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舟根本不必辨清就能洞徹亭中人身份。能在這宅子中自由出入不受限制。又能用這種命令口吻要她站著別動的。除了宅子的主人孟回。還能有誰。
連舟根本不會乖乖聽孟回的話。他要她站著不動。她可不會傻乎乎地順從。太陽熱著呢。
正想移步跑上亭子之際。聲音穿過湖水。明暖飄來:「蓮舟。站在那裡。不要動。一下子就好了。」
連舟見孟回說話不像先前那般似是而非帶著些強硬。語氣也像是真的有事一般。心裡道。好吧。既然你都這麼客氣懂禮貌了。我就在這裡站一下好了。
少女閒閒站立。玉帶翩飛。臉上掛著淺淺笑意。靈動如水。姿容傾城。
孟回微微怔忪。隨即嘴角泛開柔和笑意。天邊的白雲似是落了眼底。雲淡風輕中平添幾分閒逸。
蘸墨的毛筆在白紙上輕輕勾畫。少女清美之姿。就此定格。
「好了。」
連舟聽了這話。腳步一移。沿著曲致微彎的小廊。徐徐往上。走上高處的亭子。
即便廊道的台階已被孟府的下人打掃得乾乾淨淨。但當裙擺掃到台階時。連舟還是習慣性地伸出手去。捏住裙子。提起裙擺。
孟回聽見腳步聲。趕忙收了畫卷。將毛筆閒置一邊。捧著本書就看了起來。
連舟一上亭子。見到的便是孟回手捧書卷的樣子。不禁微微皺起秀氣的眉頭:「孟回。你剛剛要我站著別動。是要幹什麼呢。」
孟回眼睛瞄著書本。淡淡道:「想看看你是不是會聽我的話。」
連舟的好心情登時就被這一句話破碎。她坐在亭間的石椅上。想起了什麼。問道:「花瓔呢。」
「走了。」
「走了。去哪了。」
孟回輕輕搖頭:「今天一早就沒看見她出現。叫流芳去她房裡探看。她已不在。想來是昨天晚上就走的。她不告而別。我自然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連舟一手托腮。一手輕敲著光潔的青玉石桌面。微微低頭。若有所思的模樣甚是優雅。她眼睛瞟向自己的左手。烏黑的眸子中藏著幾抹探尋和思悟。
孟回見她這般。放下書卷。定定地望向略有沉思的少女:「原來你早就知道自己身中奇毒。」
話語一出。連舟臉色微凝。隨後輕輕笑道:「我又不是傻子。當然察覺得到身體的異狀。」她接著回答道。「從你突然對花瓔態度的轉變來看。我也猜得出肯定是發生了大事。」
「你就沒有想過我真是眷戀於她。」
想過。當然是想過的。但是這種想法在理智的思考下根本不堪一擊。基本可以忽略不記。於是連舟搖搖頭。回答道:「不算想過。」
孟回笑了:「這麼對我有信心。」
連舟也笑了:「我是對自己有信心。」
孟回搖搖頭。淡嗤道:「還真自戀。」
他端起桌上一杯茶。輕輕一抿。姿態優雅。
「既然已經知道我的難處。為什麼昨天還拉著我給你一個解釋。」孟回放下茶杯。淡淡發問。
連舟微愣。似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她靜下心來。明明已經整理自己思緒。卻不知道該用何種方式言傳表達。於是心間的話兜兜轉轉盡化眼波一笑:「你猜。」
要到很久以後。等到千帆過盡。夕暮斜映的時候。等到一雙眸眼將風景看透。萬般情思瞭然於心的時候。連舟才能平平靜靜地跟他講述內心的思緒……
我只是不想。你做什麼事情的時候。瞞著我。將我排除在外。
那時候不是秋天。卻有黃葉蕭瑟。落英繽紛。
孟回微勾唇角。隨即想到了什麼。略有沉凝之後水墨畫的眸眼裡斂去笑意。他微微皺眉。問道:「你相信我嗎。蓮舟。」
連舟見他老問這個問題。心中微有疑惑卻也知是避不過了。她答:「說實話。我不知道。」
見孟回泛起淡淡失望之色。她頃刻笑靨如花:「但是我會努力的。會努力去相信你的。」
孟回望著她明亮的眸子。剎那間萬般思緒如這破曉的晨陽一般齊上心頭。他終於明瞭。自己為什麼會對這個女子如此唸唸不放。吸引他的。不是她出眾的容顏。甚至不是她時而靈動脫俗。時而鎮定自若的特殊氣質。而是她身上的一種精神。真誠。明媚。溫暖。又有生命力。
前路再多困難我也不怕。我會努力的。
孟回淡淡一笑。眼眸星般璀璨。音如玉石敲擊。清潤好聽:「我也會努力的。」
會努力保護你的。
他越過桌面握住她的左手。輕笑。內心無聲。哪怕付出再大代價。我也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一個決定。篤定升起於內心。
「孟回。這是什麼。」
連舟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於是選擇視線游移。一雙大眼睛左顧右盼。盈盈幾視間發現孟回身後好像藏著什麼東西。她目光稍一定住。孟回就鬆開了她的手。詭異地輕咳了咳。像是在掩飾什麼東西。連舟本來沒怎麼對他身後的東西感興趣。但見他性子這般沉穩的人似乎有些心虛。於是好奇心頓起。趁他一個不注意走到他身後。他身後有幾株盆栽。臨牆而立。裡面隱隱露出白色的物件。連舟伸手進去。發現是一軸畫卷。
正想打開之際。孟回清了清喉嚨。道:「不許打開。」
連舟拿著那副捲起的畫卷。努努唇道:「這裡面畫了什麼。這麼見不得光。」
孟回臉略略有些紅。俊秀絕倫的眉目間染上些許不明神色。連舟長長地「哦」了一聲。恍然大悟的樣子。隨即笑出了聲:「我知道了。孟回你大白天欣賞春宮圖啊。」
某孟窘。扯起唇角:「你還是女孩子麼。」
微微思索了一下。連舟狐疑起來:「難道這裡面畫的不是春宮圖。那我打開來看一下。」
孟回聽得此言。微微皺眉。他不想讓她知道裡面畫的是她。於是道:「這確實是春宮圖。你不能看。」
連舟站在那裡。一手拿著畫卷。一邊調侃道:「看不出來。你長得人模狗樣。道貌岸然的。原來這麼悶騷。」
孟回不懂她口中的「悶騷」是什麼意思。但也知道絕不是誇人的話。又思及她前面說的人模狗樣。道貌岸然。於是搖了搖頭。淡笑道:「真是成語亂用。說的話牛頭不對馬嘴。」
「你不知道麼。女子無才便是德。我又不是男的。要懂那麼多成語幹什麼。」這話說的。好像孟回才是穿越過來的。而她則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
孟回啞然。連舟撇了撇嘴。信手就把畫卷丟在了桌子上。道:「這什麼的。我才沒有興趣。」
孟回輕輕呼出一口氣。修長如玉的手就要拿回桌上的畫卷。連舟卻先一步把畫卷重又搶入懷中。挑眉笑道:「孟回。你以為我是笨蛋。一個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捧著副春宮圖在這種賞心悅目的地方研究。而且。據我的理解。春宮圖什麼的。一般都是一本小冊子。哪會這麼張揚。」
孟回見她一副比自己還上道的模樣。不禁微微皺起眉頭。這丫頭。腦子裡裝的到底都是些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