩王也都打算趁機崛起。」
「崛起?」
「外敵當前,固然需要盡力應對,但也絕對是趁勢而起的好時機。東南兩王都遠離戰場,大可以先讓北王軍與敵人拚命,然後再出兵一錘定音。」
夏維詫異地說:「可是安廣黎剛剛派顏瑞去支援西二省了!」
高威搖頭說:「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安廣黎是打算趁這個機會將兵力插到被王家的領地裡,等顏瑞到了那裡肯定先是按兵不動,等到時機成熟,先平莽軍,後鎮北王軍,關西和西二省就都逃不出他安廣黎的手心了。」
夏維說:「安廣黎確實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但顏瑞出征之前親口對我說,要將顏夕送回大星關穩定北王軍。」
「你信了?」
夏維點頭。
高威笑著說:「難得難得,你也有上當的時候。」
「什麼意思?」夏維沒好氣地問。
「其實我回來也不比你早幾天,很多事情都是剛剛聽說的。比如,數月之前,顏瑞和顏英吉這兄弟倆見過一面。」
「為何見面?」
「是關於東王和北王兩家在河北省的勢力劃分,尤金言和顏英吉代表北王家,喬年炅和顏瑞代表南王家。」
「那就是公開見面了,會有什麼不妥嗎?」
「沒有,但顏英吉回關東之後就立刻聯繫了蠻族,不久之後莽軍便攻破赤星要塞,侵入西二省了。」
「你的意思是,顏英吉、蠻族、莽族都勾結起來了?」
「沒錯,或許還有顏瑞。」
「或許?」
「那次見面之後,顏瑞回到皇都調了一大筆錢給他的親信部隊,當時莽軍還沒有入侵,他卻好像早有所料,開始備戰了。」
夏維沉默下來,回想和顏瑞見面時的情景,似乎並沒有什麼異常,但自己想去西二省,確實是被顏瑞勸住的,如果顏瑞真有什麼陰謀,那他去西二省就絕不是想幫顏夕,而自己被他勸往星寒關,估計也踏入了他的圈套。夏維不禁罵道:「媽的,我其實也不完全信任顏瑞,但也沒想到他會這樣做。如果我們推斷的沒錯,那顏華和尤金言的失蹤,也一定和顏瑞有關了。他會是這樣的人嗎?」
「難說,不過用不了多久,一切就能見分曉了。」
「東王知道這些事嗎?」
「知道。他倒是希望顏瑞和顏英吉這兄弟倆聯手,把北王家和南王家搞得越亂越好。」
夏維心想不錯,便說:「看來我不該去關東了。」
「是的,你來關東的消息就是南王家送來的,安傑收到了密令,估計會對你不利,你現在還是盡快離開為妙。」
「也只能這樣了,我去關東也不見得會有什麼作用。對了,你和安傑去關東是打算做什麼?」
「我是去查顏華和尤金言失蹤的事,但安傑想幹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夏維倒也沒太把安傑放在眼裡,便決定說:「事不宜遲,我現在就走。」
「你打算去哪兒?」
有了顏瑞的前車之鑒,夏維不得不小心,但一來高威還算值得信任,二來他有鬼參營,想追查自己的行蹤也容易得很,便不隱瞞,說:「去西二省。」
「嗯,多加小心,我會隨時派人送消息給你的。」
夏維立刻收拾起來,剛買來的渡河用的裝備也沒用了,白花錢,夏維相當心痛,收拾好簡單的行李,便輕輕推開了門,卻在門口停住了腳步,回頭問:「對了,古麗思怎麼樣了?」
「放心,我把她安置在鬼參營本部了,那裡很安全。」
夏維放下心來,不再多言,逕直出去了,牽了匹馬,步入風雪之中。
夜色混沌,夏維小心翼翼向西前進,邊走還要邊清理雪地上留下的腳印。他身上的棉衣在凜冽風中顯得不夠暖和了,一股股寒氣直刺入骨頭。
「媽的,應該睡一覺等天亮再走才對!」夏維哆哆嗦嗦地抱怨著。忽然,一陣空氣中的波動引起了他的注意,緊接著若有若無的馬蹄聲遠遠傳來,夏維立刻警覺,披上白斗篷伏在雪地上,往馬蹄聲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隊騎兵出現在地平線上,瞧樣子是在追什麼人?追什麼人呢?夏維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追自己的咯!躲是躲不掉了,他翻身上馬,揚起馬鞭,高喊:「駕!」
但馬兒在風中走得久了,身子有些僵硬,腳下不太靈便,結果剛一前衝就倒在地上了,夏維被甩了出去,翻滾幾圈,剛要站起來,一支箭矢急射而至,擦著臉頰飛過,沒入積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