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宣融殿,在鄰近潘美人臥房的西廂,曹才人看到的是一間雖然不大但卻佈置得十分講究的浴房。侍婢把她領進去之後,對她笑一笑,就離開了。
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她環顧四周:浴房東北角有一張新擺放不久的臥榻,佔了房內三分之一的地方。潘美人一個人卻要睡在這麼大的一張臥榻上?臥榻上有一隻長長的枕頭,這也是她未曾見過的。這裡並沒有太多的生活用品,它大概只是潘美人浴後短暫休息的地方。室內偏西的位置擺放著一口大大的浴盆,浴盆好像垛在一塊大石上,大石的四周是雕刻有細紋的防滑的木板,木板的外圍是鑿出的淺淺的溝槽,大概是為了排出濺出的水滴。
這麼大的浴盆,水珠會濺出來嗎?她撫著盆沿察看著,只是驚歎貴人用品的華麗而精緻。在撫摩著盆沿的時候,她這才留心起那口碩大的浴盆本身。那浴盆在她一進入浴房時就映入她的眼簾,但她看了並沒有多想,因為宮中用品千奇百怪,本來就不比民間,更何況是皇上寵妃的用品呢!
現在浴房內並沒有別人,四周是靜靜的,她要伺候的主人還沒有到來,她這才有足夠的時間來端詳這一切。房內的光線不很明朗,在用手撫摩盆沿的同時,她彎下腰來,彷彿在尋找著什麼,順著浴盆低頭細看了一周,結果沒有找到她要尋找的東西;她又用手摸著盆身轉了一圈,這才直起身子驚歎一聲:
「天哪!」
她驚歎什麼呢?原來,按照她的生活經驗,她在尋找一個浴盆應該有的縫隙卯榫,可是她看到的浴盆竟然沒有縫隙卯榫,它不是用木板拼接而成的,而是用一棵大大的樹木挖鑿而成的!是一棵整木嗎?她又轉了一圈,她看到了幾個大的疙瘩狀的隆起的東西,判斷它應該是一個大樹的根部,而根部闊大的底座,呈開放形狀,正好可以穩穩地垛在大石上,她下意識地用她那雙纖細的手用力地推了推,它卻紋絲不動。
她又蹲下身子,細看盆體,盆體上有鏤刻的精緻的龍鳳圖形。
她所見到的這一切,如果不是親見,那麼誰對她說她也不會相信;現在親見了,卻讓她站在那裡呆。
室外雖然還有餘暉,但浴房內已有了暗影;仍然沒有人的影子,甚至也聽不到什麼聲響,只有遠處樹梢上傳來小鳥撲稜翅膀的微弱的聲音。
她靜立著,等待著。
終於有了聲音,她迎著聲音望去,見是一個侍婢,卻不是先前領她進來的那一個。侍婢點上蠟炬,室內重又亮了起來;她正想問些什麼,那侍婢已轉身往外走,然後稍一轉身,向她抿唇一笑,出去了。
「上涼水——」,一個空著手的女官模樣的人走了進來。緊接著,有了更多的腳步聲,幾個健婦提著水一一走了進來。上了涼水,她們又都一字兒排著走出了浴房。
「上熱水——」,那個女官模樣的人又一次傳令。又見幾個健婦提著桶走了進來,然後把桶擺放在浴盆的四周;桶雖然覆蓋著,但仍可見有絲絲熱氣從縫隙中洩出來。她們都不說話,恭候著,訓練有素。那個女官模樣的人示意倒入了幾桶水之後,親自伸手到浴盆裡試了試,又倒入一桶水,那人又試了試,再倒入一桶水之後,那人最後試了一下,然後走下台階;眾婦人再一次一字兒排著走出浴房,那個女官模樣的人也跟著走了出去。臨出門,那個女官模樣的人也沒有忘記向她笑了笑。
浴房裡再一次只剩下她一個人。真不虧是個貴人,她想,僅僅是洗浴,就會有這麼多侍者來伺候她,而伺候她時又會有這麼多的講究——就連自己也要沐浴更衣;如果是皇后,那又該是怎樣的規矩呢!
再一次傳來腳步聲,由遠而近。
她聽到門外有說話聲。隨即,她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進了浴房。
天哪,一個男人!一個年約三十的男人!
是皇上?是皇上!她的腦海閃過這個念頭,同時她感到了一陣眩暈。
入宮三年來,她第一次見到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男人,卻是在這樣一個非同尋常的地方,這實在是出了她的想像範圍。一時間,她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皇上,也不知道該如何行禮。跪拜?在這樣的地方?她一下忘記了禮儀師傅平時所教給她們的所有知識。她侷促著,手足無所措;她在抖,她不敢抬頭看皇上,不敢抬頭看這個只在她的夢中出現過的男人,她只是呆立著咬著牙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在這種緊張不安中,她微微抬頭向門外望去,她在盼望著門外的救兵;在她的目力所及的餘光中,她看到了皇上自己在脫衣服。
潘美人怎麼還不來?皇上自己在脫衣服,我該怎麼辦?是讓我伺候潘美人,還是讓我伺候美人和皇上?潘美人還不來,會是讓自己獨自伺候皇上洗浴嗎?她簡直不敢作這樣的妄想。她的心在咚咚地跳著,她又一次看了看皇上,她以為皇上該聽得到她的心跳聲。
她漸漸回過神來。抬起頭,她看見皇上高大的身軀**著進了浴盆。直到這時候,她彷彿才知道應該去做什麼。
她原本是整齊地穿戴著,這時她勇敢地脫了罩衫,裡面只有一件薄若蟬翼的露肩的輕羅小衣;她再一次勇敢地走到浴盆邊,拿起一條搭在盆沿的浴巾。
皇上靜靜地躺在浴盆裡,微笑著看著她,看著她幾近透明的羅衣,看著她羅衣下分明可見的圓白的**——他再一次感謝他的寵妃,因為只有潘美人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女人。站在盆邊的她拿著浴巾卻無從下手,她夠不著躺在浴盆裡的皇上。
皇上是和藹的,也並不生她的氣,反而微笑著端起一舀水向她潑去;她的薄若蟬翼的露肩的輕羅小衣經水一潑,就和**貼在了一起,彷彿身上一絲不掛。她紅著臉對著皇上傻傻地笑著,大腦中再一次一片空白,自然也想不起自己已經**著站在一個男人的面前。待她看著自己濕了的羅衣下兩個**大膽而昂然地挺立著的時候,她竟然毫無往日所體現的少女的羞怯。
皇上示意她進來,她彷彿遲鈍得很,仍呆立在盆邊;皇上一下從盆裡站了起來,伸出兩隻健壯而有力的大手一下就把她抱到了盆裡。與此同時,她也本能地快扯掉了身上的羅衣和裙褲。
這是她第一次和一個男人在一起,而這個男人竟然是所有男人裡最好的——天子!
就在皇上撫摩著她的身體直到她的敏感部位時,她忽然了狂似的緊緊地抱住了皇上的身體並在他的胸膛上親了一口。沒有人教過她這麼做,也沒有見過誰這麼做過,這也許是人的一種本能吧!正如民諺所謂「虎生三日,自能吃肉」。剛見皇上時的顫慄沒有了,她的身體內在生著急劇的變化。她一隻手緊抱著皇上,另一隻手拿著浴巾胡亂地在皇上的軀體上擦拭著。當皇上在水中撫摩著她的時候,她會本能地閉著她的雙眼,停止她的擦拭,呈現出一副嬌無力的樣子。她的這副神態,大大地刺激著皇上的神經。皇上已經不再是十年前那個少年天子,但他在這個小女人的面前,卻有著十年前同樣的激動。他站起身,自己拿塊搭在浴盆邊的干的浴巾隨意擦拭了幾下,然後把她抱出了浴盆,放在不遠處的臥榻上,就像抱起小易們放在臥榻上那樣。
接下來,還沒等暈暈忽忽的小女人從她的夢幻中醒過來,皇上已經從她的玉體上轟然倒下:一場緊張而短促的戰鬥已經結束了。
一切重又恢復了平靜,室內室外不聞半點聲響。
皇上閉目昏睡,小才人圓睜著明亮的雙眸,回味著這亦真亦幻的時辰。半晌,皇上醒過來,把手放在她的玉體上,而滿臉紅暈的小才人卻望著那碩大的浴盆,喃喃地說:
「天——池——」
皇上聞言,精神為之一振:
「什麼?」
「天——池——」
「天池?」皇上一骨碌爬起來,似乎已經忘記了疲勞,再次伏在她的胸脯上,「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叫它天池……天池,莊子《逍遙游》:『南冥者,天池也。』這太富有想像了,太富有詩意了,太妙了,就叫它『天池』吧!」
也許潘美人永遠也不會想到用「天池」來為這個浴盆命名吧。
從此,宣融殿裡有一座天池,和「上天池」,就成了後宮千百位妃嬪熱議的話題;「上天池」也成了她們夢的一部分,就像鯉魚們都夢想著躍過龍門變化成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