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連舟放到床上,微有猶豫之後還是幫她把被子蓋好,然後從袖子間掏出一根玉竹笛子,用極輕的聲音吹奏起來,
聲音像海水一般柔和,又帶著高山雪蓮般的清雅,徐徐搖曳後,又有溪邊女子浣紗的悠揚綽約,意境隨著旋律一點一點變化,輕柔沖和,安靜純明,吹笛女子的長髮安然地垂於背後,她睡鳳眼眸半瞇,在笛聲飄揚中消了媚態,舉止間是幾分絕塵人世的清雋,
窗外,月華隱於雲層,卻掩不住清越,一地流瀉,
很長時間以後,樂聲才停,花瓔伸出手,探了探連舟的脈搏,微不可見地輕搖了一下頭,隨即走出連舟的房門,庭中積水空明,
雲層漸漸散開在月華週遭,清冷的月色如潑而下,有種寂靜的張揚,細密地分散在男子身體的週遭,煙青長衫玉立月下,男子衣袂翻飛,風采絕代,
他側首,眼裡是洞悉了千年的雲淡風輕:「你剛剛對她,做了什麼,」
花瓔似有片刻失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孟回,額角有細密的汗水低下,浸濕雲鬢,
孟回微微皺眉,關心的話不由自主地溜出了口:「你怎麼了,」
也許是懼了這個毒女,又或許是因為別的因素,他只限於一問,並沒有上前攙扶搖搖欲墜的女子,
而女子卻因為這句略帶關懷的話而微微失神,強自撐起自己的身體,她回答道:「剛剛吹笛,給她緩解體內毒素,」她展開睡鳳水眸,眉間強作神采飛揚,「難不成公子以為我在給她加重病情不成,」
書生一般淡雋無波的臉上染上略略嘲嗤:「我有什麼理由相信你不會這樣做,」
花瓔低了眉,再抬起頭時已是面無表情,眼裡卻是如女王一般的高傲:「扶我回去,」
孟回微微訝異,花瓔拿出袖間的玉笛,道:「我既可以讓她緩解毒素,也能吹奏曲子,讓她病情加重,公子要不要試一下,」
孟回眸子陡變幽深,青衫染上幾絲沉鬱氣息:「總有一天我會端了你的老巢,」
花瓔蒼白的臉上掛著淺笑:「如果公子神通廣大到知道我老巢在什麼地方的話,」
女子青絲流瀉,全然沒有青樓女子的媚態,柔和地笑著,深棕色的眸子間閃爍難辨光彩,
孟回負手站在那裡,若有所思,並沒有依言上前將她攙扶,
「宋蓮舟所中的毒,全天下只有兩個人能解,一是下毒的我,二是納陽古嘉太后,她手中有據說能讓人起死回生的冰裂濡香丸,公子若是能在短時間內衝破納陽皇宮重重守衛,將古嘉太后畢生珍藏的冰裂濡香丸收於囊中,就可不必受我的桎梏,當然前提是公子神通廣大到有能力制服一國太后,」
花瓔緩緩勾起唇角:「我累了,公子還是扶我回房吧,」
孟回淡然的神色中微不可覺閃過一抹異樣,見女子腹部附近有明顯的不規則暗紅色印記,明眼人一看便可知是乾涸了的鮮血,想到了什麼,孟回搖頭,眼裡竟閃爍著一絲笑意,他低聲喃道:「你跟那匹野馬鬥,」
見孟回走進,花瓔臉色越發蒼白,腦袋直挺挺地歪在了男子的懷裡,
孟回微微皺眉之後,臉上隨即浮起天高雲淡的笑意,他扶住女子的身體,用連自己也聽不分明的聲音低聲喃喃:「扶你回去,」他眼眸如星一般,「就滿足你臨死前的遺願,」
孟回把花瓔扶至床上,女子的房間擺設倒很齊全,但與孟宅其他地方比,算是有些簡陋了,
少女的臉被汗水浸濕,全身似乎在止不住地痙攣,孟回微微側目,將她把被子拉好,隨即舉步欲出花瓔的房門,
「公子……」聲音慵懶中帶著些蒼白,
孟回停下腳步,卻也只是一下,不等她說些什麼,隨後就走出了女子的房間,
躺在床上的女子嘴角掛著笑,分不清是喜是悲,
夜,彈指一揮間,
連舟起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透亮了,她只覺得一身神清氣爽,背上的舊傷也不復疼痛灼灼,見連舟醒轉,服侍她的丫鬟們趕忙上前,因為昨日見識過連舟對洗玉和環襄的警告,所以這些丫鬟們越發誠惶誠恐,聲音都要低得聽不見似的,連舟是個現代人,還是個以「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為準則的人民好警察,自然不需要她們從旁服侍,於是她清清喉嚨,道:「你們出去吧,我自己來就行,」
聽見這句話,丫鬟們明明一副很喜悅的表情,卻強作為難:「姑娘,少爺要奴婢們好生伺候著您,奴婢們不敢不從……」
連舟身著白色單衣,從一個丫鬟手中拿過淡綠色的羅裙,腰間垂下荼白絲帶,她很快就把衣服穿好,一邊輕輕扯起嘴角:「孟回問起來,就說是我說的,你們出去吧,」
「這……」
「今後你們也不必來服侍我了,知道了嗎,」她微微凝重著臉,「什麼事我擔著,絕不會讓你們受到責罵,」
聽了這句話,丫鬟們才行了個禮,依命退了出去,
洗罷臉,漱罷口,連舟已經穿戴整齊,連舟伸了個攔腰,發現今天天氣異樣的好,
春日遲遲,天光明麗,鳥兒成群掠過天際,微風煦暖,欲把行人拂醉,
連舟感覺心裡放空不少,臉上掛著笑意,推開門便走了出去,
不得不說,孟回真的是一個善於操持家宅的好男人,這庭院在他的嚴苛命令下不見一處髒地,春天本是起沙時節,凌陽算是略北的地區,可是前面直挺高立的樟樹下,道路寬廣,潔白的水鳥受了小驚,從池水中拍動雙翅飛向天際,掠過道路近地飛翔卻也拍不起絲毫揚塵,足以見庭院之潔淨,
景物開闊,連舟把心中的煩惱暫壓一邊,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空氣,心裡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
沿著樹下道路往前走,眼前是一片開闊景色,碧綠的池水閃著粼粼光束,南國的蓮花早開了幾個苞,有幾株荷葉在和風的吹拂下,挑起了一兩片早綻的花瓣,
少女一襲淡綠色羅裙,玉立盈盈,眼裡含著笑意,站在重疊的荷葉中間,無需言語姿態,已是絕美的水墨丹青,
「別動,」
連舟想去別的地方走動,卻聽見極遠之處,似有聲音傳來,連舟抬目一望,只見遠處略高的台石間托起一處小亭,周圍有綠樹葳蕤,像扇子一樣綻開,攔住亭子的大半邊形貌,
日出東方,那亭子又坐落於東畔,翹起的飛簷像是一雙手,托舉著旭日冉冉騰升,從連舟這個方向望過去,亭子處於其逆光位置,只隱隱可見亭身輪廓,卻辨不清亭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