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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五章 射天狼第一節 仲秋 文 / 中華異史

    金秋時節,秋高氣爽。

    街道上,屋頂上,都堆滿了金黃的落葉,三三兩兩分佈在院落裡外的樹木已經滿是金黃,那樹梢上尚未落光的樹葉在微風中飄蕩著,相互之間拍打著,出「嘩嘩」的響聲。

    幾棵不知名的參天古樹聳立在一條毫不起眼的背街邊,那樹皮上坑坑窪窪的褶皺彷彿在向每一個來到這裡的人訴說著自己的滄桑,而那樹葉拍擊所出的「嘩嘩」聲則像是在哀歎光陰的無情飛逝。

    就在這幾棵老樹的底下,一座並不大的茶館靜靜的躲在樹下,若不仔細看的話,很可能不會看出這是個茶館,只有通過那門前掛著的一條布幡才可以看出這裡的真正用處。

    茶館的生意並不算好,雖然在茶館外還三三兩兩的或蹲或站著十幾條大漢,但諾大的茶館中只有不到三十個人,其中還有兩個是夥計,而那看起來已經快四十歲的掌櫃則站在茶櫃後,將胳膊支在半人多高的櫃檯上,並用手撐住自己的下巴,半趴半站的立在那裡,無精打采的向茶館外的那條狹窄的街道觀望,並不時的向外面那些看起來游手好閒的大漢瞟上幾眼。

    茶館裡的其他人中,只有二十五個是茶客,還有一人則是個說書的老者,從他那滿臉的花白鬍鬚來看,他的年紀至少是掌櫃的一倍。

    此時,說書先生剛剛說完了一段西廂記,大概是看出底下那些茶客都沒什麼心思聽,所以他也索性停了下來,先是端起茶碗慢慢的品了幾口香茗,隨後便將眼睛半閉上,並將身子向後靠在太師椅的椅子背兒上,不一會兒就似入了定一般。

    二十五名茶客三三兩兩的坐在椅子上,他們有的自顧自的品著香茗,有的則將桌子上那並不太精美的糕點愜意的放進嘴裡嚼著,從他們的穿著來看,其中多數應該是落魄的書生,少數則是短衣打扮的粗漢。

    在靠近西北角邊的角落裡,擺著一張大方桌,這張桌子是整個茶館裡最大的,因此這張桌子上坐得人也最多。與其它只坐著兩三個人的桌子不同,這張桌子居然一共坐了七個人,他們的打扮並不太顯眼,就和街上的那些販夫走卒差不多,走在街上也不一定會引來太多的關注,唯一顯得有些礙眼的就是他們頭上的帽子了,雖然如今並不太冷,但是這幾個人卻都戴著暖帽,看起來倒跟茶館外的那些大漢是一夥兒的。

    在這裡喝茶的多是些無聊之人,三餐之後,無處可去,便往往踱到這裡,與相熟的人天南海北的胡侃一通,順便打聽一下街上的趣聞,以消磨無聊枯燥的時光。

    既然說書先生已經入定了,那麼那些並沒有心思聽書的人自然將本來就不小的聲音放大了許多倍,整個茶館中漸漸的熱鬧起來,引得那些蹲在門口的大漢紛紛望向茶館。

    緊靠著西北角邊那張大方桌的旁邊,是一張很普通的小桌子,就像茶館中其它的小桌子一樣,雖然陳舊,但卻乾淨。這張桌子邊坐著三個人,一個是滿臉麻子面孔黝黑的人,另一個則是個很瘦的瘦子,剩下的那人雖然面容年輕,但頭卻已有些花白,看起來應該是個少白頭。從他們穿著的衣服來看,他們應該全部都是書生,不過,很顯然,他們應該是比較窮、或者說是比較落魄的那種書生。

    此刻,他們正小聲的談論著一些事情,雖然他們盡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但是他們的談話還是能夠被坐在他們旁邊那張大方桌邊的人聽到的。

    少白頭歎了口氣,隨後對瘦子說道:「羅兄,我聽人說,你已經打算放棄明年的科舉了?」

    瘦子也歎了口氣,說道:「屢試不中,還考它幹什麼?」

    見瘦子一臉的喪氣,麻子也小聲說道:「與羅兄一樣,我也打算放棄了。」

    少白頭很是詫異,說道:「二位未免太喪氣了吧?考不中就接著考,『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難道二位不明白這個道理?」

    「那又有什麼用?」麻子顯得有些激動,語氣也稍微放大了一點兒,「如今朝廷喜歡的是會算數,會畫稀奇古怪的畫兒的人,可不是我等這樣的聖賢門徒。」

    瘦子接口道:「是啊!朝廷將科舉的試題一改,讓我等這樣的人怎能適應?想去投考高等學堂,但頭一道考試就讓人為難的很,你叫我等怎麼去應試?我連著去考了兩遍,都沒有考上,反而讓那些考上的同窗恥笑。」

    少白頭搖頭道:「我怎麼聽說那種考試不難呢?我的一個同窗去年就輕易考上了,他以前可是我的同窗之中最差勁兒的一個啊!他都能考上,怎麼你們二人反而考不上?」

    麻子點頭道:「你還別說,此事當真邪門的緊,去應試的人中,能夠考上的往往就是那種平時學不好聖人之道的,而那些學識淵博的聖賢門徒則名落孫山,屢試不中。」

    瘦子苦笑道:「原因正在於此。其實正是因為我等學聖人之道學得太好,所以反而無法改學別的,即使改,能學好的也不過九牛一毛而已,唯有那些平時學不好的人反而能夠適應。」

    「嘿嘿!」麻子怪笑幾聲,說道:「雖然朝廷並沒有全廢舊題,但是卻跟全廢差不多,況且現在朝廷舉行恩科也不定下准日子,全憑楚國公一張嘴,他說什麼時候考就什麼時候考,他想讓我等考什麼,那我等就得學什麼。嘿嘿!」

    「禁聲!」瘦子趕緊拉了麻子一把,小聲警告道:「別這樣說,當心治你個誹謗輔之罪!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羅兄此言詫矣!」少白頭說道,「當今輔楚國公大人一向不喜以言罪人,這一點想必二位都是知道的,所以,大可不必如此驚慌。既然去年楚國公就已經命吏部了榜,明告天下士子,明年的科舉將加試數學一科,並免費向士子放書本。所以,這就相當的客氣了,從去年到今年,差不多兩年時間,相信多數人已經可以學會了。」

    瘦子笑笑,說道:「聽趙兄這話,你應該是學會了吧?」

    少白頭頷道:「十成已學得九成半,雖然不能說有考上的十足把握,但總還是有希望的。再說了,據說那些書上的東西都是最簡單的,全是些入門的東西,比起高等學堂的那些數學來簡直就像是三字經一般,若是連這都學不好,那怎能在高等學堂中繼續學下去呢?」

    麻子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隨後歎道:「長此以往,聖人之道日衰,那可如何是好?」

    瘦子笑道:「聖人之道已經有千年傳承,怎可說完就完?天無絕人之路,像我等這樣的聖賢門徒還是有地方可去的。」

    「哦?你可是在說東林新苑?」麻子連忙問道。

    瘦子點了點頭,說道:「正是!」

    麻子連連搖頭,說道:「一幫落魄大臣,有何前途可言?自欺欺人而已,說句實話,要是朝廷真的想讓他們閉嘴,只需伸個小指頭就行了。」

    瘦子顯然很驚訝於麻子的話,他低下頭想了想,隨即問道:「可是方纔你也說你將放棄科舉一途,另覓它徑,怎麼?莫非你還有別的打算?」

    麻子笑道:「不瞞你說,我妻舅是個布商,一向在這一帶做買賣,眼光很準。這兩年朝廷大力鼓勵經商,因此他老人家就慢慢的擴大了生意,不僅在這江南一帶有他的買賣,而且連在湖廣、雲南也有他的鋪子。最近朝廷放開了雲南的池鹽之禁,允許民間商人在四川、雲南采鹽,他老人家就馬上在雲南接了個鹽井,準備當鹽商,不過他現在極缺人手,見我仍無所事事,便帶信給我,命我去雲南助他,我左思右想,反正在科舉上是沒有什麼前途了,索性就做個二掌櫃吧。」

    瘦子更驚訝了,問道:「你……你去經商?當鹽商?」

    麻子笑道:「有何不可?總比窮死強吧?雖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可是從總角少年之時學背《百家姓》起,我就沒有見到過這些東西,黃金屋自然是沒有的,顏如玉就更別提了,娶個媳婦比母老虎還凶,若不是她娘家還有些勢力,我才不會這麼忍下去呢!再說了,如今商人也直起腰桿兒來了!比咱們窮書生要神氣,一頓飯用的錢比我等一年的飯錢都多,所以,我也要去當商人了。」

    瘦子痛心疾的歎道:「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少白頭倒沒那麼吃驚,他從桌子邊拿起一張報紙,交給麻子,並說道:「你不說我還忘記了,方才看報紙之時,見那上面寫得有朝廷招人買工場的消息,你的妻舅若是有興趣,不妨去看看。聽說是原來設在湖廣的槍場,最近朝廷打算賣給民間。」

    「朝廷賣槍場?不可能吧?」瘦子搶過報紙,仔細的看了起來。

    少白頭解釋道:「當然不是用來造槍的,而是用來造民間所用的鐵器的,比如說鋤頭、鍋、鏟什麼的,聽說那裡的機器可比以前的那些水力機器強多了,好像跟那鐵甲船上的機器差不多,不過好像小一點兒,最近朝廷又打算在南京開個大場,缺少銀子,於是便打起了這個腦筋。」

    瘦子看完報紙,便將其遞給麻子,口中連道:「朝廷越來越喜歡這些東西了。」

    少白頭笑道:「如今的朝廷確實與往日大不相同,雖然還把持著海鹽不放,但其它的井鹽、池鹽都放開了,聽人說,以後朝廷將不再搞專賣,所有的東西,除了一些軍械大炮之外,民間都可以經營。對了,羅兄,你打算幹什麼?聽你的意思,你似乎想去東林書院去聽那些大儒講學?」

    瘦子點頭道:「正是!去那裡聽講學,也遠比呆在家裡看那些讓人頭昏眼花的什麼公式方程強,也許將來有翻身的一天,而且聽說最近請來了一位孔聖人的後人講學,當然就更不能錯過了。」

    聽到瘦子這樣說,少白頭笑而不語,而那麻子卻勸道:「羅兄,聽我一句話,如今東林的那一套已經不吃香了,要麼像趙兄一樣努力學新學,繼續趕考,要麼像我一樣,去老老實實的當商賈,掙銀子要緊。最近聽說那些東林又在鬧騰了,仍舊抓住那個《自賣人法》不放,就好像看到了什麼寶貝一樣,與楚國公和朝廷大唱反調,抵制新法和新政,依我看,他們這是在自討苦吃,萬一哪天朝廷翻臉,這些人恐怕處境不妙,所以說,我勸皮兄還是離他們遠些為好。」

    瘦子搖頭道:「道不同,不相與謀,羅某先走一步了。」說完,便站了起來,在桌子上扔下些銅圓,接著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茶館。

    那兩名書生顯然也已經沒有了繼續聊天的興趣,於是相互道別之後便結帳走人,茶館的西北角落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那張大方桌子上的七個茶客剛才均豎起耳朵傾聽那三名書生的談話,直到他們離去,這七個人才又開始喝茶,但他們的心思顯然沒有放在喝茶上,而是繼續四下觀望,看看其他茶客有什麼新鮮的話題讓他們聆聽沒有。

    七人中的一人將茶杯裡的茶一口喝光,隨後站了起來,說道:「坐了這麼長時間了,也該走了。」

    剩下六人趕緊站起,其中一人跟夥計結清了茶錢,其他人則先一步走出了茶館。

    見那七人出來,原來蹲在茶館外的那十幾名大漢紛紛站了起來,向七人走去,隱隱的聚在一起,護著中間那人向著街口走去。

    眾人走出小道,上了御街,又走了幾十丈,便來到了一輛四輪馬車前。

    一名大漢奔上前去,伸手拉開車門,隨後那被眾人圍在中間的年輕人閃身進了馬車。

    一名大漢靠近馬車,小聲問道:「元帥,去哪兒?」

    馬車裡的那人答道:「回咨議府,現在已經快到下午兩點了,他們也應該到齊了,每日的例行會議可不能耽誤。」

    一名大漢將手一揮,眾人立刻有條不紊的行動起來,有的站上了馬車的擋板,有的則跟在馬車後面,隨著那緩慢行駛的馬車向前奔去。

    自從鄭森離開南京以後,他的軍隊也大部跟了去,除了皇宮之中的三千多人之外,整個南京城裡已經沒有了鄭森的士兵,因此,原先的那種城內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情景就從人們眼前消失了,圍繞著皇宮附近的那些兵營也逐步拆除,除了皇宮和東帥府附近的那幾條街道之外,其他的一些街道又可以用來居住或是經商了,因此,以前搬走的百姓又紛紛搬了回來,而且由於這裡地處繁華,乃風水寶地,再加上朝廷如今格外鼓勵百姓經商,故而這裡反而比以前更加熱鬧了。

    離開茶館以後,林清華就乘著內壁鑲嵌著鐵板的四輪馬車返回大元帥府,雖然車窗關了起來,但是還是可以透過車窗上的那道窄縫看到外面的景色的。

    林清華對於眼前的一切很滿意,因為這繁榮的景象表明,南京城的經濟生活已經完全走上了正軌,也許從現在起,這裡將再也不會蒙受戰亂所帶來的痛苦與悲哀了。

    馬車走的不快,足以讓林清華看個清楚,直到馬車慢慢的停下,林清華才不得不終止了這趟讓人心曠神怡的短暫旅行,因為馬車已經抵達了緊靠著他的大元帥府的咨議府了,而他,整個中國的真正的主宰者,必須去參加每日一次的例行咨議會議,與手下的那些大臣們協商,以商討和確定治國方略。

    當林清華進入咨議府後院的大會議室的時候,這裡已經坐滿了人,吏、戶、禮、兵、刑、工等六部的尚書,還有莫不計等親信幕僚也已經在這裡恭候多時了,等林清華的衛兵出現在門口,會議室裡馬上安靜了下來,所有的人重新坐好,靜靜的望向門口。

    與往日一樣,沒有什麼聲音,林清華就忽然閃進了會議室,一聲不響的直接走到最裡面的那張椅子上,並安安穩穩的坐了下來。

    所有的大臣、幕僚們都站起來向林清華行稽禮,林清華也向往常那樣,靜靜的揮了揮兩臂,口中說道:「諸位請坐。」

    雖然最開始的時候,林清華並不想讓眾人這麼多禮的,但後來莫不計還是勸他改變了主意,因為莫不計一向認為,若沒有了像樣的規矩,那麼朝廷就不像是個朝廷的樣子了,而大元帥就更沒有威嚴了,這顯然不利於收服人心。

    會議室是完全按照林清華的設想進行佈置的,作為大元帥,同時也是天朝上國的真正統治者,林清華坐在最裡面的一張太師椅上,而其他的人則分別落坐於他的左右手邊,兩邊的椅子排列得整整齊齊,大臣和幕僚們就坐在那些椅子上,椅子的數目不定,但最少是六把,也就是六部尚書的專用座位,然後根據參加會議的人數臨時增加椅子。自從鄭森走後,林清華就對整個朝廷的結構和人員進行了大規模的重組,將那些尸位素餐之輩全部踢出朝廷,將自己多年培養的一些人才拉進了朝廷,分別安排在一些最重要的位置上。同時,朝廷的朝議也進行了改變,皇宮已經完全成了擺設,新的議政之所就設在咨議府後院的這個大會議室裡,而且除非出現緊急情況,否則,每日的朝議將雷打不動的安排在下午兩點半舉行,並且每月的頭一天與最後一天將成為例行的休息日,大元帥和大臣們將在這兩天好好的放鬆一下。

    剛開始時,眾人顯然不習慣於在林清華面前落坐,更不習慣坐著與他討論朝政,不過,當他們在那些椅子上戰戰兢兢的坐了幾天之後,他們很快進入了角色,再也沒有開始時的那種如履薄冰之感了。

    待眾人落坐,林清華開口道:「剛才吃完午飯,我帶人去了個小茶館坐了坐,聽到了一些牢騷,雖然並不好聽,但卻讓我心中一震,看起來,要想順利的實施新政,就必須先讓那些士子們認同新政,起碼要讓他們中的多數人認同。」

    他轉過頭去,向坐在那裡的吏部尚書侯方域說道:「明年的科舉準備的怎麼樣了,什麼時候開考?」

    侯方域答道:「差不多已經好了,屬下與吏部諸位司員商議妥了,打算明年開春就開考,由鄉試到殿試,一步一步來。」

    林清華點點頭,隨後說道:「要保證準時開考,不能耽誤,同時要盡量在一天內考完,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在小號裡一坐就是幾天了。至於考題嘛,就由你們吏部和那些高等學堂的教員商議,然後拿來給我過目,由我最後確定。」

    侯方域道:「屬下一定將此事辦得妥妥當當。」

    林清華將目光投向坐在侯方域身邊的戶部尚書顧炎武,說道:「上次我命你們將教育司從禮部搬入戶部,你們辦得怎麼樣了?」

    顧炎武稟道:「按照大元帥的命令,屬下已經將張自烈大人從湖廣調來,任命其為戶部侍郎,總管教育司事宜。」

    林清華點頭道:「你回去後,馬上命張自烈著手籌備,準備再建兩個高等學堂,擴大招生,讓盡可能多的士子能夠進入那裡讀書,免得有人藉機攻擊新政。」

    顧炎武猶豫片刻,隨即答道:「這需要大筆金錢,但如今戶部財力有限,恐怕一次不能這麼多的學堂,況且還有各地的義學也需要錢,故而此事恐怕不能在短時間內完成。」

    林清華說道:「盡量去辦就是,至於錢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

    林清華停下說話,掃視一眼底下的眾人,心裡轉了幾個念頭,隨即向坐在顧炎武對面的黃宗羲說道:「黃先生,我命你與王先生協助戶部清查江南田畝、整頓賦稅的事情進展的怎麼樣了?」

    黃宗羲說道:「稟元帥,清查江南田畝一事剛剛開始,目前還沒有什麼成效,不過,湖廣與河南、陝西、雲南、四川等地的清查已經完成了,按照元帥的新法,凡是在半年之內未到官府申報自家田產並辦理新地契的地主,一律以舊地契上記載的為準,多餘的由官府收回。由於官府派人挨個到鄉間去講新法,因此,地主們大多都知道了新頒布的《土地法》,自行到官府去申報的佔了多數,剩下的少數人過期未去申報,因此官府已經將其隱沒的田產罰沒,並作為官田租給農戶耕種。」

    「哦?官田出租?沒有分給無地少地的農人?」林清華有些奇怪。

    黃宗羲解釋道:「元帥開始時的意思是,一旦沒收了那些隱沒的田地,那麼就將那些土地無償分給無地少地的農人耕種,但屬下以為,目前朝廷財力匱乏,正是需要大筆金錢之時,因此,無償分地不如低價賣地。屬下與王大人商議了個法子,那就是讓農戶先種上這些地,然後分成若干年向朝廷購買此地,具體辦法是,在每年的正常田賦上,再額外加征半成田賦,荒年不征,這樣一來,若是土地肥沃的話,大概用個五至七年的時間就可以將土地收歸農戶自己所有。」

    林清華頷道:「這個辦法不錯,值得推廣,只是不知道那些無地的佃戶有沒有意見?」

    黃宗羲笑道:「大元帥盡可放心,若無朝廷此策,那些佃戶恐怕一輩子也沒法弄到自己的土地,因此,這個辦法可行,而且佃戶也很喜歡此法,雖然額外加征田賦以後,官田與地主所有的民田的地租就差不多了,可是畢竟可以擁有自己的土地,因此對於佃戶來說還是很讓他們憧憬的,而且這樣一來,也可迫使那些地主繼續降低地租,否則的話,就沒人給他耕田了。」

    林清華點頭道:「那你們就看著辦,若是真的可行,就推廣開來。對了,那些隱沒土地的地主們怎麼樣?他們是否在罵我?」

    「這個……」黃宗羲猶豫了一會兒,隨後老實答道:「是的,本來地主們就對元帥的《限租令》十分不滿,再加上這麼一來,他們心中就更是滿懷怨恨,他們到處造謠,說大元帥想學李自成,將天下所有的地主都趕盡殺絕,有些地方的豪強還聚眾鬧事,雖然沒有成功,不過確實可以看出他們的不滿。」

    林清華冷哼一聲,說道:「他們應該知足了,這麼些年下來,他們可是偷漏了不少田賦,沒有追究他們的罪就已經是他們前世修來的福氣了。哼!地方豪強?還不就是一些族長之類的傢伙嗎?我削了他們手中的族權,奪了他們隱沒的土地,他們肯定不樂意,若不洩出來,那倒真是希奇了!以後繼續給我盯住這些傢伙,另外再在契稅上加把勁兒,讓他們覺得買地不如開工場合算。」

    黃宗羲從袖子中拿出一份奏折,說道:「這是屬下寫的關於此事的奏折,請元帥過目。還有一事,元帥上個月命戶部派出司員隨同滿清女真的使者出關巡視,昨日他寫回了一封信,說已經在幾條大河的附近找了個好地方,那裡地廣人稀,土地相當肥沃,不過卻十分寒冷。」

    林清華接過奏折,卻並沒有急著看,而是說道:「寒冷不要緊,只要模仿女真的生活習慣就可以了,朝廷再多撥些保暖的衣物,並在那裡蓋上厚牆房屋。我打算將那些兩廣一帶狹鄉之人移往關外。最近廣東巡撫又上了道奏折,說那裡土客相爭又展到了械鬥的程度,聽說還用了土炮,死了幾十人。那巡撫說原因是兩家前幾代的積怨所致,其實他錯了,真正的原因是土地問題,再加上族長的挑唆,雙方就打起來了,土地問題不解決,土客相爭就沒辦法解決,所以,我打算讓朝廷出面,朝廷出錢,將那裡的人移到關外去,一來可以解決土客相爭問題,二來可以監視關外的女真,免得他們故態復萌,另外還可以在那裡建成一座新的軍事、經濟、政治中心。」

    黃宗羲恍然道:「原來如此。我等還曾私下議論,為何元帥會命人到那麼遠的蠻荒之地去,卻原來是這個原委。只是屬下還是有些疑惑,元帥不將人集中到一塊兒,而是這麼東移幾萬西移幾萬,卻不知是為何?將他們一同移到關外去不行嗎?」

    林清華解釋道:「這是我的長遠計劃,要知道天下大的很,雖然中原富庶,但是,將來人肯定會越來越多,人一多,地就少,與其到時候為了土地爭來爭去,倒不如現在就將人分散開來。用不著擔心安全,他們都是用軍事編制組織起來的,況且還有民兵師,再加上鎮虜軍的部隊,可保安全,再說了,只有邊疆安全了,那麼中原腹地才能真正安全。想當年,漢武帝派人衛戍輪台,就是這個原因,不過,由於一些原因,最終沒有堅持下去,但是請相信,我將能堅持下去,因為我與漢武帝是不同的。」

    黃宗羲被林清華這麼一通大道理說得有些頭昏腦漲,但他還是認為林清華說的沒有錯,畢竟跟林清華這麼多年了,林清華做的那些與眾不同的事情很多,雖然很古怪,但最終大多是成功的,對於這個他很有信心。

    不等黃宗羲完全弄明白自己的意思,林清華卻接著說了起來:「對了,上次我對你說的,讓你們和戶部確定一個最高田產的數字,你們弄得怎麼樣了?

    黃宗羲定了定神,說道:「元帥的意思是限制地主的土地數目,每個地主名下最多可擁有十萬畝土地,多餘的土地由官府代為出賣,賣得的錢七成交給地主,三成作為契稅收入官庫。屬下與眾位同僚商議了許久,雖然有人贊同,但屬下還是以為此法不妥。」說完,他便停了下來,眼睛望向林清華。

    林清華早就知道黃宗羲肯定會反對這個辦法,於是說道:「你說說你的看法。」

    黃宗羲說道:「這樣一來,豈不是與那『累進稅』差不多了?兩者的弊端是顯而易見的,地方豪強可以將其名下土地轉給親屬家眷,甚至是自己的丫鬟、家丁,這樣一來,並未起到什麼作用,反而使得官府增加清查難度。」

    林清華笑道:「分散開來正好,因為那就是我的目的,我可不想看見某個家族擁有上千萬畝的土地,那只會使得他們越來越富有,錢越多,權利越大,越危險,對於國家越有害,所以說,這正在草擬的《限田法》還是很有必要的。你可以想想,我可以禁止我的軍官擁有土地,那麼為什麼就允許那些坐著不勞而獲的地主擁有成千上萬的土地?我所要避免的就是地主擁有大量田產,這樣不利於整個國家。」說到這裡,林清華忽然轉過臉去,對坐在莫不計身邊的秦侃說道:「孫可望的那件案子辦得怎麼樣了?」

    兵部尚書秦侃答道:「軍事法庭已經審得很清楚了,孫可望駐軍雲南期間,勾結當地官府,欺壓善良之輩,巧取豪奪,吞沒他們的田產,共計五十多萬畝,其中有三十萬畝落入了孫可望自己的口袋。不過,正是由於大元帥有禁令,不許軍官囤積田產,因此他就將自己名下的田產撥到了手下士兵們的名下,這個五十畝,那個一百畝,不過,那土地上的收益還是他一個人的,後來若不是幾名士兵與他鬧了彆扭,向軍法官告狀,後來又鬧到了巡查御史那裡,恐怕此事現在還蒙在鼓裡。」

    林清華又將頭轉回黃宗羲那邊,說道:「怎麼樣?人對土地的渴望可真不是一般的強,就算我的命令那麼嚴厲,可是居然還有人敢這樣搞鬼。」他頓了一頓,隨後又道:「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才要限制人的這種**,讓人明白,土地再多也是沒有用的,最終還是會被拍賣的,所以,應該把心思用在別的地方,比如說工業、商業、航海。」

    見黃宗羲似乎仍有些顧慮,林清華說道:「十萬畝土地已經不少了!如果每戶佃戶為他耕種一百畝的話,那麼就有一千戶佃戶給他扛活,你可以好好想想,現在這樣的地主有幾個?說到底,我這個辦法是為了防範以後可能出現的土地兼併。好了,就按照我的辦法來辦吧!從今往後,所有的法律都要公佈出去,讓所有的人都知道,觸犯法律是不可饒恕的。尤其是戶部,要在所有的義學和高等學堂中開設法律課,要讓人從小就知道什麼叫法律!」

    見眾人沒有別的話說,林清華便向秦侃說道:「鄭森的兵撤的怎麼樣了?」

    秦侃說道:「廣東的撤走了一半,但福建、台灣還沒有開始撤。據當地傳來的消息,鄭森正從福建、台灣一帶招募大量壯丁,並將他們用船運往南洋,廣東由於有我軍駐紮,所以他還不敢太過囂張,但是福建就不一樣了,那裡是他的地盤,他想怎樣都可以,聽說那裡的鄉間整座村子整座村子的向南洋搬,凡是不想搬的,就被捆起來塞進船艙,直接押到南洋去。不過,由於鄭森還要靠福建的商稅養兵,因此福州這樣的大城沒有動,也許將來也不會怎麼動。」

    聽到這裡,林清華就向坐在身邊不遠處的洪熙官望了一眼,對於鄭森的這些所作所為,林清華也是清楚的,青衫社早就將這些事情仔細的稟報給了他,但是他並沒有採取什麼措施,因為在他看來,鄭森的這個舉動實際上就是在向南洋殖民,雖然手段過激了一些,但是最終的結局必然是他所樂於看到的,那就是整個南洋將成為中國人的天下、中國文化的天下。

    不過,其他的人就不這麼看了,在他們看來,鄭森此舉無疑是在挖林清華的牆角,因為這個時代最需要的就是勞動力,福建數十萬人口就這麼被鄭森移到南洋去,這在林清華的屬下們看來,簡直是在破壞雙方達成的協議。

    但是林清華卻並沒有採取什麼措施阻止鄭森的行動,因為只有他自己心裡最清楚,其實這就是他與鄭森秘密達成的幾個君子協定之一,對於鄭森來說,唯有擁有了足夠的人力,才能在南洋站穩腳跟,而這也正是林清華的潛意識裡面所需要達成的目的,因為在他看來,不管是誰統治了南洋,只要那裡的主人是中國人,文化是中國文化,那麼就可以了。

    林清華並沒有糾纏這個問題,而是對秦侃說道:「按照我與鄭森的約定,今年年底我就將派遣海軍前往台灣島,在那島的東北角建立一個軍港,準備為明年的軍事行動做準備,你們兵部必須早做準備,所有需要的東西都要盡快的準備好,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與秦侃商議完了派軍事宜,林清華便向眾人掃視一眼,隨後說道:「諸位還有什麼事情要稟報的,就快些說,若是沒有事情,就散會,各回各部。」

    話音剛落,就有兩人同時站了起來,一人為工部尚書宋應星,而另一人則是刑部尚書劉子壯,兩人互相推讓一番,隨即由宋應星先陳奏。

    宋應星從袖子中取出一份奏折,走上幾步,呈給林清華,隨後退下幾步,說道:「元帥,這是今年以來的所有洪水的詳細記錄,如今淮河的洪水已退,還望元帥命戶部撥款修理被水毀的河堤,另外,運河年久失修,很多地段已經無法通航,是否也命人修一下?」

    林清華接過奏折看了看,隨後放下奏折,說道:「淮河被黃河奪了河道,想不漲水都難,所以,要想修淮河,就必須先修黃河,但這可真是個吃錢的事情,現在各處都要錢,因此恐怕修河的錢很難籌到。況且,只要黃河繼續從淮河入海,那麼今年修好了淮河,明年又潰,與其將錢投到這個無底洞裡面,不如將錢投到遷移災民、救濟災民上,等以後朝廷寬裕些了,再來修。至於運河的事情嘛,也是一樣的,等以後再說,現在朝廷鼓勵商人航海,從海上走,不僅快,而且更便宜。」說到這裡,林清華忽然想起一事,於是轉頭對秦侃說:「最近海上的海盜多了不少,你們海軍要多派些船,另外,還要讓那些商船有自衛的手段,否則的話,等你們的船巡邏到了地方,商船早就被人搶跑了。最近鎮虜軍不是淘汰下了不少的紅衣大炮嗎?不如就賣給商船吧,一可以增強商船的防衛,二可以再賺些錢。不過,一定要注意,不能讓那些大炮上岸,只能放在船上,或者是碼頭上,免得被青皮搶去。」

    林清華轉過頭來,對宋應星說道:「修河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工部先將扶持民間工場的事情抓緊,等工場多了,那麼稅就多了,那時候就有錢修河了。」

    見宋應星有些沮喪的退下,早已站起的劉子壯奏道:「元帥,耿精忠、尚可喜、洪承疇等人的案子已經了結,經過元帥親自調來的十八名巡查御史的審理,昨日判決已經下來。」

    林清華坐直身子,說道:「怎麼判的?」

    劉子壯從袖子中取出一份公文,隨後說道:「耿精忠、尚可喜、洪承疇等領軍作戰的將領斬立決,另外,一些投降韃子的漢人文官則是斬監候,剩下的那些官職較低的就按照元帥的吩咐不予追究。按照元帥的意思,他們的家眷並未連坐,只是家產大部沒收充官,如今判決已下,就等元帥點頭認可了。」說完,便走前幾步,將手中的公文呈給林清華。

    林清華略微看了看,隨即從身邊的桌子上拿起筆,簽下了字,並蓋了章。

    待劉子壯拿回公文,林清華忽然問道:「你們有沒有問清楚吳三桂的下落?」

    劉子壯答道:「那些漢臣也多不清楚,大多猜測已經死於亂軍之中。」

    劉子壯剛剛退回自己的座位,禮部尚書方以智就站了起來,他奏道:「朝鮮使臣已經在驛館裡住了整整一個月了,但元帥卻始終未召見他,今日他又來找我,說要面見元帥。另外,漠北蒙古的使者昨日又到禮部去鬧了一通,口氣已經軟了很多,說只要朝廷出兵幫助他們抵抗漠南蒙古,他們就願意向朝廷稱臣納貢。」

    林清華擺了擺手,說道:「這可不行,那漠南蒙古本來就是我的盟友,怎能去打他們?你回去告訴那使臣,就說如果他們還不立刻向我稱臣的話,那麼我就徹底放手不管了,現在草原上到處都是積雪,漠南蒙古無法大規模用兵,一旦等到春天或者夏天,那麼漠南蒙古就不客氣了,到了那時候,就讓那些部落的領們去給漠南蒙古的領當上馬凳吧。」

    「那,屬下怎樣向朝鮮使臣回話?」見林清華好像忘記了朝鮮的使者,於是方以智就忙著提醒道。

    林清華低下頭,略微想了想,隨後說道:「你去跟他們說,倭寇騷擾他們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現在日本國內還在打仗,那些倭寇只是些小股海盜,並不足懼。不過,若是他們真的想讓我們幫他們的話,那麼就必須負擔駐軍的一切費用,包括糧草、軍餉、軍營,只要他們能夠保證這一點,那麼我就答應派兵入朝。」

    看著方以智滿意的退回座位,林清華心中忽然有些淒涼,雖然自己曾經答應過全玉姬,一旦自己掌握朝政,那麼就馬上替她報仇,可是如今自己卻仍然沒有實踐自己的諾言,雖然全玉姬遠在南洋,但林清華仍然覺得她離自己的心很近,雖然自己盡量壓抑著自己的感情,但是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到現在仍然是喜歡著她的。

    片刻之後轉回心思,見底下眾人已經沒有了話說,林清華便說道:「既然已經沒有了事情,那麼諸位就退下吧。」他頓了一頓,忽然又說道:「洪熙官與莫不計兩位留下,我還有事情要說。」

    眾人紛紛站起向林清華行禮告退,當幾名衛兵將會議室的門關上後,本來還有些光亮的會議室裡立刻變得昏暗了許多。

    莫不計不知道林清華留下他們何意,便問道:「元帥,有何機密的事情?」

    林清華將兩人拉到角落,小聲對他們說道:「今晚十點,在我府上門房碰頭。」

    夜已經深了,大明楚國公、輔大學士、天下兵馬大元帥林清華的府邸也與其他的民居一樣籠罩在一片黑沉沉的夜色中,雖然仲秋的月亮還是那麼的亮,那麼的圓,不過,這並不能驅走這裡的秋涼。

    一輛馬車停在了東帥府門口,與往日不同的是,這只是一輛極其普通的兩輪馬車,而且還很舊,就連車轅也舊得讓人擔心。

    幾個人影閃出了東帥府,藉著門口的那兩個大燈籠,可以看見他們身穿衛兵軍服,而且正吃力的抬著幾個大箱子,箱子沉甸甸的,好像裝滿了東西,隨著箱子被半挪半扔到馬車上,還可以聽到箱子裡輕微的撞擊聲。

    等這幾名衛兵重新回到府中後,那府邸門口便又出現了三個人。

    三人均是短衣打扮,手中拿著鐵鍬、鐵鎬,背上背著快槍,腰間紮著武裝帶。

    此三人不是別人,卻正是林清華、莫不計、洪熙官。他們三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只是將鐵鍬、鐵鎬和快槍放進了馬車中,隨後便跳上了車。

    他們沒有帶任何人,只是由洪熙官駕車,林清華與莫不計則坐在車裡,只聽得一聲清脆的馬鞭聲,馬車便緩緩的移動了。

    由於朝廷鼓勵經商,因此,南京城夜晚不再關城門,所以馬車順利的出了東城。一出城,馬車就加快了度,直向南邊奔去,漸漸的消失在難以琢磨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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