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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六章 北伐只是障眼法? 文 / 一代帝王劉義隆

    離開了皇后的徽音殿,新帝就吩咐備車駕去北湖(即今南京玄武湖,古時北湖連通大江)邊的造船廠看一看。

    除了例行陪乘的侍中外,新帝劉義隆還特地把坐在後面隨從副車內的尚書令傅亮也召到了這六馬所駕的金根車中。

    一路上,似是閒談,帝問傅亮先帝北伐時謝晦等曾諫阻過,詳情是怎樣的。傅亮答道:

    「當年先皇聞青泥之敗,不知義真存亡,」傅亮一瞥陛下,「義真」一詞是自己不願在陛下面前提及的,「先帝將再舉北伐。時侍中謝晦以士卒疲敝請待他年為由勸諫,但未被採納。後來奉常鄭鮮之又上表。」

    陛下見傅亮不再說,就問:

    「鄭奉常的理由是什麼呢?」

    「鄭奉常認為,赫連勃勃若聞先帝親自征討,一定會全力死守潼關。在這種情況下急攻潼關,恐怕一時難以攻下,這樣,北伐的兵馬將屯聚一處。耗時久,費勞大,歷來為兵家所忌。況且赫連勃勃雖一時得意,但仍不敢趁勢過陝(今河南陝縣)一步,因為他們畏懼皇威。如果我方攻堅城不下然後再揮師而返,那麼夏有覬覦之心,結果反增邊患。況且大軍遠出,後患甚多:往年西征司馬休之,劉鍾守涼亭(即東冶亭,建康東門通往鍾山半山寺處)遭群賊偷襲,狼狽無所措;去年北伐,廣州又為徐道覆所破。前車之覆,後車之鑒。現今諸州大水,民食缺乏,三吳(指吳郡、吳興、會稽;一說指吳郡、吳興、丹陽)群賊攻陷郡縣,都因民不聊生。江南民心不安,翹以望先帝,今若大軍再出,不測深淺之謀、往還之期,勢必危及根本。若擔心夏兵再成河、洛之患,就應與北虜結好:北虜親則河南安,河南安則濟、泗靜。況且,漢高身困平城,呂後受辱匈奴,魏武軍敗赤壁,宣武喪師枋頭,但他們的神武之功,一無所損。」

    「漢高身困平城」四事,分別是指劉邦伐匈奴被圍困平城,依賴陳平獻美人計才得以脫身;劉邦死後,匈奴單于挑逗呂後要呂後嫁給他,呂後倍感羞辱;曹操赤壁之戰,大敗而歸;桓溫北伐,在枋頭損兵折將數萬人。

    聽了這一番話,劉義隆覺得這似乎不是鄭鮮之在諫先帝,倒像是傅亮在諫自己。

    到了北湖邊上的造船廠,劉義隆邊走邊看,然後上了一艘即將完工的戰船,並站在甲板上和負責監工的官員攀談起來。他問及建造這樣一艘戰船所需要的材料和時間,以及到來春所能建造的數量,等等。

    隨後,劉義隆又和侍從一起登上了一艘已經建造好了的戰船,在闊大的湖面上游弋、巡視了一番。看著闊大而寂寞的湖面,劉義隆突然盟生一念:何不把寂寞的後湖變成一個水軍的操練場?伴隨著這樣的念頭,他的耳邊彷彿已經響起了水兵們操練時此起彼伏的吶喊廝殺聲。

    新帝近來連連召見文臣武將,同時下詔尚書省,將派遣散騎侍郎秋當去向遠在江陵的荊州刺史謝晦和遠在襄陽的雍州刺史劉粹徵詢意見,今日又視察了北湖的造船場。這似乎都在向朝野布一條重要消息:

    要不了多久,新帝將大舉北伐!

    新帝要大舉北伐,以收復兩年前失去的河南諸鎮,朝野為此議論紛紛。

    傅亮在已知朝中將派遣使者赴江陵咨詢北伐的消息後,就給荊州刺史謝晦寫了一封信。在信中,他告訴謝晦「征伐河、洛,事猶未定,朝野之慮,憂懼者多」,又說,「朝中文武多諫阻北伐,帝將遣散騎侍郎秋當前往咨訪」。

    要不了幾日,使者到了,謝晦不就知道了嗎?傅亮何必多此一舉?

    原來傅亮擔心年輕氣盛的謝晦在答詔時出言不當觸犯了龍顏——畢竟,新帝已經十九歲了,帝已親政,許多事,帝自會安排;出自對謝的尊重,且又聯姻皇家,所以帝才特意千里咨訪。

    傅亮有必要為謝晦的答詔擔心嗎?

    是的,他有必要這麼擔心,也有必要派出一個信使。現在這個時候,是非常時期;是非常時期,就不要出什麼亂子。畢竟,他們是一根繩子上拴著的螞蚱。

    謝晦為人,年輕氣盛。初任荊州,他曾沾沾自喜。臨行,他去和叔父光祿大夫謝澹辭行,叔父問他年歲,他答:「三十五!」叔父見他掩飾不住的自矜之色,笑著說:「荀中郎二十七已任北府都督。你和他比,已經老了!」謝晦聽了,滿臉愧色。荀中郎即前朝的荀羨,他在二十七歲時被授為北中郎將、徐州刺史。

    起初,新帝入住了太極殿,謝晦擔心帝改用他人任荊州,心中不安,他又擔心留在京都不能脫身。結果新帝並沒有馬上主持政務,朝中大權仍掌握在徐、傅手中。等到率領精兵舊將從新亭出,剛跳入船中的謝晦回望石頭城,得意地對左右說:「今日終得脫身了!」又說:「當年蘇峻曾說過『我能山頭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頭』。今有同感!」廷尉,指監獄。在山頭上看著廷尉,那是沒有什麼擔憂的;要是反過來,蹲在廷尉裡透過鐵窗遙望山頭,那可是件大苦事!

    到了江陵,其時受新帝委託王華留守江陵,謝晦擔心將來受禍,就厚結王華。在為王華回京送別時,謝晦曾對王華說:「二女已許配皇家。恨無第三女以配卿之長子嗣!」王華聽了,心知肚明:王家雖也是江左望族,但長子王嗣平庸才劣,身世顯赫的謝晦縱有八女、九女,哪又會看上他呢!

    直到元嘉三年(公元426年)正月,傅亮所說的新帝的使者秋當一直沒有到來,謝晦卻等來了在宮中任黃門侍郎的弟弟謝曒的密使,密使給他帶來了一條令人驚恐的消息:朝廷近日安排異常,似乎不同於北伐。

    傅亮所言怎會有假?精明的弟弟又絕非行為造次之人!究竟哪一個是真的?抑或都是假的?這一回,輪到遠在江陵的謝晦遙不知三千里之外的朝中的實情了。

    在江陵的廳事(官府的廳堂)內,徘徊不定的謝晦在等著他的僚佐、年近六旬的咨議參軍何承天。

    何承天剛坐定,謝晦就把傅亮的私信遞給了他。

    「參軍,傅令何故寫此信?」謝晦不等他看完就開始問,又不等他回答就接著說,「是傅令變得更謹慎了,還是擔心我好多事?」

    何承天看畢,沉默良久,然後才徐徐地說:

    「明府以為,中使秋當還會來嗎?」中使,朝廷使者。

    「秋當不來,那豈不是傅令多事!從日程看,秋當應該到了;或許路上遇到點麻煩,耽擱了也未可知。」

    「人們常言『瞬息萬變』。今日之事,與傅令遣使送信時,或已不同。」

    「會有何不同呢?」

    「外界所聞,都說台中所謂北伐,不過是虛張聲勢。中使秋當絕無再上之理!」

    也許是不願、或者說是害怕證實那個可怕的猜測,直到這時,謝晦才拿出弟弟派人送來的密件。何承天看了密件,又看看謝晦,一言不。

    「徐、傅既然掌管朝政,怎會未覺察出一點跡象?弟弟所謂『安排異常』,又是何意?外界議論紛紛,會不會是因路途遙遠,道聽途說以訛傳訛?」謝晦來回踱著,自言自語。他的自言自語,多少也帶著些自我寬慰的成分。

    臨了,謝晦囑托何承天預先草擬好答詔表,只說方鎮準備不足,北伐應該等待來年。

    後二日,謝晦仍然沒有等來中使秋當,等來的卻是現已出外任為江夏內史、輔國將軍程道惠的密使、中兵參軍樂冏:

    「朝廷將西討,其事已定!」

    最擔心的事情將成為現實。

    徐、傅二人究竟何為?檀將軍又在哪裡?謝晦如在霧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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