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桃樹之名,在軍中那是赫赫有名,誰個不知,哪個不曉?但是他的來歷卻又十分神秘,只知他有一個極為厲害的師父,當年是奉師命前往大內,負責保護皇帝安全。有傳言說他的師父曾與文帝有過一段極為不尋常的經歷,然後黃桃樹就順理成章的來至大內。不過,當年楊廣還沒當皇帝,黃桃樹似乎不參與皇室的爭鬥,只負責皇帝安全。
仁壽四年,文帝病逝,楊廣登基,但當時顯仁宮中發生的事,至今仍然十分神秘,文帝的死因也一直是個謎。
時隔十八年,黃桃樹一直守衛宮禁,從楊堅到楊廣再到楊侗,一直都是兢兢業業,恪守本份,即不逾越,又身堅重任。大隋建國之初,北周遺黨宇文氏及後來的南陳殘餘勢力,都是對隋朝恨之入骨,所以那時暴力刺殺事件層出不窮,皇宮大內便有數百次刺客入侵事件。在黃桃樹主鎮大內之前,文帝便在一次刺殺行動中受傷。黃桃樹鎮守大內之後,殺盡來襲刺客,因而鎮懾了後繼者。後來大隋逐漸步入正軌,有了開皇之治的盛世,百姓都求安居,再加上黃桃樹威名遠播,刺客事件才驟降,至大業初,已經沒有人膽敢挑戰皇室威嚴,大隋國力之強,已是世界之首,縱古今而觀,亦為第一,強秦而越漢。
但是,黃桃樹當年與一名頂級刺客激鬥過後,雖然力斃強敵,亦留下了內傷隱患,本來依他的功力,活個一百餘歲那是綽綽有餘,但想不到的是,與虯髯客一戰,牽引舊傷復發,體內如山崩海嘯一般愫亂不已,雖然強加壓下,但已經活不過半年。
黃桃樹見竇賢認出自己,點點頭,道:「不錯,我便是黃桃樹。」竇賢身子劇震,顯然極為激動,黃桃樹雖然威名赫赫,但一般人想見他一面,卻是難上加難,更何況是在自己絕望之際,此刻遇上黃桃樹,就如人在黑夜之中,突遇明燈似的欣喜。他之所以認出黃桃樹,還是因為許多年前在長安宮中的一次見面。黃桃樹容藐,許多人只瞧一眼,便一輩子都忘不了。
蕭林亦是非常震驚,因為黃桃樹一直以來都是陪伴皇室,以所謂內宮將軍的平凡身份保護皇帝安全,但他卻十分清楚黃桃樹根本不在楊廣身邊,而是被他留在了洛陽保護越王,此時黃桃樹不在洛陽,而到了江都,莫非洛陽發生了巨變不成?但此時此刻,他當然無暇細想這些事情,鬆開握槍的手,朝黃桃樹躬身行禮,道:「末將蕭林,見過黃將軍。」
蕭林乃是羽林軍中一名統領,因外表英俊、武藝出眾,受到楊廣喜愛,常帶在左右,以為宿衛。這次竇賢帶著一部分屬下逃回關中,楊廣震怒,派蕭林率羽林軍追擊,務要擒竇賢回去問罪,其餘逃兵卻是格殺勿論。
自李淵攻佔長安,擁立代王楊肴為帝的消息傳至江都,驍果軍便出現了軍心浮動。因為自家妻兒老小都在關中,也不知道生死如何,再加上楊廣每日不理政事,只知飲酒享樂,歸期遙遙無期,江都又缺糧,十多萬驍果軍吃飯都成了問題,許多人開始怨恨楊廣,於是一些膽子大的便開始相約逃跑。這竇賢自然是第一個將逃跑作為實際形動的。只不過,楊廣雖然昏潰,但權柄仍在,羽林軍更是忠於皇室,所以他的這次逃跑,注定了失敗。
不過,此時的羽林軍規模遠沒有全盛時期的五萬人,楊廣南下,一路上那是打過來的,杜伏威豈是吃素,江淮軍更是以悍不畏死著稱,數番接戰,羽林軍傷亡也很大,再加上戰馬的給養都很困難,死了很多戰馬,而楊廣派陳稜率宿衛去攻打杜伏威又吃了敗仗,死了八千人,所以現時的羽林軍也就不滿一萬人的樣子。宿衛,即羽林軍中直接負責皇帝安全的軍隊,稱之宿衛,乃是精銳中的精銳,可惜這八千精銳中的精銳,命喪江淮。
黃桃樹見蕭林行禮,微微頷首,道:「有一件事,你必須得作出承諾。」
就在二人說話的時候,追擊逃兵的羽林軍因為蕭林的命令而放棄了追擊,調整馬速和方向朝蕭林靠攏,並整齊排列在他身後。逃兵沒有人追擊之後,很快跑得只剩下一個個黑點,他們雖然感到這裡有事情發生,但逃命要緊。
其實蕭林也非鐵石心腸,只是礙於帝命,此際黃桃樹既然開了口,自然不用再殺人了。
蕭林道:「將軍請說。」
黃桃樹背負雙手,淡淡掃了一眼蕭林身後的羽林軍,道:「你必須保證今日見到我的人全都不會洩露任何消息。」
黃桃樹此時收起了身上那股子威壓,整個人變得平平凡凡,加上臉色臘黃,就像一個老農似的,讓人覺得沒什麼威脅,但方纔那一掃眼,看似平淡,實則暗藏殺機。
蕭林不敢對上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垂下頭,卻感覺到了那股若有若無的殺機,聽到這句話,他知自己若是不能答應或是保證不了,恐怕下一刻,黃桃樹就要殺人。
像黃桃樹這樣的人,殺的人多了,不在乎多殺一個少殺一個,也根本不會在乎他是羽林軍還是驍果軍。
他究竟來江都作什麼,要如此保密?
蕭林沒有時間去猜測,麻著膽子,抬起頭,先是看了一眼呆在黃桃樹身側一動也不動的竇賢,才道:「我的屬下我保證不會。」言下之意,便是竇賢和逃兵自己不能保證了。
黃桃樹點點頭,道:「很好,你帶你的人退後百步。」
蕭林無法,有黃桃樹在,除非他肯將竇賢交給他,否則他根本帶不走,只得遵令後退。同時,也是黃桃樹之名極懾人心,蕭林生不出幾絲反抗。
黃桃樹待蕭林等人後退百步,方對竇賢道:「你的傷要不要緊?」
竇賢感激一笑,道:「死不了。」
黃桃樹道:「那便好,你既然將你的人帶出江都,便應將他們帶回去,關中已為李閥所佔,你們去也是送死,不若就去洛陽,越王禮賢下士,惜才如命,乃是一代名主,你等若是前往投奔,必遭重用。」
竇賢神色一訝,不料黃桃樹竟然如此推崇越王,想了想,道:「罪將一定聽從黃將軍吩咐。」冷靜下來想一想,潼關失守,關中已不可回,除非投靠李閥,但像他這樣的人投靠過去也不會受到什麼重用,更何況路途險阻,能不能回到關中還是個問題。洛陽離江都就近多了,只要越過了江淮,折轉往西,一路直走,很快就到了。
反正都是九死一生,越王楊侗倘若真如黃桃樹所言那般惜才如命,自己倒也願意傾心效力。能夠活著,畢竟才是好的。
黃桃樹點了點頭,道:「你去罷,收攏你的兵卒,脫掉甲冑,避開大城市,否則,你等走不出江淮。」
竇賢邊聽邊點頭,聽罷,道:「罪將謝過黃將軍指點。」說完,朝他重重一抱拳,邁開步子,依言去了。
黃桃樹瞧著他離開,才提步朝蕭林行去,看似走得平常,但百步的距離,十多步的樣子便已到了。
這一手讓所有羽林軍為之側目。只有數名緊跟蕭林追擊的羽林軍才聽到竇賢說出的黃桃樹三字,其餘人並不知道這人就是赫赫有名的黃桃樹。蕭林作了保證,自然不會再講,方才也已告戒部下,回去之後不得洩露此人的任何信息。
但倘若黃桃樹不是黃桃樹,而是換了一個人這麼說,蕭林就算戰死所有羽林軍也會將情報傳回去,黃桃樹畢竟是陛下最親近的人,他這麼說,必然有他的道理。這一點,蕭林還是很有分寸的。而且,黃桃樹先前也說了,要去見楊廣,所以自然用不著瞞皇帝,竇賢是黃桃樹放走的,拿不到竇賢的事,自然也怪罪不到他蕭林頭上。
黃桃樹走到蕭林面前,道:「走罷,帶我去見陛下。」
蕭林指了指旁邊的空馬,道:「好,黃將軍是否乘馬?」因為有兩名羽林軍被逃兵殺死,所以多了兩匹馬,再加上蕭林自己的馬被竇賢砍死,所以還有一匹多的。驍果軍的戰力也是非常強勁的。
黃桃樹道:「也好。」說完,一躍而上,拉了拉馬韁,道:「走罷。」
蕭林點點頭,一揮手,猛夾馬腹,喝聲:「回城。」馬兒張開四蹄,撒開腿丫子跑了起來。羽林軍隨即跟上,馬蹄隆隆,朝江都城縱去。
此時此刻,江都城內,太極大殿當中,皇帝楊廣難得的坐在龍椅上上朝。那是因為他已經有了定都丹陽,保據江東的想法了,故而特意將這件事拿出來在朝堂上議論。至於北歸京城,在他心中早沒有這份心思了。
這件事引起了朝臣極大的爭議,明顯分作兩派,針鋒相對,各不相讓。一派以皇帝近臣內史侍郎虞世基為首,極力贊成,另一派以右候衛大將軍李才為首,極呈不可,請皇帝回長安。
一番激烈地的爭論之後,李才氣得在朝堂上大罵起來,李才是個粗人,說到言詞,哪能是虞世基這等刀筆吏的對手,被駁得面紅耳赤,青筋畢露,恨不得提起拳頭揍虞世基一頓,但又不能殿前太過失儀。而在這個過程當中,皇帝楊廣斜坐在龍椅上,沒有發表一句話,任憑兩派人爭吵。
見李才被自己說得口噴粗言,虞世基輕蔑一笑,道:「似你這等武夫哪知朝廷大事,還是早早回家抱孫子去吧。」
李才氣得七竅生煙,又見皇帝似乎饒有興趣般瞧著自己,根本沒有幫自己說一句的心思,不禁怒從心來,一甩衣袖,道:「老子這朝不上也罷。」竟是氣沖沖步出大殿。
虞世基得意一笑,朝著楊廣躬身道:「陛下,你也看到了,李才這樣的人怎能參與國家大事?陛下即有意都丹陽,在微臣看來,那是順應江南民意,善之又善之舉。江東之民望陛下已久,陛下過江,撫而臨之,此大禹之事也。」
楊廣哈哈一笑,終於開口,道:「不錯,愛卿之言甚合朕意。」顯然虞世基的馬屁他很受用。
虞世基得到楊廣讚美,不免得意洋洋,正又要恭奉幾句,一人突然大聲道:「不可,虞世基妖言惑主,當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