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的時候,南王與東王密謀叛亂之事。」尤金言站在窗前,雙手負在身後,眺望遠方藍天白雲,「這半年多來,他們一直在做準備,幸好王爺事先接到了消息,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顏瑞沒有插嘴,安靜地聆聽著,他知道,很多困擾他的謎團終於可以解開了。
新年伊始,蠻軍北來,狂攻星寒關。北王顏華忙於應戰,南王安廣黎便覺得叛亂的時機到了。但他認為自己的實力仍不足以獨自成事,必須找另外的勢力來協助自己。他選擇了東王。
東王東晨迦藍也不是安分守己之人,與安廣黎一拍即合。於是安廣黎開始招兵買馬,各地的南王軍都在擴充兵員。這也是當時尤金言四處借兵而未果的原因之一。後來周陽丘私自挪用國庫資金幫助北王軍,倒是安廣黎意料之外的變化,但他很樂意接受這個變化,畢竟他可以借此將周陽家連根拔起,這對他的叛亂計劃也有所幫助。
尤金言在西北省組建了北王新軍,返回星寒關之後,北王顏華命他去調查蠻軍糧草武器等補給的來歷。尤金言多方探查,終於查明是東王家一直在資助蠻軍。當時前往關外的道路都已封鎖,而只有東王家能夠通過海路給蠻軍運送物資。這樣做的目的很簡單,便是要借蠻軍之手將北王顏華拖在星寒關不能動彈。
不過很可惜,蠻軍敗了,沒能等到南王和東王實施叛亂,便一敗塗地,這便打亂了兩王的計劃。因此他們只能在武科舉皇宮決試當天倉促動叛亂,雖然安排也算是比較周詳,但這次叛亂仍然沒有成功。
尤金言作了一番解釋之後,長吁一口氣,彷彿萬分慶幸地說:「能破壞南王與東王的叛亂,實在是有些僥倖。這裡面有三個人功勞最大。一是夕小姐,雖然她這五年都沒有離開皇都,但卻*著西王的幫助建立了第十軍。這次各路諸侯返回皇都,都不能帶太多兵馬。因此戰鬥力強勁的第十軍就成了不容忽視的力量。若想讓第十軍不能揮威力,就必須將夕小姐剷除。於是便有了皇宮比武之時,夕小姐與西洲劍客雷昂的對決。畢竟想要刺殺夕小姐難度太大,因此比武對決是最好的方法。」
顏瑞不解地問:「既然如此,夕為何還要參加比武,難道她事先不知道這些事情?萬一她有個好歹該怎麼辦?」
尤金言說:「夕小姐當然知道。起初王爺也命令她不要參加比武,但夕小姐哪裡會聽王爺的話?而且她也不能不參加。當時周陽家兄妹二人在咱們府裡,受夕小姐庇護。南王說,只要夕小姐和錦公子參加比武,並且獲勝,就可免去周陽家兄妹的罪罰。如若不然,他兄妹二人還要被流放配。因此以夕小姐的脾氣,是絕對不會放手不管的。起初我和王爺倒也沒太擔心,畢竟小姐武功非凡,尋常高手還傷不了她。沒想到南王竟能請來西洲劍客雷昂,若不是維公子出手,小姐就會被雷昂所傷,到時候第十軍失去指揮,南王便可放手實施叛亂了。」
夏維就像一根刺一樣,紮在顏瑞的心頭。他倒不是怨恨夏維,只是想不通為何父親連兒子都不信任,卻如此信任夏維這個新收的義子。
尤金言料到了顏瑞的心事,便繼續說:「王爺曾在信中說,維公子是非常之人,他知道許多秘密,每一個秘密都足以震驚天下。王爺的原話是,維公子隨口說了兩個秘密,把他嚇得屁滾尿流,他就收維公子作義子的。」
顏瑞不禁笑了出來,心想父親和尤金言還有夏維,這些人都是喜歡胡攪蠻纏打哈哈的人,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夏維對父親說了什麼秘密?」
尤金言搖頭說:「這我就不知道了,你還是找機會親口問王爺或維公子吧。」
顏瑞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一事,便問:「方纔你說破壞叛亂,有三個人功勞最大,還有一個是誰?」
尤金言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差點就忘記了。說到這個人可就厲害了,若不是他給王爺情報,恐怕我們事先無法知道叛亂。」
「是高威?」顏瑞試探著問。
「不是他。」尤金言說,「當初王爺因為擔心大公子顏英吉,便想在他身邊安插一個眼線。這個人不能是北王軍內部的人,因此王爺就向東王借了高威。高威很是貪財,他到了王爺手下,不僅負責監視大公子,而且還賣了不少東王家的情報過來。不過他只是個鬼參營裡的小小侍長,不會有更多消息出賣,更不會知道叛亂的事情。」
顏瑞驚訝地問:「難道東王和南王身邊有父親的眼線?」
尤金言點頭說:「是的,這個人在南王身邊。」
「是誰?」
「不知道。」尤金言頓了頓又補充說:「王爺也一樣不知道他是誰。」
顏瑞被搞糊塗了,尤金言解釋說:「這個人始終沒有露過面,多年以來,他只是不斷地送情報給我們。通過種種跡象判斷,他應該是南王身邊一個很重要的人物。很可能是喬年炅和洪查匡其中之一。」
顏瑞忽然感到冷汗流下來了。當初他來皇都當質子,由於迷戀上安雪香,開始親近南王家。顏華曾經因此事警告過他,他因為畏懼父親,便十分小心謹慎,定期更換手下隨從,免得父親能監控他。可他現在知道自己是白費工夫了,南王身邊的那個人一定將他和南王的接觸告知父親了。
這時,尤金言拍了拍顏瑞的肩膀,低聲說:「阿瑞,王爺讓我轉告你這些事情,便是想讓你明白,他所作的一切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們三個孩子中,大公子顏英吉是蠢材,完全是塊朽木。夕小姐雖然天賦異稟,但終究是女孩子,而且太過任性,像野馬一般無法駕馭。唯有你,阿瑞,王爺是最看好你的,但是,你太看重兒女私情,從信念上不可能放得更遠,你缺少縱橫天下的氣度。當然,這不是你的錯……」
顏瑞坐到椅子上,垂著頭說:「尤叔叔,讓我靜一靜。」
尤金言點點頭,退出了房間。
※※※
庭院池塘畔,枯葉窸窸簌簌地往下落。風吹過的時候,葉子總是在即將落地的剎那間忽又飄了起來,如此反覆多次也不停下。就像夏維正在講述的往事,好像要進入正題了,卻又被夏維不經意地引了開來。
他剛說到自己進入巴巴羅薩孤兒院,要說關鍵內容,卻忽然話題一轉,說起了曙光教會的背景。什麼聖徒降臨啦,在神祐山脈施展神跡啦,曙光教會和聖火教的分歧啦,等等等等,說得口沫橫飛,但也確實引人入勝,顏夕聽得津津有味,過了半天才意識到,夏維半句也沒提到他自己的事情。
「夏維!」顏夕斜眼盯著夏維,「你好像在耍我!」
「哈、哈哈……」夏維乾笑幾聲,抓了抓頭,「夕,你別誤會,我是在介紹背景資料,因為我的事情牽扯好多事情,所以要一點一點講,我估計啊,每天講一個小時,大概半年之後就能把背景交待清楚了,到時候就該講到我進入巴巴羅薩孤兒院的事情了。」
「哪來這麼囉嗦?你直接講就得了!」
「那可不行,我直接講出來,非得把你嚇壞了,而且啊,那些事情單擺浮擱拿出來講,沒背景的註釋,實在會影響我的形象,讓你覺得我這人很討厭。」
「我現在就覺得你很討厭!」顏夕嚷嚷著。
「所以說嘛,我就更不敢講了,你越來越討厭我,那我可太傷心了。」
顏夕瞪著夏維,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越看越有氣,真想拿刀剁了他。想到這裡,她笑了,然後就真的抽出腰間佩刀,手腕一抖,刀便橫在夏維脖子上,刀刃抵入了皮膚,再一用力就該飆血了。
「你說是不說?!」
夏維瞄了刀一眼,嬉皮笑臉換成了無限憂傷,他長歎了一口氣,那聲歎息彷彿擊中了顏夕的心臟,讓她也險些跟著歎氣。
「夕,為什麼你一定要知道?」夏維的口氣,彷彿不是在提問,而是在勸慰,勸慰顏夕不要再問下去了,「夕,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多好啊,如果能一直那樣,你拉著我去五路胡同小食門廊吃遍整條街,去望星閣看星星、聽晚鐘,看浮花池上的浮花綵燈……如果一直那樣,該有多好。」
顏夕心軟了,她本來只是想嚇唬夏維,卻逼得夏維說出這樣的話,她有些歉疚,同時也有些喜悅,至少夏維把那些事情當作了美好的回憶。她的刀放了下來,夏維沒再多言,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