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煉鐵打鐵,張昊的確有幾分把握。他爺爺張謙時本就是江南鋼廠老工人,年輕時還當過「大煉鋼鐵」技術指導小組的組長,對於如何建造小高爐那是非常有心得。退休後回到老家農村,閒不住的時候也曾幫著村裡鐵匠用汽油桶、鐵鍋做化鐵爐,甚至親自上陣打造農具,張昊從小跟著耳濡目染,非常熟悉。
徐家營的條件足可以讓他開工煉鐵,張昊相信憑自己的知識和動手能力,應該不難辦到。但是,真要實現,似乎並不容易啊!他腦海中又浮現出姜洛風不甘又無奈的目光,和大頭領徐庸的警告,這裡面一定牽扯到許多麻煩,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只怕還難以左右。
坐以待斃?還是逆水行舟?張昊一時間拿不定主意,正在他琢磨著到底要不要冒險試試的時候,忽聽得門外有人扯著破鑼嗓子喊道:「昊子,起來沒有?!」
張昊一聽那調門就知道是陳大勇那莽小子。回想起來,似乎「自己」跟這個小名石頭的傢伙感情最好,倆人從小穿開襠褲和尿泥玩到大,幾乎焦孟不離。陳大勇跟著脾氣暴躁的老爹陳老錘主持寨子裡的鐵礦開採和石工,卻也是比較得用的人才,按理說這個時候該是幹活去了,怎麼會跑來喊自己呢?
很快,陳大勇那壯碩如牛的熊軀在柵欄外出現,大冷天的敞著懷露出黝黑如鐵的胸肌,一頭鋼針也似的頭亂蓬蓬的頂在腦袋上,胡亂用根麻繩挽個髻,行走起來虎裡虎氣,一副猛漢格局。他的腰裡別著一把大號的柴刀,肩上扛著钁頭,末端掛著個竹筐,像是要出門的架勢。
張昊站起來笑著問道:「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不用上礦啦?若是偷懶逃工的話當心被你爹打斷腿!」
陳大勇把大腦袋一撥楞,罵罵咧咧的叫道:「挖個屁的礦啊!咱們的釬子全都斷了,戳他娘的高家寨,做的鐵貨越不經用了!今天不幹活,咱上山挖春筍,你去不?」
「又是高家寨鐵貨!」張昊敏銳的抓住其中的字眼,心裡面好像給什麼觸動了一下。一些記憶片段浮現上來。
按照記憶中所知,似乎附近的所有鐵工師傅都集中在高家寨中,周圍所有村寨的鐵器都來自他們的供給,以前他們給出的價格還算公道合理,換給的鐵貨質量也都過得去,最近這是怎麼了,怎麼木工工具壞,連礦工的也壞,出了什麼問題?
陳大勇見他直愣愣的呆沒回答,又伸手推了他一下:「哎,你到底去不去啊!」
「哦?呃,我去,你等等我跟我叔說一聲。」張昊身子一晃反應過來,一口答應。轉身進木工房跟張留安言語一聲,然後帶上傢伙一起出門。
徐家營所在的贛江東岸山川之中植物覆蓋率過百分之七十,其中有大量的毛竹與馬尾松、杉樹形成的混交林,遮天蔽日密密麻麻,不但為隱藏在其中的人提供了天然的屏障,也成為一個盛產各種食材的寶庫。每年的春天,一場春雨過後,人們便開始進入竹林中挖筍,補充食物短缺。
在寨子的後面,張昊意外的見到了另外兩名好友,分別是十七歲的徐文俊和十六歲的姜寶生,皆是寨子中較為出挑的少年,姜寶生是姜洛風的侄子,而徐文俊則是大頭領徐庸的兒子。
「文俊,你怎麼也敢跑出來?不怕你爹罰跪啊!」驟然見到他們倆,張昊忍不住吃驚的問道。姜寶生還好說,他從小野慣了,叔叔不怎麼管,可徐文俊的老爹是那位古板嚴肅的大頭領,照理說現在應該關在家裡讀書的!
徐文俊卻不似他爹那般古董,相反的還極為活潑伶俐,別看一副弱不禁風斯斯文文的書生氣,骨子裡刁滑陰損的很,論機變詭詐在整個徐家營無出其右者。聞言舉起手裡一柄折扇搖搖說:「今天是會親節,父親去龍巖寨了,所以放我大假!倒是你昊兄,聽父親說也要一起讀書了?」
張昊點點頭:「是啊,承蒙大頭領提攜,多讀點書總是好事,以後還請文俊多多幫忙才行。」
徐文俊「唰啦」甩開扇面,英秀的瓜子臉揚起來,擺出一副倜儻模樣,笑嘻嘻的道:「好說好說!到時候昊兄多給小弟打幾次掩護就行啦。」
這話說得倒是由衷之極,換做是張昊有那麼個古板嚴肅的老爹天天守著,動輒戒尺書板就打下來,整日拘束在家裡唸書,只怕也會給逼瘋了。當下毫不猶豫的點頭應承:「這是應該的。另外,我打算讓石頭和寶生他們也跟著一起學習,你看如何?」
「啊!你來真的?!」陳大勇一聽這個馬上瞪圓了眼珠子,看看張昊的臉色不似作假,才相信昨晚說得不是胡話,頓時整張大臉扭的跟吃了苦瓜似的,可憐兮兮的道:「不用了吧!咱就有兩把力氣能幹活就成了,識字那是你們幹的勾當,就不用麻煩了!」
姜寶生儘管沒說話,但那張留著一道刀疤的臉卻變得煞白,好像讀書會要了他的命一般危險,只差奪路而逃了。
「教他倆識字唸書?……這可是個比較傷腦筋的活啊!你昊兄就要多多擔待了,小弟舉雙手贊成就是。」徐文俊貌似怵頭的用扇子敲了敲額角,輕飄飄一句話就把責任推了回來。
「啊?!啊哈,那什麼,咱們趕緊上山吧,太陽都出來老高了。」一看兩人達成一致意見,陳大勇旁顧左右打個哈哈,甩開大步朝著山上奪路奔走,姜寶生毫不猶豫的拔腿跟上,一溜煙不見蹤影,張昊與徐文俊在後面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兩個人並肩跟郊遊似的慢慢走著,徐文俊隨口問:「以前還真不知道昊兄曾經讀過書,今後有你相伴卻也不寂寞了,不過,適才你提的教大勇和寶生讀書,可是有什麼計較?」
張昊也不瞞著他,兩眼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淡淡的說:「確有些想法。我們總不能在山裡藏一輩子,清兵早晚會找過來,到那時如無防備,我們都要死無葬身之地。況且,外面的世界無邊廣大,誰不想出去闖蕩一番?但這有個前提,必須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才行,光有勇氣、蠻力和熱情是不夠的,知識才是最高的本錢!我不想某一天我們中某個人因為讀書少見識差,無端遭禍,算是未雨綢繆吧!」
徐文俊唇角上挑,瞇縫著眼睛輕輕頷:「昊兄所思所慮深遠廣大,非愚弟所能及也!佩服佩服!如此,小弟也知道該怎麼做了!」
聽他這麼答覆,張昊心中頓時生出喜意。昨晚他一直在思索破局的方法,其中最關鍵的一項,便是改變自己的地位和主導權,單憑他一個小木匠顯然難以實現自己的想法,必須借助更高的權威,而最佳人選莫過於大頭領徐庸。但很顯然,徐庸不但不會買他的帳,且還可能心中起疑,並不合適,接下來的人選,便是這個與自己從小關係不錯的徐文俊。
不知何故,徐文俊並沒有因為自己是大頭領的兒子就驕橫霸道,從小除了比一般人吃穿的稍好之外,跟尋常農家少年並無兩樣,脾氣也隨和,與張昊、陳大勇等打成一片。
以張昊今日的眼光和經驗不難判斷出,這只怕也有徐大頭領的刻意教導在裡面,管理一個山寨最好莫過於從小就將後備力量抓在手裡,這種共同生活成長的感情紐帶極為重要,足可為將來徐文俊的接任打下堅實基礎。而今,張昊卻正要反其道而行之,借少年間的良好情誼,通過徐文俊借勢!
教陳大勇和姜寶生讀書,正是張昊思謀出的計劃第一步,將徐文俊拉進來至關重要。
兩個人說說笑笑慢悠悠順著蜿蜒小道走了將近半個時辰才來到後山,找到了竹林裡的陳姜二人,卻見兩個人早已挖了小半筐十幾個尺多長的大筍,正坐在橫倒的枯竹上聊天。看到他們來了,陳大勇立刻提起大筐借口林裡有大筍往深處鑽。
看著他慌不擇路的一頭扎進前面的混交林,張昊哭笑不得的搖搖頭,放下筐開始順著竹鞭找筍,剛剛看到一顆冒頭頂裂土蓋的筍下钁頭開挖,忽聽得前面林裡一聲驚叫,緊接著「鏗」的一聲金鐵交鳴爆響,就見陳大勇撇了竹筐钁頭瘋似的朝著這邊奪路狂奔,一邊跑一邊喊:「快躲開,有野豬!」
ps:大家的支持就是動力啊!已經上了分類新書榜了,還請眾兄弟繼續加油,爭取弄到前幾名啊!
小遊戲,等你來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