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已經過去。天黑得漸漸也晚了些。斜陽西照。暮染宮闕。宮女太監奔走相忙。四處宮燈輝煌。雖然立春還得些時候。但御花園中。峙立高聳的樹木。還有門前、牆邊琳琳琅琅的花朵。一眼竟望不到頭。
花間。青汐髮髻用玉簪半綰起。一襲白衣翩躚。如紛飛的蝶。而她正撥弄著擺放在御花園正中央的古琴。彷彿在為琴調音。
遠遠的。見到一抹身影準時出現在御花園中。宮人們都不覺失了神。夜宸旭的長髮用玉冠冠起。而且今日一反常態。換下那玄色的龍袍。與青汐一樣。穿了一件白衣。更給他添了幾分柔和和出塵之氣。
經過這七日的相處。面對青汐時。他眉宇間的冷峻之氣已經淡去。獨留眸中那一抹濃濃的憐惜和寵溺。遠遠的看。竟與夜方旭那樣相似。可是。他的立體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整個人發出一種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氣。卻是夜方旭沒有的。
這樣的神情。讓青汐微微一滯。心底微微一歎後。快步迎了過去：「你總是逞強。卻不懂得怎麼照顧自己。」
她還沒來得及行禮。便被夜宸旭扶起。見她穿得單薄。夜宸旭微微蹙眉嗔責道：「你身子不好。怎麼穿得這麼少。」
說著。將早已讓江才勝備好的披風拿過去。親自給青汐披上。
看他認真細緻地給自己繫好披風的樣子。青汐心底湧起一絲異樣。只得垂了眸。不去看他的眼神。因為她怕。怕自己會沒有勇氣將第三殺讓他服下。
青汐不知。此刻自己所擁有的。羨煞四周多少人。若是沒有那些恩怨情仇。青汐的心底亦是雀躍幸福的吧。可是……
「這些又是你親自做的。」夜宸旭粗糙的大手拉著她在那張並不大的圓桌前坐下。
青汐無聲點頭。
他很開心地笑了。同時。卻拉起她的手道：「這種粗活。以後讓宮人們去做就好。你身子不好。得多養著。對了。今天朕帶了禮物給你。」
說著。夜宸旭將一個錦盒放在了青汐面前。眸光有些閃爍：「你親自打開看看。」
青汐不知道裡面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打開來。是的。她怕。怕自己在看到夜宸旭的心意後。不受控制地動搖。
然而。事實也證明。她的怕是對的。當她微微發顫的雙手打開那錦盒時。忽然心底猛然一顫。那是一個用上好的沉香木雕刻而成的女娃娃。一臉溫暖明媚的笑意。連飛舞的裙擺、飛揚的髮絲。都散發著笑意。而娃娃身上的刻痕顯然還是新刻出來的。
而面容間。青汐竟然看到了自己明媚的笑意。然而。而且還有幾分夜宸旭的高貴之氣。這是一個孩子。他們的孩子……忽然想起方才夜宸旭拉著自己時粗糙的大手。難道……
這時。江才勝已經在一旁解開了她的疑惑：「娘娘。這可是皇上花了三天的時間親自……」
夜宸旭忽然揚手。打斷了江才勝的話。江才勝識趣地閉了嘴。退了下去。
「喜歡嗎。」夜宸旭閃爍的眸中帶著期待。
青汐看了看手中的娃娃。又看了看夜宸旭的手。只覺視線漸漸模糊。隨即。重重地點頭。只是雙眸卻控制不住地看向桌上的那一壺酒。一時間。堅定的心忽然有所動搖。
「喜歡就好。」夜宸旭笑意更盛。彷彿沒察覺到她的失神。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唇邊的笑忽然有些苦澀。但是瞬間便消失了。
「從你去年十月入宮。到現在也有四個多月了……」是啊。四個月不長。也不短。卻足以讓夜宸旭愛上她。雖然他自己也分不清。他愛的是暖陽還是青汐。可是就因為愛。所以才……
忽然。夜宸旭的眸光一沉。唇邊有抹自嘲的笑意。
青汐聽著夜宸旭的感慨。總覺得今日的夜宸旭有些反常。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煽情的人。今日卻回憶她入宮以來的一切。
青汐將娃娃收好。點頭道：「是啊。四個月了。再過幾日便要立春了。」
立春後。他便要在這盛世大展宏圖。他就要實現他一統天下的抱負。無論是北瀾國和青靈國。都別想躲得過。血曇閣亦逃不過他的魔爪。而風花雪月、兒女情長。從不屬於眼前這個男子。因為他最在意的。從來都是他的江山。
一念及此。青汐終是抬手。端起了放在桌上許久的酒壺。
望著眼前的酒杯。夜宸旭瞥了一眼。卻是不喝：「其實。我一直想問問你。為何這麼久以來。你從來沒說過。你愛朕。」
其實一問出口。夜宸旭便後悔了。這話從一個帝王口中說出來。總是太過淒涼和卑微。畢竟這世間的女子。只要他想要。誰不會心甘情願、巴巴地送到自己面前來呢。但是。他要的。只有一個。一個而已。可是。既然已經說了那便問吧。畢竟這確實是自己心中的疑惑。
聞言。青汐正在給自己斟酒的手微微一抖。她從沒想到。傲然如夜宸旭。竟然會問出這樣的話來。然而。她卻給不了夜宸旭回答。因為。早就兩年前。她的世界裡便已經沒了愛這個字。
等了許久。沒有等到她的答案。夜宸旭的笑漸漸有了些許苦澀和自嘲：「我知道。孩子的事。你一直都在恨我。」
提及孩子。青汐的心不可控制地驟然一痛。握著酒杯的手也驟然握緊。是的。孩子死的時候。我便說過。任你夜宸旭今生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卻再也得不到我的心。可是。讓我對你恨之入骨的。又何嘗只有這一件事。
那些你欠我的。必須用你的命來還。青汐深深吐出一口氣。心中也異常堅決起來。舉起酒杯道：「皇上。青汐敬你一杯。」
「你真希望我喝。」夜宸旭拿著盛滿酒的被子旋轉著。低垂的眸子。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青汐聞言。頓在原地。沒有點頭亦沒有搖頭。只是定定地盯著夜宸旭手中的杯子。
夜宸旭聞言。抬眸定定地回望青汐的雙眸。澀澀地苦笑兩聲。他想他已經知道她的答案了。隨即。在青汐複雜的神色中。緩緩將酒杯送至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