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大亮了,彎彎曲曲的秦淮河就像是一條絲綢緞面,穿越整個南京城,並最終從剛剛修好的三山門流出城去,沿著長江流淌一段不長的距離,隨後便匯入那滔滔的長江之中。
那並不算寬的河面上,一艘烏蓬船緩緩的劃了過來,漸漸接近三山門。守衛三山門的兵丁站在城上大喝一聲:「喂!那艘船停下!」
待船停下後,三個兵丁上了船,仔細搜索一番,並未現什麼可疑之處,一名軍官將手一揮,道:「進去吧!」
艄公巴不得這句話,立刻搖著船尾的擼,「吭哧、吭哧」的將船搖進了南京城。小船順著秦淮河向前駛去,艄公一邊搖著擼,一邊仔細打量著河兩岸的那些廢墟。雖然戰爭已經過去,但那些廢墟還未完全清理乾淨,所以這裡仍舊顯得有些淒涼,不過,畢竟這秦淮河是南京城內最繁華的地段,所以一些還算完好的店舖已經開張營業了,雖然幾乎沒有什麼顧客,但畢竟是新的開始。
小船上的那個烏蓬的門簾被掀開,一個婦人露出臉來,問道:「當家的,你說咱家房子還在嗎?」
艄公道:「一個小破房子有啥,沒了就沒了吧,大不了住船上。你看看這裡,幸虧咱們走的早,要不然,說不定連命都沒了!」
「嘩」的一聲,一盆溫水從天而降,不偏不斜正好落在艄公的身上,將他淋成了個落湯雞。艄公一個激靈,抬頭一看,卻見河邊一座小樓上站著個妖艷的女子,正端著個盆子望著他,不待艄公開口,那女子反而先開口罵了起來:「哪個不長眼的,老娘潑水的時候從這兒過,簡直是沒教養!莫非想老娘想得瘋了,竟然連老娘抹身的水也想要?」
艄公正欲對罵,卻被船上的婦人阻止,他無奈之下,只好加大搖擼的力度,好快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小船離開那小樓已有一段距離,梢公才放慢度,又回頭望了一眼那小樓,這才注意到那小樓上掛了個匾,雖然他不認字,但那匾的形制他還是知道的,他向河裡吐了幾口吐沫,低聲罵道:「呸!這秦淮河上的婊子的臉皮就是厚!」
那小樓上的女人是聽不見艄公的咒罵的,她端著盆子,見那艄公灰溜溜的跑遠了,「咯咯」一陣輕笑,轉身扭動著水蛇般的腰進了屋子。
屋子裡最顯眼的擺設就是一張大床,床上躺著個漢子,那漢子望著進入屋子裡的女人,說道:「你傻嘻嘻的笑什麼?」
女人道:「老娘是在笑你,笑你一個大老爺們天天沒正經事做,就靠著吃老娘的軟飯!」
男人並沒有生氣,反而也笑了起來,說道:「啥?吃你軟飯?哈哈哈!別忘了,你的這個『倚紅樓』是誰給你的?」
女人道:「我呸!你個沒良心的,要不是老娘把那『過天星』惠登相給殺了,你們能拿下那三山門嗎?拿不下三山門,你能得那幾百兩黃金嗎?你們這些男人都沒良心,事先說的好好的,要把那『春雨軒』讓給老娘,可你們卻健忘的很,只給了老娘這個小小的『倚紅樓』,這筆買賣老娘真是虧的不輕!」說完,女人將盆子往桌子上一摔,兩眼一瞪,嘴一撇,兩手叉腰,做出一副氣極的樣子。
男人見到女人的這個樣子,頓時慾火又起,伸出兩手,說道:「紅紅心肝兒,快來哥哥這兒來,讓你清風哥哥好好疼疼你!」
「呸!」女人一邊走向床邊,一邊笑罵道:「你個沒良心的,早就跟你說了,老娘現在不是那『春雨軒』的紅紅姑娘了,老娘已經是堂堂正正的『倚紅樓』的掌櫃——紅姐了!」她伸出右手,用食指狠狠點在男人的額頭上。
男人一把摟過女人,又摸又親的好一通忙活,然後才停下動作,說道:「好!紅姐,你現在就是這『倚紅樓』的老鴇子了!再也不是那紅紅姑娘了!」
女人在男人裸露的背上狠狠抓了一下,男人背上立刻顯出五道紅印。
「哎呀!你幹什麼?」男人瞪著女人問道。
「幹什麼?這是你食言的代價!」女人的聲音先是冷淡,接著便又恢復了嫵媚,「你們答應把那『春雨軒』讓給我,可為什麼又食言了?」
男人皺著眉頭,伸出手摸了摸背上的抓痕,口中罵道:「小**,這麼用力!實話跟你說吧,那『春雨軒』已經被陳子豪讓給了『狐狸球兒』,你就別再抱怨了吧!」
女人不依道:「那不行,怎麼說也要再給我點兒補償。」
男人在女人高聳的翹臀上狠抽了兩下,引得女人一陣尖叫。男人滿意的收回手來,又在女人臉上擰了幾下,說道:「你就別再敲老子竹槓了吧。老子已經把那三萬兩銀子和二百兩金子都給了你,老子身上已經沒有一兩銀子了!」
女人撇了撇嘴,道:「才三萬兩就想把老娘打了?」
男人道:「你知足吧!那三萬兩還是老子偷偷從本堂用來收買守城將領的銀子裡剋扣下來的呢,要是這事兒讓陳子豪知道了,非扒了老子的皮不可!」
女人一聽「扒皮」兩個字,頓時來了精神,忙直起身子,問道:「你不說老娘還真想不起來,你嘴裡邊老是什麼本堂本堂的,到底你們是個什麼堂啊?有『狐狸球兒』的碼頭幫厲害嗎?」
男人盯著女人的胸脯,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說道:「『狐狸球兒』算個屁!要不是本堂現在還用得著他,早就把他廢了!說句實在話,本堂光人數就是他的好幾倍,何況本堂也只是會中三十六堂中的一個而已,要是把這三十六堂的弟兄召集起來,一個弟兄吐一口吐沫,非把『狐狸球兒』給淹死不可!」
女人顯然也注意到男人那色瞇瞇的眼光,所以她故意又將胸部挺了挺,說道:「你們到底是什麼會呀?這麼神秘,莫非你們幹得是見不得光的勾當?」
男人「呸」了一聲,說道:「本會幹得都是大買賣,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我們還看不上眼呢!」他的神色忽然變得有些神秘,他將嘴巴湊到女人耳邊,說道:「本會的總舵主可是朝廷的大官兒,說出來嚇死你!」
女人追問道:「是誰呀?」
男人將頭縮回,說道:「婦道人家就別打聽這麼多了,好好把男人伺候好了是正經事兒!來吧,小心肝兒!」男人將女人摟得更緊,同時將女人身上的肚兜扯去,準備再行**之事。
「去,去,去!」女人掙脫男人的摟抱,一邊穿衣服,一邊說道:「今天是老娘接手這『倚紅樓』以來第一天開張,莫要耽誤老娘的生意。」
男人看著女人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多了起來,急得心癢如搔,說道:「那你就派個紅姑娘來伺候老子,要不然老子肯定玩兒完!」
女人道:「紅姑娘們都要接客,要不把那兩個姐姐給你叫來?」
「呸!」男人顯出厭惡的表情,說道:「就那兩個橘子皮?別把老子給嚇死!」他沉思片刻,問道:「前幾天那個新買進來的美貌娘子倒不錯,不如就把她叫來吧!」
女人走到男人跟前,又用手指狠狠點了點男人的額頭,罵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也不想想,那個小丫頭是老娘花了二百兩黃燦燦的金子買來的,還沒人給她開苞吶,老娘會白白便宜了你?」
男人冷笑兩聲,道:「別忘了,那二百兩金子可是我給你的!你也是,為什麼不趕快找個人給她開苞?」
女人道:「你呀,一看就知道不會做買賣。這越是好東西呀,就越是不能急著出手,老娘打算過一段時間再說,先把風聲放出去,到時候再狠狠刮那些官老爺一筆!再說了,那丫頭雖然長得弱不禁風,但性子可烈呢,都餓了兩天了,居然硬是不給老娘面子。老娘怕她尋短見,所以派了那兩個橘子皮整天看著她,免得老娘的金子打了水飄。」
男人想起那女子的美貌,心中的慾火更甚,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竄了起來,一把抱住女人,道:「老子再怎麼說也是堂裡的執法長老,今天老子無論如何也要把你再執法一番不可!過了今天,老子就只有等到後天才能來了!」男人將女人一把摁在床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開始將女人的衣服剝下去。
「驢日的,什麼鬼天,還沒入夏就這麼熱,這要是到了三伏天,那還讓不讓人活了啊?」李成棟罵罵咧咧的將衣服一件一件的脫去,片刻之後,一個只穿著褲衩的大漢就坐回了椅子上。他看了看桌子邊坐著的另外兩人,說道:「大哥,三弟,你們怎麼還穿的這麼累贅?大家都是自家兄弟,又不是那群酸大臣,何必把自己包得這麼嚴實?」
黃得功哈哈一笑,道:「還是二弟說的對,咱們都是自家兄弟,又沒有什麼外人,不必跟那些窮講究的書生一樣,光著膀子確實涼快!」他一邊說,一邊也站起身來,將上衣脫光,但仍穿著長褲。
林清華早就熱得不行了,見面前的兩個古人都不講究,那自己還講究個啥?當下也學黃得功的樣,將上衣脫光,只剩下長褲。
望著一桌三個光著膀子的漢子,黃得功哈哈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說道:「幸虧這裡只有咱們三人,要是讓那些御史們看見,非參咱們個失儀之罪不可!來,這第一杯酒就全當是咱們慶賀咱們的耳根子清淨了吧!」
三人端起酒杯對飲而盡,相視一笑。李成棟說道:「沒想到朝裡的規矩這麼多,害得老子腰桿兒酸,比連干三個小娘們兒都累!以後再讓老子上朝,老子說什麼也不去了。」
黃得功為三人面前的酒杯斟滿酒,說道:「那可不行!你現在怎麼說也是堂堂的魯國公,要是你沒事兒不上朝的話,御史肯定不會放過你的。所以啊,你還是老老實實的繼續上朝打瞌睡吧。」
林清華附和道:「大哥說得不錯,二哥現在已經不是一個小小的將軍了,二哥現如今可以說得上是朝廷武將的表率呀,人人可都看著你呢!再說了,上朝也沒什麼大事要你做,你就站在那裡,上朝退朝的時候再跪下磕幾個頭就行了,朝政之事自然有人處理,況且黔國公也不會讓你累著的。」
黃得功乾笑幾聲,說道:「我說這黔國公怎麼對於擁立桂王一事這麼熱心呢,卻原來他能撈這麼大的好處,不僅雲南照樣歸他,而且連兩廣也歸他了。」
李成棟將酒杯的酒一口灌進口中,說道:「他還借口雲南被反賊佔據,想讓朝廷把福建也交給他,說什麼暫做平黔軍的餉糧籌措之地,看樣子,他還想把福建也收入囊中。」
林清華道:「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那福建是鄭芝龍的地盤,雖然鄭芝龍不在,可鄭芝龍兒子鄭森在,我看吶,這回他的如意算盤恐怕是要落空了!」
黃得功將酒壺遞給林清華,說道:「就算黔國公得不到福建,可是光那兩廣就夠他用的了!要知道,那裡商賈雲集,而且洋商也在那裡做買賣,茶葉、瓷器、絲綢都是賺錢的東西,每年的稅銀可是嘩嘩的往官庫裡流啊,這下子他可真是了。」
林清華道:「桂王也不是傻子,他絕不會眼睜睜看著好東西都讓黔國公一人得了,就憑著桂王任命的那些官員也可看出來一二來,而且他還命何騰蛟等人重新籌備禁軍,由此可見他對黔國公不信任。」
黃得功道:「所以黔國公現在仍然拉攏我們三人,雖然他好像更看中那左夢庚,但若無我們的,恐怕他也撐不了多久。」
李成棟接口道:「你們的地盤都好,就是我的不好。如今山東盜賊多如牛毛,剿都剿不完,而且山東緊靠直隸,韃子又沒有退出關外,時刻威脅著山東,萬一他們什麼時候想起南下了,那麼隨時都會攻打我,我可難以抵擋啊!」
黃得功道:「二弟勿憂,有我們幫你,你不用太過擔心。況且韃子經上次一役,實力大損,近期不大可能會南下,除非他們找到幫手。現在讓我憂慮的倒是桂王先前給我二人的許諾,我擔心恐怕蘇州和杭州很難成為我們的協餉之地。」
林清華道:「這個很有可能。因為蘇杭一帶一向是朝廷稅銀糧餉的主要來源地,而且朝中不少官員就是當地的大財主,他們擁地甚廣,但卻一向偷漏稅銀。若是此地成為二位哥哥的協餉之地,那麼二位哥哥一定會加大徵稅力度,使得他們無法繼續偷漏稅銀,所以他們才會激烈的反對,有了這些傢伙撐腰,桂王自然是翻悔了。」
「他敢!」李成棟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他叫道:「我們立了他,照樣可以廢……」不待他將話說完,黃得功一把摀住他的嘴,低聲呵斥道:「二弟休得胡言亂語!這等話不可隨意出口,當心惹禍上身!」
李成棟被黃得功摁回椅子上,但他仍不甘心,繼續嚷道:「有什麼好怕的?我們三人的兵加起來比沐天波和左夢庚的兵多,況且三弟的鎮虜軍可是百戰之師,就憑他們那些烏合之眾怎麼能跟我等拼?」
黃得功望著對面的牆壁,若有所思的說道:「其實以前左良玉的軍隊還是很厲害的,只不過後來朱仙鎮一戰,他的精銳盡數被李自成消滅,所以他的軍隊如今才看起來甚弱。我所擔心的並不是他們的軍隊,我擔心的是人心。桂王登基,除了我們之外,江南士紳的擁戴也是一個緣由,若是我們今天立桂王,明天又將他廢了,那我們豈不是成了朝三暮四的無恥小人?那樣一來,我們以後還靠什麼立足?再說了,我們的軍隊多是北人,在這江南一帶言語不通,風俗相異,怎能迅在此地扎根?所以,依我看,不如先觀望一段日子,待形勢明朗了再說,再說了,如今我等已經得了不少好處了,就別太貪心了吧!」
林清華很意外黃得功會說出這樣的話,在他看來,黃得功似乎是個普通的軍將,但現在看來,他的心思可不是一般的縝密。他站起來為二人斟滿酒,說道:「別說這些掃興的話了,今日大哥請我們來也不是牢騷的,還是多喝幾杯紹興老酒吧。」
酒過三巡,三人都已略有醉意,黃得功趁著酒勁,拍了拍林清華的肩膀,說道:「今日大哥請你們來,一是為了慶賀我們同日封公,二則是為了商議下一步的方略。」
「哦?」林清華故做意外的問道:「不知大哥準備了些什麼方略?」
黃得功微微一笑,說道:「其實很簡單,就是我等三人互相關照,一方有難八方援手,免得被別人各個擊破。」
林清華道:「大哥放心,我心中明白,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雖然咱們不是親兄弟,但確比親兄弟還親,一旦大哥有事,只要說一聲,我自然會立刻趕來,我想二哥也與我是一樣的想法。二哥,你說說看。」林清華轉過臉去,詢問李成棟,卻現李成棟又醉了。
黃得功哈哈一笑,道:「酒量又小,但又偏偏好飲,實在是拿他沒辦法。」他將李成棟拍醒,說道:「二弟,醒醒!如今正事已畢,該談談風月了!」
聽到「風月」二字,李成棟立刻醒轉來,他睜開眼睛望望四周,說道:「風月?風月在哪兒?」
黃得功伸出手去,將窗戶推開,順便將一個窗戶邊的繩子拉動,他見林清華有些好奇,便解釋道:「這『春雨軒』是南京城裡最大的青樓,自然比別的地方多了許多好處,其中這根繩子就只有她們這裡有。此繩名『喚芳繩』,繩子的另一頭拴了個鈴鐺,只要一拉,底下的大茶壺就能聽見鈴鐺響,他就知道客人們的正事已經商議完了,便會吩咐姑娘們前來伺候。」
果然與黃得功說的絲毫不差,片刻工夫,就有三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妓女走進了廂房。她們一見房中的三個男人都已光著膀子,當下嘻嘻一笑,立刻寬衣解帶,撲進男人們的懷裡。
說句實話,林清華已經有差不多一年多沒碰女人了,雖然萍兒她們被救出來了,但二女卻對於他將她們扔在南京不管很有意見,也不知是她們商量好了還是什麼其他原因,她們拒絕與他生男女關係,這讓林清華很是鬱悶。所以,當一名相貌還算不錯的妓女撲進林清華的懷裡時,林清華的身體立刻起了本能的反應,況且那女人身上只穿了個小小的紅肚兜,林清華頓時覺得慾火焚身。
酒能亂性,林清華已經有些醉了,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他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候做正人君子。不過,林清華在瘋狂了片刻之後很快冷靜下來,因為他在那女人背上看到了一個痘,而且可以肯定那絕對不是水痘,他立刻停下動作,推開那女人。他知道,本來中國是沒有梅毒的,但自從西方的水手從南美洲將梅毒病毒帶回歐洲後,這種病毒就很快隨著水手們傳遍了全世界,成為一種相當厲害的傳染病,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時代,一旦染上這種病,基本上是死定了。
雖然他不能肯定那女人身上就是梅毒,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理智的將那女人推開,給了她十兩銀子,吩咐她離開,因為他可不想來到這個時代後不明不白的染上梅毒,然後渾身臭,死在妓院裡。
與林清華的理智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黃得功與李成棟早就脫得精光,將同樣赤條條的女人壓在身下,行起了周公之禮。林清華不想打攪他們的好事,當即穿好衣服,走出房門,待心神平靜下來後,他才走出這「春雨軒」的大門,到外面透透氣。
剛出門,他卻碰見一個熟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天地會天貴堂香主陳子豪,此刻他正背對林清華,與一名很胖的中年男子站在路邊商議著什麼,他們的身後各站著十幾條大漢,似是保鏢。林清華見陳子豪並未注意到他,所以他也沒去打擾他,只是帶著十個便衣衛兵沿著街道向北緩緩走去,藉著欣賞周圍的景色來緩解心中的慾火。
看來中國百姓的適應力確實不是一般的強,戰爭過去沒多少天,南京城裡又漸漸恢復了繁榮,尤其是這秦淮河兩岸,各種店舖已全部重新開張營業,而那些青樓瓦肆則更是生意興隆。由於大行皇帝的喪禮還未過去,按照規制是不准舉辦宴會的,同時也禁止唱戲,所以現在的青樓瓦肆遠沒有以前的熱鬧,縱然如此,仍不時有男女調笑的聲音從街道兩邊的屋子裡傳出,引得林清華心中更是煩躁,「唉……早知道這樣,我就把那個高麗美女帶在身邊了,怎麼說她也曾自願獻身嘛……」林清華邊背著手向前走,邊在心裡琢磨著。
林清華正煩惱間,忽然見前方快奔來一人,直衝向他這邊。兩名衛兵眼疾手快,一把將那快要撞到林清華的人攔住,當那人抬起頭來,林清華才看清那人的臉,這一看不要緊,卻把林清華的魂兒都攝跑了。
因為那人是個少女,而且是個極美的少女。乍看之下,那少女年紀甚輕,絕不會過十六歲,瓜子臉,桃花粉面,彎月黛眉,若不是臉上皆是驚恐之色,肯定能將林清華當場迷倒。
林清華看著那少女,不覺愣了半天,在他看來,那少女的美貌本應尤在芳兒之上,但由於年紀小,還是少了幾分嬌艷,但也正因為如此,此女看起來更加的清純,若把芳兒比做嬌艷的牡丹花,那麼此女就是寒冬裡正在盛開的臘梅花了。
正當林清華正在心裡轉著念頭的時候,那少女卻開口了,她望著眼前的這幾個漢子,咬了咬嘴唇,哀求道:「幾位……幾位大哥,求求你們救救我,有歹人要害我。」
林清華一聽這話,混身都酥了,「沒想到傳說中的英雄救美的事倒讓我給趕上了,真是的,要是不出手真是對不起老天啊!」他揮手示意衛兵放開那少女,說道:「小妹妹,別害怕,到我這裡來,有我在,沒人敢害你。」
那少女見林清華面帶微笑,遲疑片刻,終於跑到林清華身後,躲在他肩膀後面向來的路上張望,大概是太害怕了吧,她不由自主的將手搭在林清華的肩膀上。
「小蹄子,看你還能往哪兒跑?等老娘追上你,非剝光了你的衣服,拉著遊街不可!」不等林清華完全回味到女子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感覺,一個聲音從他面前傳來。林清華抬頭一看,卻看見兩個三十多歲、五大三粗的女人,正手持繩子向自己這邊走來,邊走邊罵,當這兩個潑婦跑到自己身前一丈遠時,她們停了下來,眼珠子已然盯在了自己的身後。
林清華能夠感覺到少女的手在抖,他輕輕的拍了拍少女的一隻手,安慰道:「別怕,有我在,她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少女的臉紅了起來,想抽回手,但又不知為何怎麼也使不出力氣,只好紅著臉低下頭去。
林清華兩眼圓睜,瞪著那兩名潑婦,呵斥道:「呔!哪裡來的潑婦,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之下……追打良家少女?」他也沒來得及問那少女,為何會有人追她,所以他只好先胡謅幾句,以便將對方嚇住,使其知難而退。
那兩個潑婦見林清華身邊圍著十條大漢,個個身材魁梧,孔武有力,一見便知不是尋常人家,她們也是在這秦淮河邊混了十幾年了,好歹也知道輕重,當下兩人對望一眼,其中一人說道:「這位公子好面生,想來必定不長來我們這秦淮河一帶宿姐兒吧?」
「大膽!哪裡來的潑婦,竟敢辱沒我家公……我家公子的清譽?你也不摸摸自己頭上長了幾個腦袋?」帶隊的衛兵頭目向著那潑婦呵斥道。
林清華很滿意部下的表現,他給了那衛兵一個讚許的目光,隨後又瞪著那兩名潑婦說道:「本公子念在你們愚昧無知的份兒上就不跟你們計較了,你們也別再為難這位小姐了,現在你們就回頭,本公子也就不難為你們了。」
那兩個潑婦怎肯罷休,其中一人道:「公子爺,依我看這件事您還是別管了吧,您去打聽打聽,看看我們『倚紅樓』是誰罩著的?萬一咱們撕破了臉,恐怕都不好。」
「哦?『倚紅樓』?誰的樓?這麼囂張?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敢和我鬥?」林清華隱隱猜到此事可能跟逼良為娼有關。
「公子,咱們倚紅樓是正經做買賣的,每年孝敬不少銀子給各方神仙,說句實話,就算是順天府的路子咱們也有。你身後的那個小蹄子是咱們掌櫃的花了二百兩金子買來的,還沒給她破身呢,她就趁著上茅房的機會逃了出來,咱們姐妹倆追了好一段路,她的賣身契還在我們掌櫃手裡呢,不信您可以去看看。」另外一名潑婦見林清華沒有退讓的意思,便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大致的說了出來,希望林清華能激流勇退,隔岸觀火。
「哦?買來的?」林清華回頭看了眼少女,見那少女已是滿眼含淚,梨花帶雨,他心中一動,隨即轉過頭,望著那兩人,說道:「不就是二百兩金子嗎?我給她贖身,你們可以跟我回去,我馬上給你們二百兩金子。」
潑婦冷笑兩聲,道:「這位公子果然是個雛兒,您還不知道我們這青樓的規矩吧?凡是進樓的女子若有家人願意為其贖身的,那麼一律按進價的十倍來贖,這還只是家人,若是外人的話,恐怕沒有五十倍的價錢甭想贖走!況且這小蹄子還是處子之身,相貌又可人,您要真想替她贖身,恐怕沒有一萬兩金子是不成的!」
「什麼?一萬兩?敲詐啊?」林清華頓時覺得自己很無聊,居然會跟這逼良為娼的犯罪份子談價錢,他將手一揮,說道:「你們回去告訴你們掌櫃的,這人我帶走了,這金子你們也別想要了,我沒治他個拐帶婦女、逼良為娼的罪名就已經是夠寬大的了,你們給他捎話回去,以後別在幹這昧良心的事兒了,免得到時候不得好死!」
兩個潑婦見林清華他們要將人帶走,當即大怒,立時揮舞著繩子撲上來,欲將少女帶走。雖然她們對付少女很是在行,但一旦面對的是百里挑一的鎮虜軍近衛旅的士兵的時候,她們就立刻變成了沙袋,只聽得「啪啪」幾聲,兩個潑婦就只有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號喪的份兒了。
雖然她們在風月場上沒練出什麼手腳工夫,但這應變的本領還多多少少是有一些的,她們見林清華人多勢眾,知道眼前自己是打不過了,當即爬了起來,轉身向來的方向奔去,一邊跑一邊回頭罵道:「哪兒來的野小子!竟敢在這秦淮河上撒野,有本事別走,看你姑奶奶怎麼收拾你!」
林清華當然不會將那兩個潑婦的威脅放在眼裡,他吩咐一名衛兵去找轎子,而自己則轉過身子,一邊安慰少女,一邊等候轎子。看到少女滿臉的淚水,林清華找遍全身也沒有找到手帕,當即向一名衛兵使了個眼色,命他去買手帕。衛兵片刻即回,遞給林清華一個素白手帕。
林清華將手帕遞給少女,問道:「姑娘,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少女將眼淚擦乾,說道:「我家?我已經沒有家了……」說完,又是淚如雨下。
林清華一聽少女沒有家,心中既為她難過,同時又有一點的慶幸,「要真是沒家了,那不如住我那兒吧!」雖然他在心裡想著這句話,但終究沒有說出來,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問道:「那你叫什麼名字?世上可還有其他的親人?」
少女抽泣道:「我……我叫婷兒……」
林清華追問道:「那你還有其他親人在世上嗎?若有的話,我送你去投親。」
少女先是搖搖頭,接著又點了點頭,說道:「有個家父的至交,家父曾救過他。」
「哦?」林清華心中忽然有些慌亂,他小心的問道:「那他在什麼地方?在南京附近嗎?」
少女猶豫了一下,說道:「他不在南京,他在福州。」
林清華懸著的心暫時放了下來,他說道:「原來在福州啊,這個好辦,等我有空了就親自送你去見他。不過,現在我忙的很,暫時還抽不出時間,不如你先在我這裡住一段時間,我找幾個丫鬟伺候你,等過了這陣兒就送你去。」他看少女神情有些不自然,害怕少女拒絕,於是接著說道:「現在外面剛打完仗,到處都是搶東西和搶女人的歹人,若是現在就出城恐怕很危險……」
正當林清華想盡辦法想挽留少女的時候,那兩個被打跑的潑婦卻已回到了「倚紅樓」,她們向那站在門口的兩名大漢叫道:「你們這兩個死人!還站在這裡幹什麼?還不趕快去給姑奶奶把那個小蹄子捉回來?」
那兩名大漢一驚,忙追問道:「怎麼?你們兩個人居然還抓不住她?」
潑婦道:「本來用不著你們的,但沒想到半路殺出了個程咬金,將人給劫走了!」
「什麼?」兩名大漢對望一眼,其中一人道:「什麼人吃了豹子膽了?敢搶我們的人?看老子不把他打瘸嘍!」兩人挽起袖子,就向前走。
「回來!你們兩個笨蛋!他們可有十幾號人呢,就憑你們兩個?還不被人打得滿地找牙?」潑婦搶著說道:「快去找童大哥,讓他再多找些弟兄,帶上傢伙!」
兩名大漢不敢怠慢,當即跑上樓去,片刻之後,童清風走下樓來,他拿出個哨子,沿著街道一邊走一邊吹,不一會兒就召集了百十條大漢,眾人拿著扁擔、棒槌、皮鞭,跟在那兩個潑婦的身後,一路殺氣騰騰向著林清華所在的街道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