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鈺察覺到她的異狀,聲音變沉道:「小宋,你要撐下去,芽兒她在等著你,她在等著她的小宋姐姐,芽兒她沒有死,她很想你,她很想你你知道嗎,」
芽兒……
他是在說,芽兒嗎,
芽兒,沒有死麼,
耳畔迴盪起孩子溫軟的聲音:「對我而言,雖然你不是我的親姐姐,但是卻是和哥哥一樣重要的人,我不能讓你受到傷害,」
「小宋姐姐你忘了嗎,小宋姐姐,芽兒,還有哥哥,我們拉過勾,我們是一家人,家人之間是不用說謝謝的,」
孩子的眼睛琥珀一般,陽光下,那麼明亮的色澤,
她恍惚想起,有一個人,跟芽兒的眼睛很像,大大的,微微上翹,琥珀一般,笑的時候,像漏進了陽光,
那個人,會是誰呢,——
幾日後,孟府,
下了些雨,孟回一身象牙白色的輕棉長袍,腰纏玉帶,手上剪刀熟稔起落,打理著半人高的盆栽,這盆栽叫曲澤榕,是宣殷極其珍稀的品種,
淡淡的聲音在房間內輕聲響起:「阿璃他,說了些什麼,」
「璃王爺說,如果找到了宣殷太子,應該怎麼辦,」是殺,還是留,
宗崎站在那裡,將冥一暗中傳來的消息如實報告給孟回,
淡淡道:「多的是有人對他下手,」剪刀來回,枝葉掉落,「告訴他,先別趟這渾水,」
「是,少爺,」
剪刀掠過枝椏,卡嚓一聲,帶著些凌厲的聲響,孟回頭也不抬地說道:「找到鍾離鈺之後,就把他的消息散佈出去,」
宗崎自是知道他的意圖,卻頗有些遲疑地問道:「那,宋蓮舟該……」將鍾離鈺的所在位置散佈出去,引起別人對他的攻擊,那宋蓮舟也在他的身邊,少爺會讓她被人殺死,還是問清些好,免得到時候出了事,少爺遷怒到他身上,
一聽到她的名字,孟回原本平靜無波的眸子裡起了波瀾,定了定神,他道:「在找到鍾離鈺的時候,就把她帶回來,」
點了點頭,想起了什麼,宗崎道,「少爺,還有一事稟報,陳將軍說,甲熔關那邊已經全部安排好了,我們的人都在重要任職上,無半分遺漏,
孟回輕「嗯」了一聲,就算是這麼重大的事情,他的臉上仍是雲淡風輕,」
「冥衣衛那邊,也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整合調度,」
孟回輕輕點頭,
片刻後,孟回忽而問道:「南填王最近有什麼動作,」
「據冥衣一隊探子回報,他現在在暗中聯絡朝中官員,具體內容還不得而知,」
宗崎想了想,還是說道:「馨兒姑娘被南填王爺帶離孟府後,就整天哭哭啼啼,好像很……」
「沒問你這個,」孟回沉聲打斷,神色似是有些煩惱,
自連舟殺了尚韻兒之後,孟府與南填王的關係就急劇惡化,南填王膝下無子,僅有雙女,現在大女兒慘死孟府,而孟府又給不出一個交代,他幾次討要說法卻無果而終,現在雖然還不至決裂的地步,但暗中卻已波濤洶湧,
而尚馨兒也被南填王強行帶離孟府,據人說,她現在整天就知道哭,死活嚷著要見她的孟回哥哥,
宗崎噤聲後,孟回拿著帕子擦了擦手,臉上表情不明,
外面,細雨飄搖,落在抽芽的樹葉上,有一種空乎的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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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宋啊小宋,你怎麼就記得芽兒,不記得我呢,」山洞裡,火堆發出明烈的光,暖色火焰升騰而起,跳躍在少年略微邪肆的眼角眉梢,呢喃聲在幽深的山洞裡響起,洞壁阻隔,故有回音,將他的聲音縹緲得更加輕柔,
「你還不起來,我一個呆這,可就要無聊死了,」他盤腿而坐,手往火堆裡添著乾柴,眼睛卻注視著旁邊躺在地上,姿容秀麗的少女,
「冷……」少女蜷在地上,瘦小的身子縮成一團,雪白的牙齒咬住唇瓣,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他就在她旁邊,她卻一點也沒有湊得更近以取暖之意,即便是到了這種狀況,她也一樣謹慎自持,火光在不近不遠處跳耀,她微微挪了挪卻不再動,像是知道去近了火會燒身一樣,
鍾離鈺盤腿而坐,伸出乾淨白皙的指尖,撫過他為她洗淨的眉眼,苦笑道,孟府那些人究竟做了什麼,竟把這麼單純明亮的女孩子,變得這麼戒心極重,就算到了這種時刻,也冷靜得這麼嚇人,
他伸過手去,把她身上蓋著的他的貼身軟甲拉得嚴實,努力不讓寒意侵佔到她單薄的身體,看著她緊皺的眉頭和毫無血色的面容,他幾次觸到她腰間,想把她抱起,可轉瞬念頭又被生生止住,不能碰她,身上有傷,會弄疼,
連舟蜷縮在地上,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身體,鍾離鈺望著她,火光閃耀,思緒飄乎,
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隆冬天氣,上晟的冬天沒有宣殷那麼冷,但北風吹在人臉上,仍舊有股不容人忽視的寒意,寒風瑟瑟中,她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腳旁放著個大桶子,眼睛鎖在黎繪湖的湖面上,一副呆呆的樣子,
被人追殺,他帶著妹妹逃了好遠,兩個年幼的孩子經歷諸多磨難,從宣殷逃到上晟,輾轉南北,終於逃開了敵人的追擊,妹妹受重傷,昏迷不醒,而他也因為噬寒病發作,而倒在了雪地中,
忽然撞見一雙明亮如小鹿的眼睛,黑白分明毫無雜質,孩子小小的身體跪在地上,可憐巴巴地搖動著他的手臂,雪玉可愛的臉上像是要有淚水滾下,楚楚可憐的樣子足以讓每個人動容,
「喂,你別暈啊,起來吧,」
積雪的林中郊外,他被病痛折磨得痛極,眼神卻有細微的光點在閃動,遇上這麼個心地好的丫頭,他們應該有救了,
孩子吸了吸鼻涕,繼續搖著他的胳膊,扁著嘴道:」你起來呀,桂媽媽的衣服被我洗到湖裡去了,你起來幫我去撈上來,好不好啊,」他無語,她繼續張嘴,倒像是在自言自語:「桂媽媽知道了會打死我的,怎麼辦才好,」
他眼前一黑,氣得差點吐血,臨近暈倒前他再也沒別的什麼想法,腦子裡就反反覆覆回放著三個字:缺心眼,
火光獵獵,辟里啪啦的柴木燒灼聲迴盪在洞內,想起以前的事情,他竟輕輕笑出了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