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裡，槐樹枝頭開滿了槐花，那是一種濃郁卻又讓人不會厭倦的花香，夜風中，穿過薄薄的窗紙，飄進到屋子裡來，
「你這是……在怪為師，」他顫聲道，
我自嘲一笑，無奈道：「若是青兒能夠狠下心來怪師父，此刻，還會這麼痛苦麼，就算是被你傷害，被你欺騙，青兒還是狠不下心來怪你，師父一定覺得青兒很傻吧，」
「沒有，為師從來不覺得你傻，」他搖著頭道，「瑤山，你就不要再回去了，」
這突如其來的話語，一下子將我打入深淵，
「為什麼，師父，你不想要青兒了麼，」
他撇開頭，不看我，聲音淡漠道：「為師不知，那一日，你何來的勇氣從『追風』上跳下，那樣不顧生死，只求離開，」
「不，不是的，青兒不是自己跳下，是紫兒仙子將青兒從『追風』上推下去的，青兒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師父，離開瑤山，」我再也顧不得其他，急著向他解釋道，
他似乎對我所說的，並不感到意外，只是平靜道：「是不是也已不再重要，既然來到了這裡，你
就好好呆在這裡吧，」
「不，青兒不要呆在這裡，青兒要跟師父回瑤山，」
「離開了，就不要再回去了，」他聲似歎息道：「你我師徒情緣也快六年了，從帶你回瑤山去，為師就犯了個大錯，一直太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你，」
那一聲略帶嘲諷的歎息，像是在告訴我，因為身邊有了我，他此刻感到有多麼地恥辱，
我垂首低聲問道：「師父覺得帶青兒回山，是個天大的錯誤，」
良久，他才道：「不是，是為師錯了，不是你，一切都是為師的錯，所以，錯的後果，為師也會一人來承擔，」
一人來承擔，聽入耳只覺得可笑之極，他承擔的又是什麼，我只看到他每日攜紫兒仙子在這人間四處遊玩，如果這就是他口中所說的錯誤後果，他應該很高興吧，
「記得師父曾對青兒說過，你就是因為看到我的臉上有這株曼珠沙華，而將我帶回了瑤山，」我伸手輕撫著自己的左臉目光直直看向他，「青兒很想知道，這株曼珠沙華到底代表了什麼，」
半晌，他才道：「因為，為師欠你的，」
「欠我的，」我只覺得可笑，「何為欠，師父還會欠別人的東西麼，」
他微微頷首，避開我的眼，
「若是欠，那該還的東西，應該是由青兒說的算，此生，青兒什麼都不求，只求相隨，即使，如以往一樣，尊你為師，遠遠地看著，即使，得不到你的一絲憐惜，青兒也無悔，」
他終於回頭看向我，眸光裡泛出一絲無奈，深深一歎息，「有些事情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你這樣執著，又是何必，」無聲歎息聲，在夜風中顯得很是無奈，
「何必，哈哈……，在師父眼裡，青兒所做的這一些都是很多餘的麼，」我跪坐在冰涼的地面上，忽略掉那膝前刺骨的疼痛，看著他道：「青兒一直都很聽師父的話，吃著那些毫無作用的藥，而且，
一吃便是五年，因為相信你，所以，心裡就一直都抱著希望，相信自己的臉總有一天會好起來，也相信總有一天，師父會來看青兒一眼，
「可是，青兒卻沒有想到，治好我臉上傷疤的人是師父，將我的臉毀的面目全非的人也是師父，
可是，即使是這樣，青兒也從來沒有對師父抱有任何的怨言，因為，青兒愛師父，可是，師父你呢，你卻總是想著要將我推開，」
「青兒知道，師父的身邊已經有了紫兒仙子了，我的存在會讓你感到不安，不過，青兒可以保證，只要師父將青兒帶回瑤山，從此以後，我就乖乖地一心一意地做你的好徒兒，再也不會對你抱有任何幻想了，再也不會，」
即使做不到，我也會強迫著自己慢慢去適應，只要能呆在他的身邊，只要能遠遠地看著他便好，
他卻道：「為師給不了你想要的，只會傷害你，毀你容顏，傷你的心，所以，你還是離開吧，」
我以膝代步跪走到他的面前，堅定道：「不，我不離開，即使是死，我也不會離開，」
除非，肝腸俱斷，傷心至死，不然，我是絕對不會就這樣放棄，絕對不會，
他站起，將手中的茶杯砸向地面，怒聲道：「你明知道，為師與紫兒仙子早有婚事，你為何還是要這般地糾纏不清，你這樣，是要讓為師陷入不義，你懂不懂，」
「青兒不懂，不懂，」
不求被愛，只想著一心去愛的我，就這般令他不堪，
我埋首跪倒在地，雙手撐在地面，忍不住地在顫抖不停，
「六年前的冬天，青兒若不是遇到了師父，恐怕是活不過那個冬天了，對青兒而言，師父就是一切，這一生，青兒也只為師父而活，無論師父要青兒做什麼，青兒都會努力地去做，但是，青兒求你了，不要，不要逐青兒下山，」
我重重地向他磕了三個響頭，淒聲道：「師父，求你不要趕青兒，除了你，青兒一無所有，」
他目光裡閃過一絲苦惱，低著頭額前的青絲將那波濤翻湧的眼眸遮住，我看不懂他此刻的心情，似無奈，但更似無情，起身走近，伸手將我下巴緊緊捏起向上與他冰涼的眼眸相對，聲音冷冷道：「你若以為，做了本君的徒兒，便可以永遠都賴在本君的身邊，那就是大錯特錯，」
「不，青兒不相信，」我伸出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袖，不相信，我就是不相信，下鄂上，他手指力道越來越重，
我不怕他，目光依舊含笑看著他，手上的力道使來，被狠狠推倒，身體猛地撞向地面，腦袋裡一陣嗡嗡地聲響，感覺到有血在地面靜靜地流淌著，一滴兩滴，可是卻沒有痛的感覺，
我努力爬起對他一笑，「青兒不相信，就是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