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上,一隊人正飛快的往前移動,他們腳步倉促,臉上顯現惶急的神情,看其裝束,卻似大隋驍果軍中士兵。這隊士兵人數約在百人,領先一個還穿著將軍鎧甲,似是頭領,只見他左手握刀,一面飛快地移動,一面不時朝後望去。
這處曠野四週一馬平川,一條大路直通洛陽,乃是文帝時修的官道,近年來戰亂不修,官道兩旁長了不少雜草。本來道邊還載有樹木,但饑災年間,樹皮、草根都被饑民吃盡,此時也只不過偶有所見幾顆孤零零的枯樹罷了。
這些士兵移動的方向正是洛陽,倉促的腳步聲驚動了兩旁雜草叢中的野兔及幾隻覓食的野狗。
「快點,快點,這時候還不能休息。」足步移動當中,領頭之人一面揮舞戰刀,一面回頭呵責後面的士兵。這些人神情一緊,加快了步伐。但有一名士兵明顯體力不支,呈現落後的景像。這頭領身邊一名士兵道:「將軍,我們已經跑了五十里,再跑下去,實在跑不動了,不如休息一陣,我想是不會有人追來了。」這頭領大叫道:「不行不行,陛下不會放過我們,不跑快點,我們根本逃不脫騎兵的追擊。」
仿如驗證他的話似的,變化發生在下一刻,大道南邊突然顯現一群黑點,並以極快的速度朝這邊衝來。
「是騎兵!大家快跑。」這頭領看見黑點,臉色巨變,說完這句話,足下催力,使出吃奶的力氣朝前猛竄。
「是羽林軍!」
眾士兵紛紛發現黑點,並且隨著黑點的越來越近,已是可以清晰瞧見這些黑點的裝束。清一色的玄甲,清一色的頭盔,便連戰馬,也是高大精壯,馬上騎士冷漠無情。
羽林軍,乃是大隋最精銳的部隊,由皇帝親自掌管指揮,乃是保護皇室最精銳的力量。
馬蹄聲極有節奏的傳入前方逃命的士兵耳中,仿如一個整體,僅憑此點,便可知曉這些騎兵的訓練度。
眼見騎兵越追越近,那頭領回頭一望,禁不住狠狠罵了一句娘,神情又是恐慌又是發狠,脖子上青筋畢露,大聲吼道:「兄弟們,各安天命的時刻到了,大家分頭跑。」聞言,這隊士兵發出各種吼叫,分作數隊,衝入道旁的雜草叢,四散亂跑。
後面的羽林軍見狀,亦將陣勢拉開,分作數拔,四散追擊。十名騎兵卻緊緊咬著那頭領不放,猛抽馬鞭,將距離越拉越近。
沒過多久,數個呼吸間的事,先前那名跑在最後面的士兵便被一名羽林軍追上,長槍搠去,捅穿了他的後心。鮮血如亂箭一般激射而出,這名士兵臨死前發出一聲極慘的嚎叫,極為不甘心的閉上眼睛。馬上騎士抽出長槍,一縱而過,追擊下一個目標。
數息之後,慘叫聲四處傳來,不時有落後的士兵被羽林軍追上,給從後一槍捅死。這加速了前逃士兵的恐慌和崩潰。本來前面已經急跑了五十里,這時仍給騎兵追上,力量用殆,幾無活路。那頭領身後跟著十來名士兵,此時個個跑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雙腿如灌鉛似的快抬不起來,若非身後冰冷的殺氣始終壓迫心頭,早就一個個倒在地上大口喘氣。這時一名士兵給追得幾近崩潰,突然吼叫一聲,不再奔跑,而是拔出隨身兵器,急停之後,返身朝後砍去,張口吼道:「老子要回……」
那『家』字還沒說出口,身後騎兵已是一縱而過,兵刃交接當中,這士兵抵受不住戰馬的衝擊力,被震得飛跌起來,如同被拋起的雜物一般,在空中翻滾數下,這才發出一聲厲叫,重重跌倒在地,摔得他口噴鮮血,身子不住抽蓄,想是活不長久。
這名士兵臨終前拚死一擊之後發出長長的厲叫,像一面大鼓錘在心口似的,震動了每名前逃的士兵,大部分人放棄了絕望的逃跑,而是返身廝殺。反正是死,與其被人從後追上殺死,還不如轟轟烈烈地戰鬥至死。
大吼聲中,逃兵不約而同的喊了句:我們要回家。這句話似乎給他們注入了最後的力量,格鬥當中,竟有兩名羽林軍給挑落下馬,隨而被對方不顧一切的撲上去殺死。但在整體實力面前,這些人的反抗充滿無力。慘叫聲接二連三傳來,逃兵紛紛戰死。
這時,那頭領亦不再逃跑,而是放聲長吼,聲音中充滿淒涼和悲慘,只見他拔出戰刀,雙目通紅,以右足為點,旋轉返身,一聲吼叫,飛縱而起,於半空中劈出戰刀,猛然攻向身後追來的羽林軍。
這名追擊他的羽林軍非常年輕,不過二十歲的年紀,雖然面目清秀,但神情嚴肅,目光奇冷,面對這聲勢不凡的一擊,只見他不慌不忙,雙腿用力,戰馬立時停止前衝,一拉韁繩,戰馬將前蹄高高揚起,踢向空中的逃兵頭領。
戰刀劃出一道長虹,重重劈在馬頭之上,立時將整個馬頭劈作兩半,馬血狂撒,這馬連叫都未叫一聲,便即氣絕。但它臨死前的一踢卻結結實實踢在這頭領肩上,將他踢得肩骨折斷,劇痛無比。
馬上年輕騎士早已躍下馬背,注滿勁力的鐵槍朝挨了戰馬一踢的逃兵頭領捅去。
身在空中,這頭領無力可借,只得強扭身軀,避開身體要害,鐵槍正好捅在他前腹的鎧甲上面,鐵槍透處,已是刺破了肌肉,深入兩寸有餘。
一聲斷喝,年輕羽林軍拔出鐵槍,冷冷看著跌落地上,捧得胸腹的逃兵頭領。
這頭領臉上肌肉一陣抽搐,顯然承受了極大的痛苦,但他強自不哼不叫,眼神像是要吃了這年輕騎士一般,凶狠地盯著他。
這騎士突然將鐵槍插在地上,道:「竇賢,我不殺你,隨我回去見陛下。」
原來這逃兵頭領乃是驍果軍中郎將,竇賢是也。只見他看著年輕騎士忽然哈哈一笑,眼神中的凶狠盡退,強忍身軀,站了起來,淒然般道:「回去?跟死有什麼匹別?回去是死,不回去也是死,我幹嘛要回去?你回去告訴那昏君,我們只想回家,只想回家!」
說到回家兩句,已是吼了起來,神情激動,迸開傷口,鮮血亂流。
年輕騎士微不可察的輕輕一歎,眉毛動了動,道:「陛下自然會有回歸之日,竇將軍,你又何必操之過急,作那逃兵。」
竇賢哼了一聲,道:「陛下眼裡只有女人和酒,哪裡還顧得了江山?讓他回去,已經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我等關中人士,妻兒老小皆在關中,為何不能自己回去?」
年輕騎士搖搖頭,道:「沒有陛下旨意,你等私自離營,便是逃兵,我奉陛下旨意,前來追拿,竇將軍,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卻只能對不起了,今日,我必擒你回去。」
竇賢哈哈一笑,道:「蕭林,你擒不了我。」
最後一個字說完,忽然提起戰刀,朝自己脖子抹去。
年輕的蕭林這一下始料未及,再說他也站得遠,竇賢自盡之舉,引得他一聲驚呼,想要搶救卻是不及。
但就在竇賢鋼刀及脖那刻,一枚石子激射而來,撞在他執刀的手臂上,竇賢立感手臂麻木,半分力也使不上,哎呀一聲,戰刀落地,整個過程,險之又險。
下一霎那,蕭林只覺眼前一花,一人自道旁一棵枯樹上跳下,落在二人面前,發出輕輕一聲歎息,道:「何必、何必。」
也不知道是在說竇賢還是蕭林。
蕭林甫見這人出現,心中劇震,這人何時落在枯樹上,何時發石,自己卻是懞然不知,剛才若是這人想殺自己,依他一枚石子擊落竇賢手中鋼刀的實力,自己幾無反抗之力,想到此處,後背不禁生澿,朝他不住打量,同時伸掌握向鐵槍。
只見這人面色臘黃,容顏很是古拙,身著黃衫,下巴蓄有三寸來長的鬍鬚,年紀在四、五十歲左右。
蕭林腦中反覆思索,目不轉眼盯著此人,但一時間卻根本想不到這人是誰。竇賢自死至生,這其中的過程經歷非是言語可以形容,看到此人時,亦是變得有些呆了。
這人說完『何必、何必』,揮出兩袖,袖中石子激射,紛紛擊在正在追殺當中的羽林軍手臂上,將他們的兵器盡皆擊落,同時對蕭林道:「年輕人,可以叫他們住手了。」
蕭林對上此人眼神,只覺極具壓迫感,根本無法對視,心神一震,知道自己若不聽話,恐怕下一刻就死了,不禁道:「都住手罷。」
這人點點頭,對蕭林道:「大家都是隋軍,何必自相殘殺,你帶我去見陛下,我有話問他。」
蕭林心中暗存疑問,這人究竟是誰,語氣中竟然對陛下非常熟籠似的,腦中忽然閃過一絲信息,但卻怎麼樣也想不起來。
忽然,竇賢驚喜般叫道,「你是黃將軍,黃桃樹,大內第一高手,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