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忽明忽暗,陰雲總是流連忘返。
「陛下,外面天冷。」
李公公端著一盞熱茶走到殿外,老狐狸只穿了一件袖口鑲著狐裘的便服,連斗篷都未披上就出去了。
狹長的鳳目裡滿是重重憂慮,眼前飄忽不定的雲一如他起伏難安的心境。
「陛下,趁熱喝吧。」
瞧見了日理萬機的主子有些憔悴的表情,又重新折回去換了藥。
煮茶的是太醫院的跑腿小丫鬟,模樣並不出彩,那雙清亮的眼眸倒是靈氣逼人。
「紅兒姑娘,換盞茶吧。今晚皇上想要喝盞濃茶,剛剛泡的茶太過清淡。」
清茶、濃茶是二人的暗號,若是熬藥便是濃茶,若是普通的茶水即是清茶。
「是,公公。」
棕紅色的液體從紫砂壺口流向青瓷杯,濃烈的藥味遮擋不住。濃濃的白霧熏的眼睛都睜不開,紅兒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嫻熟的倒好茶,將青瓷杯裝進了蓮花狀的食盒。
若是仔細看,可以看見食盒上菱形的花紋有些眼熟。
將食盒表面的花紋移動了一下,木質的蓮花瓣從中心緩緩升起。紅兒將青瓷杯小心的放了進去,蓮花瓣就合攏了。空氣裡的藥味幾乎不可聞,能聞到的只有香甜的點心味。
木質的蓮花收攏後,食盒中間平坦的看不出異樣,倒是周圍又有一小朵的小蓮花緩緩升起。紅兒將精心製作的點心放進了小蓮花裡,蓮心收攏了。
「紅兒姑娘的手藝真好。」
李公公不得不佩服眼前的小丫鬟,不過只是普通的幾塊紅豆糕,竟可以做的如此的精緻。
「多謝公公誇獎,紅兒也只會做這一種點心而已,實在算不上什麼。」
「夜深風冷,紅兒姑娘還是走快些好。」
李公公在前面帶路,未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頭一看紅兒還落在後面。
曲折的迴廊裡,紅兒背對著李公公,盯著一處不起眼的角落看的很是仔細,未理會身後之人,繡著白海棠的袖口卻伸出了一雙白皙的手,手指做出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迴廊間沒有樹木遮擋,貫穿的冷風吹在臉上有些發疼。狂風吹的樹枝亂顫,也吹散了杏色的衣裳。
李公公用衣袖擋住臉遮住冷風,鼻尖卻嗅到了一股極不自然的味道。
不好!這是「無色生香」,一種亂人心智的藥。剛聞起來沒有味道,時間一久就會有臘梅的香味。
迴廊轉角處的幾株梅花含苞待放,散發著悠悠梅香。
迴廊裡的黑影即使蒙著面也能看見嘴角扯出的一絲冷笑,劍光從天而降,劍鋒觸及到杏色的衣裳,劃出了一道深痕,露出了藕白的手臂,皓腕上的銀鈴鐺叮咚作響。
紅兒不甘示弱,解下腰間的佩劍。環雪劍法劍劍相扣,步步緊逼,劍光亮如白雪,如漫天的雪花飛舞。劍光擦出的火花照亮了大紅的柱子,照亮了黑影的臉。劍眉入鬢,雙目狹長,眉眼間倒有幾分英姿。
趁紅兒分神時,黑影抓住時機,一劍直至紅兒的胸前。情急中,紅兒運用輕功硬生生的逼回去了幾步,杏色的衣裳被劃開了一半,露出了裡面的海棠色的衣裳。
海棠色的身影踉踉蹌蹌,勉強站住腳,黑影若是稍稍用力,劍就會貫穿心臟。看見了海棠色的衣裳後,黑影立刻收回了劍,嘴角帶著不易察覺的冷笑,遁入了黑暗中。
黑影沒有殺人滅口,遠處觀望的李公公看的十分真切,只是一瞬間的疑惑繼而就被凝重所代替。
「紅豆姑娘,莫追了。」
紅豆思忖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是,公公。」
大殿內,燭火搖曳,時不時的傳來了一陣陣壓抑的咳嗽聲。
喉間一陣血腥味翻騰出來,白色的絹帕包著的是一團團血漬。
老狐狸歎了一口氣,將手邊的湯藥推開了,拿起了一旁精緻的木盒子。
木盒子的表面是菱形的花紋,利用了木材天然的色澤有規律的排列著。
鬢角的白髮又多了幾根,幾夜間就蒼老了十歲。
殿外月光清寒,老狐狸想起了故人。
「這麼晚來有何急事?」
一身紅衣在夜間如盛放的紅蓮,能看清世間一切的墨色的眸子卻看不透那個人的心。
「這個交給你,不過對現在的你沒有任何幫助,若是有一天想要求助於我,就打開看一下吧。」
被繁瑣政務糾纏了幾夜沒睡好覺的老狐狸模模糊糊的應了一聲,接過來順手揣進了兜裡,倒頭趴在桌子上就睡著了。
心裡卻還想著,若是以後真要求助於你,直接問你就好了,這東西反正現在也沒用,先擱在一邊吧。
暗黃的信函拆開,字跡清晰的還恍如昨天所寫。
狹長的鳳目一亮,信函裡寫的是二十七回箱的打開方法。
有了說明書的指導,老狐狸費了些功夫最終還是打開來了。
裡面只有一面普通的青銅鏡,鏡身雕刻著大朵大朵的櫻花,背面鑲嵌著琥珀和玳瑁,也是櫻花狀的。
老狐狸上上下下仔細的打量了一番,看來看去也只是一面普通的銅鏡。好奇的拿起鏡子照了一面,鏡中出現的卻不是自己的臉。
鏡中彷彿被濃厚的霧氣包圍著,漸漸透出了光亮。周圍仍是昏暗,不停的有人影在走動。人影有些模糊,老狐狸看見了一人被兩人拽著帶了進去。
畫面清晰了,老狐狸看見了鐐銬。正吃驚怎麼會是牢房,卻發現被銬住的是海棠色的身影,即使看不見模樣,老狐狸也知道了那是紅豆。
冷汗一出,老狐狸突然驚醒了。
銅鏡還是銅鏡,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老狐狸揉了一下瞇成了細縫的眼睛,以為自己老眼昏花。再看一眼後,鏡中的景物沒變,人物卻變了。被銬住的人還在,只不過由海棠色的身影換成了墨色的身影。
老狐狸絕不會看錯,墨色的身影不是別人是莫舞。
難道這面鏡子能看到未發生的事?
老狐狸驀地一僵,彷彿從睡夢中驚醒再也回不去了。銅鏡又恢復了正常,仍是一面普通的鏡子,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老狐狸有些難以置信的將信函看到底,信函上說,無心即澈,有心不明。
無心即澈,有心不明。難不成說的是不帶意識的去看才能看到真實,若是有心想要去看,看到的或許只是虛象。
心底一沉,喉間的血腥不受控制的湧上來了,又一口鮮血噴在了絹帕上。趁血跡未乾,老狐狸蘸了些鮮血,在絹帕上寫下了一行字。血跡一干,老狐狸就將絹帕疊的方方正正,放在了一旁。
重重疊疊的白色絹帕上有幾朵紅梅開的正艷。
老狐狸剛放好,殿外隱隱約約有黑色的影子在晃動。
黑影沒費多少功夫就闖進來了,老狐狸仍然在琢磨信函中的意思,沒有很重視自己身邊多出的那個人。
「早。」
老狐狸將信函收好,對著將劍指向自己脖子的黑影微微一笑,語氣平淡的只是打招呼。
黑影冷笑了一聲,摘下了蒙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