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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章 烈火鳳凰第七十五節 文 / 中華異史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施琅站在自己座艦的甲板上,緊挨著船的左舷,雙手背在身後,望著船邊那滾滾而去的長江,大聲的吟頌著這詞。

    施琅反覆的將這詞念了好幾遍,然後閉上嘴巴,轉過身去,靜靜的看著遠處的棲霞山那模糊的影子。站在他身邊的一名親兵見施琅消停下來,才放開膽子小聲問道:「不知將軍念的是什麼詞?這麼慷慨激昂。」

    施琅轉過頭去,望著身邊的那名親兵,淡淡的說道:「這詞是前些日子我跟陳鼎師父學的。這是嘉靖朝的一位名叫楊慎的才子所做,名為《臨江仙》,是他貶謫雲南時所做,是以其中有些感憤。」

    親兵不解道:「將軍心中有感憤之意?可是你前天剛剛被長公子提拔為副將,如今應該是春風得意才對啊?」

    施琅搖頭道:「副將之職並非我刻意所追之物。」他走到船頭,望著面前那寬闊的江面,說道:「我的志向是縱橫四海!就像那些西洋人一樣,去大海的另一頭,看看那裡到底是個什麼樣子!」他口中又開始念起來:「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他回過頭來望著身後的那名親兵,說道:「你知道嗎?我剛剛聽陳鼎師父念起這詞的時候,頓時覺得這些年都白活了。我以前除了在海上打打海盜,撈撈浮財之外,就只剩下喝酒了。陳師父說的對,人這一輩子都不容易,也就短短幾十年,男子漢大丈夫若是不能在史書上留個萬兒,那麼就是白在世上走了一遭!」

    「這也是陳師父教給你的?」親兵跟了施琅五年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施琅在他面前掉書袋兒,因而感到異常的驚訝。

    「不!這是我慢慢悟出來的。」施琅若有所思的說道。

    「將軍!前方右岸就是鎮虜軍的大營了!」一名站在桅桿上負責瞭望的水手向著底下高聲喊著。

    「哦?這麼快就到了?」施琅走到船的右舷,向著岸上望去。只見在長江的南岸,一座規模浩大的軍營猶如一座磐石一樣紮在離江岸不遠的一片平原上,軍營之中軍帳林立,旌旗飄揚,幾座高高的寨樓聳立在大營的四角,軍營之外則是數萬正在操練的大軍。陣陣微風輕輕拂過江面,將一陣喊殺聲帶到施琅的船上。

    「好!不愧是百戰之師!」施琅在心中暗自讚歎著。

    見施琅呆呆的望著鎮虜軍的大營半天沒動靜,親兵不得不小聲提醒道:「將軍,按照長公子的命令,咱們在南京下遊巡邏個十天就可以回去了,是不是現在就回去?」

    「不!」施琅的回答很乾脆,他說道:「現在我們才出來五天時間,況且長公子還說了,要是沒有別的事情,還可以向前繼續走上一段路,反正現在是逆風,依我看,今後幾天這江上仍將是東南風,我們可以再向前走兩天,看看鄭將軍的船回來沒有,若是回來,正好可以迎接一下,然後就可以順風返回南京。」

    當施琅的船隊路過鎮虜軍的大營的時候,林清華正站在大營外與陳子龍說話。

    南京安定下來以後,陳子龍又被朝廷重新任命為兵部侍郎,協助何騰蛟重建禁軍。昨天下午,他接到史可法的命令,令他押送糧草和火藥前往鎮虜軍大營,是以他才來到這裡。

    陳子龍回頭看了看大營中那幾堆糧食包,隨後面帶歉意的對林清華說道:「楚國公見諒,朝廷捉襟見肘,而且還有黔國公的征黔軍還需朝廷資助糧餉,因而朝廷只能拿出這麼多銀子了,那些火藥是下官專門從庫房裡一桶一桶的挑出來的,雖然數量不多,但大多數是能用的。至於糧草一事,皇上已經答應了,等從江南、兩廣一帶運來官糧,就立刻送往前方,這次下官送來的糧食雖然數量不多,但仍可使大軍支撐一段時間了。」

    林清華向陳子龍作揖道:「陳大人親為鎮虜軍挑選火藥,這份情意林某沒齒難忘!」

    兩人正謙讓間,從他們身邊傳來一陣喧囂,一些衛兵指著長江之上議論起來,林清華派人打聽,方知江上來了支小船隊,似乎是戰船。

    陳子龍道:「想必是鄭森的船了,前些天我就聽說他將一些船分派到南京下游一帶巡弋,可能這些船就是了!」

    「哦?是鄭森的船?」林清華對鄭芝龍的艦隊很感興趣,在他看來,以鄭芝龍目前的實力,恐怕在整個東亞都是數一數二的,若非歷史上鄭芝龍降清的話,恐怕清軍平定江南沒有那麼容易。

    林清華看了看那些已經壘好的糧食包,心思一動,對陳子龍說道:「陳大人上次向我打聽這西洋千里鏡的好處,現在我手頭上就有一個,不如你我二人登上寨樓,好好的見識一下如何?」他不由分說拉著陳子龍就向大營西北角上的一座用巨木搭建起來的寨樓走去。

    二人一前一後登上了五丈高的寨樓,林清華將手中的千里鏡遞給陳子龍,讓他用千里鏡向江中的船上眺望。

    陳子龍拿著千里鏡仔細的觀望著江中的那幾艘船,他口中說道:「不錯,果然神奇,居然能看清船上人的臉!哦,船上好像也有個人拿著個千里鏡,而且好像正在看咱們。那個人有些面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二人目送那支船隊漸漸遠去,隨後林清華指著大營的西門外,說道:「陳兄請向西南看,那些運糧的民伕已經離開軍營了!」

    陳子龍轉身向西南望去,果然見到數千民伕推著獨輪車向遠方走去,浩浩蕩蕩的就像是一條沉默的長龍。他放下千里鏡,歎了口氣,說道:「這些民伕是最後一批離開軍營回家的了!我聽史閣部說起過,他們好像都是從江北招募的吧?」

    林清華點點頭,說道:「是的,他們全都是從揚州一帶招募來的民伕,每日管兩餐,為了吃上這兩餐飯,有的是全家老少一起來。」

    子龍又歎了一口氣,說道:「公爺仁義,能夠另外給他們每人三兩路費,否則的話,陳某心中還真是過意不去呢!」

    林清華道:「慚愧,我的手頭實在是緊的很,否則的話我還打算每人給他們十兩銀子呢!幸虧前些天朝廷遣散了一部分,否則的話我根本拿不出一人三兩銀子給他們。」

    陳子龍望著林清華,說道:「若論愛民如子,舉朝上下無人能與公爺相比!」

    林清華道:「陳兄過獎了!林某不過是做些本分事而已,說不上什麼了不起。百姓們既然完糧納稅,那麼朝廷就應該保證他們吃飽飯,穿暖衣,無性命之憂,無凍餓之虞。」

    陳子龍低頭不語,他回想起前幾天朝廷上的那些爭論,想起了那些同僚的醜惡嘴臉,他默默的將千里鏡還給林清華,望著那漸行漸遠的民伕隊伍,口中不覺吟詩一:

    小車班班黃塵晚,夫為推,婦為挽。

    「出門何所之?」

    「青青者榆療吾饑,原得樂土共哺糜。」

    「風吹黃蒿,望見牆宇,中有主人當飼汝。」

    叩門無人室無釜,躑躅空巷淚如雨。

    「福松,你看你,真調皮!」婦人走過來,蹲下身子,將跌倒在樹根下的小孩兒從地上拉起來,將他身上的塵土盡數輕輕拍去,口中語氣雖然仍舊很嚴厲,但臉上已經顯出微笑來。

    小孩兒望著婦人,笑了起來,臉上顯出兩個酒窩,他一把抱住婦人的脖子,嘰嘰咯咯的笑著撒嬌道:「母親,你去幫我把那個知了給我抓住!」

    婦人站起來,抬頭望了望身邊的那棵參天古樹,她皺著眉說道:「這棵樹這麼高,母親怎麼能像小孩子一樣到上邊捉蟲子呢?何況母親也不會爬樹呀,再說了,這樹皮這麼光滑,根本就不能爬,你剛才不就沒有爬上去嗎?」

    小孩兒不依不饒的鬧道:「不!我要知了!我要知了!」

    婦人笑著將小孩兒抱起來,親著他的臉,安慰他道:「好了,好了!等一會兒母親去把父親叫來,讓他給他捉知了,好嗎?」

    誰知小孩立刻手腳亂拍亂踢,口中嚷道:「不!不!我不要父親過來!我不要父親過來!他一來就要我讀書,我不讀他就打我屁股!」

    「森兒!怎麼又開始鬧了?是不是想吃板子了?」隨著一聲嚴厲的吼聲,一名漢子出現在了後院門口,他的兩隻眼睛狠狠的瞪著小孩兒。

    「哇……」小孩頓時開腔痛哭,眼淚象斷了線的珠子嘩嘩的掉了下來。

    婦人一邊輕聲安慰小孩,一邊責備那漢子:「夫君,你別嚇他,當心把他嚇壞了!」

    漢子一言不的走過來,伸手想接過小孩兒。婦人雖然緊抱著小孩兒不放,但最終還是怕爭搶中傷著孩子,終於還是妥協了,小孩兒很快就落入漢子的手中。

    漢子將小孩橫抱過來,照著屁股就是五巴掌,小孩兒的哭聲立刻停止了。

    漢子隨後將小孩兒放在地上,厲聲呵斥道:「你已經七歲了!不是小孩子了!要好好讀書,將來好做大事!」漢子不知從哪兒弄來張桌子和椅子,讓小孩兒坐上椅子,接著又給了他一堆厚厚的書和紙張,說道:「今天不把這些都讀完寫完,你就別想休息!」

    小孩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拿著毛筆,先看看婦人,接著再轉過臉去看看漢子,隨後垂下頭去,開始在紙張上寫大字。

    婦人低頭看著小孩兒寫的字,忽然對漢子說道:「夫君,近日福松的字很有長進啊!看來夫君的教導真的有用呢!」

    漢子歎道:「大人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以後就全靠他自己了!」

    隨後漢子拉著婦人的手,轉身向後院門口走去。婦人臨轉身時又看了小孩兒一眼,口中輕聲說道:「福松,你要好好的寫字啊!父親和母親先走了!」

    小孩抬起頭時,卻見婦人與漢子已經走到了後院的門口,他急忙舍下桌椅,向他們奔去,口中高喊道:「父親!母親!」但讓他意外的是,從桌椅到門口的距離只有十幾步,但他卻怎麼也跑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人越走越遠。

    「父親!母親!」鄭森叫喊著,雙手在空中虛抓著,很快就從噩夢中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呆呆的盯著船艙的頂部,隨後一陣急切的敲門聲從門外傳來,並伴隨著人的喊聲:「公子,你怎麼了?」

    鄭森翻身坐了起來,拉了一下床邊的一根繩子,接著大聲說道:「我沒事!親衛使可以退下了!」

    敲門聲戛然而止,船艙又恢復了平靜。

    鄭森抱著腦袋坐在床邊,他用力搖了搖頭,以便將噩夢的痕跡徹底清除。他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做起了噩夢,而且都是他小時候的事情。他走到桌子邊,拿起一把匕,將油燈的燈芯挑長,那徹夜長明的油燈立刻變得明亮起來。

    鄭森扔下匕,伸手推開舷窗。一陣清新的江風吹了進來,將屋子裡的濁氣吹得無影無蹤。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腦子漸漸清醒過來。他望著遠處那一團模糊的南京城的輪廓,口中喃喃道:「但願這只是一個夢。」

    「噹」的一聲輕響,三隻碧玉酒杯碰在一起,隨即又各自向後縮去,並分別灌入三個人的嘴裡,隨後,三隻酒杯幾乎同時擱在一張小小的圓桌上。

    沐天波高興的將酒杯放下,拿起一雙銀筷子,夾起一塊切得仔細、燉得軟嫩的水晶肘子,略微端詳一番後,就放入嘴裡,仔細的嚼了起來,掛在嘴唇上方的那撇灰白鬍鬚上的那一顆油珠隨著他嘴唇的活動一顫一顫的。

    坐在沐天波對面的丁魁楚饒有興致的啃著一隻白斬雞的雞腿,他用力咬碎一塊雞腿上的軟骨後,將那啃了一半的雞腿扔在桌子下,然後拿起一隻絲絹手帕擦了擦手,隨後抬起右手,伸出小指,用那小指上的長約一寸的手指甲認真的掏著自己的那兩顆碩大門牙上卡著的肉絲。

    與沐天波、丁魁楚二人吃相明顯不同的是,滿腹心事的左夢庚僅僅嚼了顆茴香豆就停下不吃了。他望著沐天波與丁魁楚二人,腦子裡卻轉著自己的念頭。

    丁魁楚抬起頭來,卻見左夢庚正愁眉不展的看著自己,他一驚,忙用手帕擦了擦嘴,問道:「不知左將軍為何愁眉不展啊?」

    聽到丁魁楚這樣說,沐天波也停止了咀嚼,望著身邊的左夢庚,也問道:「是呀,老夫這幾天見你一直是這樣,有時煩躁,有時憂鬱,莫非真有什麼心事?若真有什麼事情的話,儘管說出來,老夫必定鼎力相助!」

    左夢庚心中一陣冷笑,暗道:「怎麼可說給你們聽?只怕你們聽了後,直會昏過去!」他故做深沉的歎了口氣,說道:「說來話長啊!唉……」他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邊給自己斟酒,一邊在心裡尋思著如何應付面前二人。

    沐天波將口中的那團肉泥嚥下去,說道:「有什麼話就不妨直說,這裡只有我們三人,連伺候的下人都被趕走了,你但說無妨!」

    左夢庚放下酒壺,又歎口氣,說道:「我是嚥不下這口氣啊!想當年,家父經營湖廣,雖說不能使湖廣夜不閉戶,但畢竟是抑制了鄰近的盜匪猖獗之勢,於國於民實乃功臣。」他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接著將酒杯狠狠的扔在桌子上,說道:「只恨那林清華,奪我湖廣,害我將士,這口氣我實在是嚥不下去!」

    沐天波與丁魁楚這才放下心來,二人對望一眼,均是一笑。沐天波拍了拍左夢庚的肩膀,說道:「靖國公勿惱!如今雖然湖廣已成林清華的地盤,但這江西與貴州可是入了你的囊中啊!雖然貴州窮困,但江西不窮啊!再不濟也比那四川強吧?」

    丁魁楚插嘴道:「是啊,黔國公說的沒錯,江西是個好地方啊!別的不說,光是每年上貢給朝廷的瓷器就是一大筆啊!況且我聽說西洋商人甚是喜愛本朝瓷器,願出高價收買,這可實在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啊!」

    沐天波給左夢庚夾了塊水晶肘子,說道:「靖國公不如先嘗嘗這水晶肘子,肥而不膩,滑而不油,不愧是祖傳的手藝。」他望著對面的丁魁楚,說道:「丁大人也嘗嘗,味道很是不錯!」

    丁魁楚夾起一塊水晶肘子,塞入嘴裡,邊嚼邊讚道:「好,確實不錯。」他望著沐天波,問道:「莫非府中又來了廚中高手?」

    沐天波頷道:「正是!此人原為史可法府上主廚,做的一手好菜。後來史可法逃出南京,他卻被潞王親軍捉去充數,隨後又被那阮大鋮收羅進府中,專門為他做菜。南京城破後,老夫擁立桂王登基有功,新天子便將原阮大鋮府上的下人、丫鬟、廚子全賞賜給了老夫,老夫方得此人才。」

    丁魁楚讚道:「黔國公一向重視用人,下官實在是佩服,只是不知黔國公肯不肯讓此人跟著我回府,讓他也教教我府上的那些新手,免得下官每日吃飯如同嚼蠟。」

    沐天波道:「好說,好說!老夫今晚就命他前往丁大人府上,為丁大人主勺。」他轉過頭去,對左夢庚說道:「不若也讓他去靖國公府上,也可讓靖國公每日能吃上美味佳餚。」

    左夢庚抱拳道:「晚生承黔國公厚愛,在此謝過。」

    三人又聊了陣飲食男女之事,方切入正題。

    丁魁楚問道:「不知黔國公今日召我二人前來所為何事?」

    沐天波道:「如今新天子已然登基,而且諸位也看到了,自從新天子登基以後,天下已日見承平,雖然韃子仍在淮北肆虐,但已是強弩之末,已無多大威脅。」

    丁魁楚道:「可是下官卻聽說那韃子此次兵勢很盛,可不下五十萬人。」

    沐天波道:「老夫久掌兵事,這虛張聲勢的道理還是懂的一些的,如今這韃子就是虛張聲勢。別看他們是五十萬,其實這其中至少有一半是隨軍的民伕,他們能有多大威脅?依老夫之見,此次韃子肯定無法打過淮河,最多會派些人馬假意渡河,試探一下我軍虛實。」

    聽到這裡,左夢庚心中一動,忙問道:「那黔國公為何極力說服朝廷派林清華、黃得功、李成棟三人北上抵禦韃子?照黔國公剛才的言語,只需十五萬人馬就足以守住淮河一線,根本用不著他們三人的三十多萬人馬。」

    沐天波微微一笑,說道:「靖國公年紀畢竟不大,這人心險惡之說領會的並不深。」他轉頭看著對面的丁魁楚,問道:「老夫想問問丁大人,依你之見,如今朝廷最可憂慮的是什麼呢?」

    丁魁楚搞不清沐天波的意思,直好照本宣科的說道:「這個……下官以為目前朝廷最可憂慮的有三件事,一為韃子南下騷擾,二為賑濟災荒,三為禍亂川中的流寇張獻忠。除此之外,下官實在想不出別的什麼了!」

    沐天波笑笑,說道:「丁大人與其他的同僚一樣,是身陷棋盤之中,無法窺見全局啊!」他故意壓低聲音,說道:「如今朝廷最可憂慮的既不是張獻忠這成不了大氣的流寇,也不是那強弩之末的韃子八旗,而是藩鎮之禍!」

    聽了這話,丁魁楚雖然口中沒說什麼,但他心中卻並不以為然,他心道:「這還用你說?朝中大臣早就看得清清楚楚,黃得功、李成棟、林清華,當然還有你身邊的這位左夢庚,甚至連你自己都是威脅朝廷的藩鎮,只不過由於兵權在你們手上,其他的大臣不敢言語罷了。即使有那麼幾個敢說話的愣頭青,也在你們面前碰得鼻青臉腫,就比如那個老頑固張慎言。」

    與丁魁楚不同,左夢庚的臉上明顯的出現了一絲不安,他心中搞不懂這沐天波到底想幹什麼,居然當著和尚說賊禿,當著自己這個藩鎮的面說藩鎮的壞話,而且他最想不通的是,當初不就是這個黔國公沐天波拉攏幾人共同擁立的桂王嗎?「莫非他這麼快就想卸磨殺驢?」左夢庚心中警覺起來。

    好像知道左夢庚心中想的是什麼似的,沐天波趕緊解釋道:「老夫這番話並非是說靖國公的,老夫說的只是黃得功、李成棟、林清華三人。此三人不顧朝廷顏面,居然學著江湖草寇樣子結拜為義兄弟,這實在是讓朝廷尷尬,更讓朝廷憂慮的是,他們三人沆瀣一氣,共同要挾朝廷,向朝廷索要四川,可見其狼子野心已露。」他看了看身邊一言不的左夢庚,說道:「當然了,靖國公就不同了,天子知道靖國公的忠心蒼天可鑒,所以在這個封號上就與其他人不同,所以靖國公勿需多慮。」

    左夢庚沉聲道:「黔國公的意思是,朝廷是有意將他們三人調到淮南?」

    沐天波神秘的笑道:「他們三人擁兵三十餘萬,若不將其調走,朝廷怎能安枕?」

    丁魁楚皺眉說道:「但這樣也不是辦法啊!他們遠離朝廷,反而不易約束,放虎歸山也不妥啊!」

    沐天波壓低聲音,說道:「放虎歸山也比養虎遺患好!朝廷將他們派到淮南,就是為了卡住他們的脖子。」

    左夢庚心中一驚,忙問道:「此話怎講?」

    沐天波道:「我問你,他們三人的地盤都在哪兒?」

    左夢庚道:「黃得功治地為江北淮南一帶,林清華的治地為豫、楚、川,而李成棟的治地為現已陷入韃子之手的山東。」

    沐天波「嘿嘿」冷笑兩聲,說道:「那如今他們的軍隊都在哪裡呢?」

    丁魁楚心中一動,搶著說道:「黔國公的意思是說,他們如今都是無根之木?」

    沐天波頷道:「不錯!無根之木。諸位可以好好的想想,這人沒飯吃,能撐幾天?」

    丁魁楚道:「大約十幾日吧?」

    沐天波道:「那這大軍若是沒了糧草,能撐得幾日?」

    丁魁楚道:「這個……恐怕撐不了半個月。」

    沐天波道:「看來丁大人還是對這軍中之事不甚熟悉呀,依老夫的經驗來看,若是前線數十萬大軍沒了糧草,連十日都難以撐下去。沒糧食,士兵無力打仗,而敵軍卻可以趁機攻擊,數十萬大軍立刻土崩瓦解。」

    丁魁楚有一點明白了,他問道:「莫非朝廷是想用糧草來控制住他們?」

    沐天波笑而不答,左夢庚卻替他說了出來:「難道朝廷竟然想背後捅上一刀?」

    沐天波道:「俗話說『三人成虎』,如今他們三人已是磐石一塊,若不盡早除去,任其坐大的話,恐怕早晚成朝廷禍患,就如那唐末的河北三鎮一般,攪得天下不得安寧。」

    丁魁楚道:「所以朝廷決意將他們三人除去?」

    沐天波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問道:「不知二位是否和皇上一條心?」

    丁魁楚臉色微變,忙道:「下官對皇上忠心耿耿,絕無二心,蒼天可鑒!」

    沐天波轉過頭去,望著左夢庚,問道:「不知靖國公的意思如何?」

    左夢庚反問道:「此三人手握重兵,怎會束手就擒?況且抵禦韃子八旗全靠他們,若是他們的兵馬潰散的話,恐怕韃子會突破淮河,長驅直入,則江南危矣!」

    沐天波咳嗽兩聲,隨後站了起來,背著手走了幾步,轉過身子,望著二人說道:「不知兩位這幾天可現朝廷上少了幾位同僚?」

    左夢庚有些摸不著頭腦,說道:「黔國公這是什麼意思?莫非朝廷還有什麼計議?」他頓了一頓,回想片刻,說道:「你這一說我還真是想起來了,這幾天確實有幾個大臣稱病不朝,哦……陳洪範大人好像也病了。」

    「嘿嘿……」沐天波一陣冷笑,隨後又走回桌子邊,小聲說道:「哪有這麼巧,這麼多大臣一起病了?」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說道:「其實這幾位大人如今已經不在南京城了!」

    「什麼?他們不在南京?」左夢庚有些驚訝。

    「不僅不在南京,而且恐怕他們已經到了黃河附近了!」沐天波得意的說道,「新天子登基的第三天他們就被派出城了,他們將作為大明的議和使臣前往北京,去與韃子議和。」

    「議和?」丁魁楚顯然比左夢庚更加震驚,他追問道:「怎麼朝廷並未知會我們這些大臣?」

    沐天波道:「此次議和實乃秘密議和,在事成之前萬萬不能讓那些清流們知道,若是讓他們知道了,肯定是無法成行的了。」

    丁魁楚問道:「那朝廷的議和條件是什麼?」

    沐天波道:「與韃子以黃河淮河為界,以北屬韃子,以南屬大明。從此以後,雙方約為兄弟之國,互不相犯。」

    丁魁楚沉吟道:「但韃子經上次一役,實力大損,如今正是本朝收復北方的大好時機,若現在議和的話,恐怕朝中的那些清流們不服啊!」

    沐天波道:「那些清流懂得什麼?當年若不是他們執意反對與後金議和的話,恐怕朝廷就能全力對付各地流寇,而那李自成也不會順利攻入北京,朝廷也就不用南遷了!他們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僅逼死了先皇,而且還使韃子乘虛侵擾中原。如今朝廷的大患的什麼?韃子只是肌膚之患,而那三人才真正是朝廷的肘腋之患吶!」

    「所以朝廷準備除去他們?」左夢庚說道,「那不知朝廷準備何日除去我啊?」他的臉上已經掛上了一絲冷笑。

    「靖國公別誤會!」沐天波趕緊安慰左夢庚,他站起來走到門口,輕輕打開房門,喚來一名親兵,那親兵隨後離去,片刻之後帶進一人,卻是那王坤。

    滿臉微笑的王坤向坐在屋子裡的二人抱拳道:「讓二位大人久等了,咱家剛才就在隔壁,只是出於謹慎,才沒能早些出迎二位大人,還望二位見諒。」

    沐天波將房門重又關好,說道:「王公公確實早就等著二位了,本來是不應該這麼早就把他給請出來的,但為了讓靖國公公安心,老夫才早早將他請出。」

    「哦?靖國公有什麼不放心的?難道是不放心朝廷?抑或是不放心萬歲?」王坤皮笑肉不笑的望著左夢庚說道。

    沐天波解釋道:「靖國公是害怕朝廷也像對付黃得功、李成棟、林清華三人那樣來對付他。」

    「哈哈哈……」王坤笑了起來,他說道:「靖國公的疑心病未免太重了些!」他從袖子中取出一張黃絹,交給左夢庚,說道:「這是萬歲的密旨,靖國公可以仔細看看,看看萬歲對你的信任有多麼重!」

    左夢庚疑惑的接過密旨,卻見密旨上寫的是皇帝給他的承諾。

    沐天波湊上去說道:「靖國公可看好了,這上面寫的清清楚楚,只要你成功的輔佐朝廷除去心腹大患,那麼湖廣、河南就都是你的了,而且皇上為了使你放心,特意賜你世襲免死鐵券一枚。」

    「免死鐵券?」丁魁楚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走上來,也望著那張密旨。

    「不錯!免死鐵券!」王坤將一個黑黝黝的牌子從袖管中拿了出來,雙手捧著,口中呼道:「靖國公左夢庚接旨!」

    左夢庚趕緊跪下,口稱:「臣接旨!」

    王坤道:「奉天承運,皇帝制曰:靖國公左夢庚平賊有功,忠心可鑒,特賜免死鐵券一枚,憑此鐵券可免十死之罪!欽此!」

    左夢庚傻愣愣的接過免死鐵券,他心裡迅的轉著主意,口中卻連連謙讓。

    沐天波道:「靖國公不必謙虛,你當得此券!」

    王坤轉過頭去,望著站在左夢庚身邊的丁魁楚,說道:「丁大人,你也有賞賜呢!」

    與左夢庚一樣,丁魁楚也得到了一面免死鐵券,而且得到許諾,一旦成功助朝廷除去林清華等人,也與左夢庚一樣封為「公」,領治陝西。

    諸事既畢,沐天波笑著說道:「今後我等就是皇上最信得過的人了,只要除去那三個人,則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丁魁楚的臉已經興奮的通紅了,他急切的問道:「不知朝廷對於除賊一事有無成議?若有不妨就請黔國公講出來,也好讓我等早做準備!」

    沐天波與王坤相視一笑,沐天波拉著幾人坐回椅子上,又給他們面前的酒杯斟滿酒,隨後說道:「既然大家都決意為皇上出力,那麼待喝了這杯酒,老夫就將計略說出來。」

    待四人將酒飲盡,沐天波低聲說道:「他們三人看似親密無間,但卻並非鐵板一塊,若想除去他們,最好的辦法就是各個擊破。依老夫看來,目前對朝廷威脅最大的莫過於那林清華,與另外二人不同,他既會帶兵,又頗懂收買人心之道,而且很善於鼓惑人心,他手下的鎮虜軍實力最強,實為百戰之師,欲除三賊,則必先除此人。為了除去此人,老夫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一計,此計雖說不上是萬全之策,但若一旦使出,必定會打他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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