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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八十八節 絕地求生(五) 文 / 逐胡紀

    在離「墨獒」們奮勇搏殺戰場非常遙遠的西北方,夜色沉沉的天幕上那繁爍的星辰都紛紛淡去了光華,沉沉暮色將下面紅通通的大地裹了個嚴嚴實實,陘嶺外的雞鹿塞前點起了數以萬計的燈籠火把,照得城上城下亮若白晝。

    被摔得血肉模糊和扭曲掛在殘破雲梯上形態各異的屍體慘不忍睹,幾輛熊熊燃燒的撞城車在城門附近橫七豎八的「辟里啪啦」作響,在這高溫炙熱的烘烤下,一群悍不畏死的隊伍正列隊高舉雲梯和皮盾向前方寬厚堅實的城垣發起衝擊。戰鼓齊鳴,殺聲震天,凶狠搏命的防守方以一波又一波漫天飛舞的箭矢潑灑向潮水般湧來的攻城軍,接連不斷的有人應聲栽倒,僥倖抵近城牆的攻城軍最前方的士兵以身為支撐,死死抱住雲梯尾部牢牢扎進堅硬的土石中,後面隊伍中部的夥伴們齊聲吶喊著將雲梯前部上推,一架又一架雲梯接連被豎砸在城牆上,後隊奔跑中的士兵毫不遲疑的持刀頂盾登梯而上!

    成鍋的滾燙開水和輕重不一的石塊漫天下落,就在城牆上連續不斷燒滾的開水落在人的皮膚上,頃刻間便皮開肉綻,感到鑽心的劇痛,若此時本能的減緩自己登梯的速度,或者持盾的手不自覺間走了樣,城牆上面那毒蜂一般刁鑽毒辣的箭矢是不會放過這麼一種要人命的好機會的;別提那些自高處狠狠砸落的大石,源源不斷的石雨下,頂盾的血肉之軀可以頂住一下,僥倖頂住第二下,但若第三次被砸中,盾碎人落的慘烈場景比比皆是,有的大石恰好砸到雲梯上,被砸斷的一整條梯子上的士兵們都只能慘嚎著掉落,當場摔死者亦有之……

    不斷有遍體鱗傷或缺臂少腿的傷員被人從前面抬下來,痛苦慘呼著從營寨大門經過。寨前一群披掛齊全的武將們眉頭緊皺,隨著戰況的愈加慘烈,其中有幾人已悚然變色。夜風招展的旌旗之下,一隊身披重甲手提長槊的騎兵眼神如鷹隼般巡弋著寨門四周,另一隊覆甲武士人手一面盾牌有些緊張的拱衛在中央的三位將領的身邊,隨時準備應付突發狀況。

    一位鷹翎青盔、黑甲素帶的威嚴中年人巍然騎乘於胯下健壯的棗紅馬上,目光炯炯、毫表情的看著前方。他的身旁,一個髯鬚黑面大漢護持著右手旁一個小了一號的同樣頂盔披甲的騎士,那略微有些偏斜的盔沿下露出一張蒼白如玉的俊美臉顏,濃眉大眼中目光灼灼,眼神中帶著些許的畏懼與不忍。

    又是一具擔架抬了過來,眾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的朝那邊望去,兩個渾身鎧甲焦黑凌亂的士兵正嗚咽著竭力按住死命掙扎的同伴,恰巧被石塊砸掉手中盾牌後被一鍋開水正好覆臉兜下,被燙得腫脹的嘴唇發狂似的痛苦的含糊尖叫,臉上被沸騰的開水燙出的燎燎血泡在他自己神志不清的抓撓中迸裂,濺出黃紅色的膿水,已經露出少許白骨的臉面猙獰可怖。路過寨門時,不知他在混亂中看到了什麼,一隻已被燙掉三根手指露出肌腱的骨掌竟突然向這邊探了出來!

    「殺了我!將軍!求求……」他的臉在這一刻展現在所有人的面前,準確地說,那已經不是一張臉,只是一塊由爛肉、殘骨和血泡堆積在一起的破布,時不時還有碎肉被抖落,有幾個騎在馬上的騎手甚至扭頭彎腰幹嘔起來。

    黑甲中年人眼一閉,左手握弓,右手搭箭,手指繃緊後一鬆!這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完成,旁人甚至還未看清楚他的動作。

    「厚葬!」中年人嘴中吐出的短短兩個字,心慟之情一閃而逝。

    「你們幾個,去領二十鞭,今天的飯就不要吃了。」這淡淡的冷漠話語竟然是自那個看上去還是個孩子的騎手嘴中說出,奇怪的是,那幾個剛才幹嘔的騎手竟毫抗拒的乖乖低頭去主動領罰,沒有人敢多說一個字。

    中年人略微有些詫異的面帶讚許之色,微微點了點頭:「賢侄統軍之才,前途不可限量。」

    「叔父見笑,小侄治軍不嚴,幾個沒經過陣仗的下屬面對剛才的忠勇之士竟顯露禮之舉,實屬大過,須當責罰,往世叔見諒!」

    「將軍!少爺是三月前剛被老爺派遣至此參與邊防巡練的,此地一應軍務事宜皆有末將負責,下屬管教不嚴實為我的過錯,若有責怪請您……」

    「彭軍主言重了,若不是你與慶孫賢侄及時慷慨相助,我軍就危險了,這伙鐵弗叛逆必然陰謀得逞。」

    「末將份內之事,將軍過獎了,不過這伙鐵弗人的戰力著實不可小覷,以我興郡兵的實力與您所率的西平軍步兵之合力,竟然還是撼不動這座小城!他們到底是什麼來頭?」光祿大夫劉藩的家臣,髯鬚黑面的興郡守彭侖眉頭緊皺的緊緊盯著前方慘烈的戰事。

    「此事說來話長,在萇枰谷伏擊我們的賊眾來自并州,泰始七年,匈奴右賢王劉猛統帥匈奴北部部眾四千餘落叛逃,南下劫掠了河東、平陽二郡後,北逃翻越陘嶺出塞後駐守在孔邪城,杜元凱以散侯身份入宮設定謀略,武帝決以驍騎路蕃進討,又以胡奮、何楨為監軍為路蕃後援,屯兵陘嶺以北,何楨素有志略,認為劉猛部眾強盛而又凶悍,晉軍雖有小勝,但以現有的兵力不足以平叛,遂使用反間計,暗中引誘參與叛亂的左部督李恪殺了劉猛,於是匈奴震服。劉猛死後,其子劉副侖投靠了塞外的鐵弗部,其部眾由劉猛的兄弟劉誥升爰代領,此二部悍賊便在敵軍中。」

    看著面色肅然的光祿大夫劉藩的長子劉輿與興郡守彭侖,平虜護軍、西平太守馬隆繼續說道:「引我們來此的賊眾來自河西禿髮部落,其曾經的活動範圍東至麥田、牽屯,西至濕羅,南至澆河,北接大漠,與巴氐、盧水胡、北地胡等族雜居共處,和活動於隴西一帶的乞伏鮮卑等部落聯合,咸寧四年涼州刺史楊欣與禿髮樹機能黨羽若羅拔能等人戰於武威,楊欣大敗被殺,禿髮樹機能攻陷涼州,河西之路斷絕,我率自募勇士三千五百人下涼州,聯合歸附西晉的沒骨能等部與樹機能決戰,殺樹機能逼其部族大部投降,然近千禿髮殘部逃入西平南部的成奚部駐地,我率西平軍輪番進剿,終將其趕出老營,一路奔逃,萬沒有想到他們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如此有實力的一支伏兵,猝不及防下緊追不捨毫防備的我們差點吃了大虧。」

    聰慧的劉輿畢竟少年心性,好奇的問道:「叔父的西平軍天下聞名,特別是西平鐵騎之威聲震涼州,可為何您這次所帶的士卒幾乎全是步軍呢?」

    彭侖臉面一滯,有點尷尬的拉了拉一臉不解的自家少爺。

    看到他們小動作的馬隆呵呵一笑:「妨,其實很簡單,原因有三,一是成奚部多為騎兵且凶悍善戰,我只得派西平鐵騎衝鋒陷陣剿滅他們,時常還要遠距離奔襲攔截,多已疲憊不堪,再行長途跋涉戰力會減損嚴重;二是朔方郡窳渾縣此地多山路大寨,騎兵施展不便幾用武之地;第三嘛,」馬隆笑著搖了搖頭,「重甲鐵騎的消耗太驚人了,不到萬不得已我可不想隨意動用他們,否則,可能就要吃不上飯嘍,呵呵,所以我讓他們平速跟在後面,沒有參與此次攻城,算算他們應該可能要到了。」

    馬隆的一番話說得眾人臉上都浮起笑容,氣氛頓時有點輕鬆起來。

    此刻的城牆上已有多處展開了白刃血戰,大批的叛軍一擁而上城頭,試圖將登城成功的晉軍趕下去!

    馬隆眼睛一瞇,剛想叫過身邊的幾位幢主上前佈置進攻任務,一騎飛馳而至,「稟將軍,我軍騎兵已至山後,聽候您的調遣!」

    馬隆雙目突張:「哈哈哈,好,命他們即刻上前,逼近敵城!孫軍主!」

    「末將在!」一個體型矮壯但孔武有力的大漢沉聲應道。

    「再派幾幢步兵壓上去,加強對叛軍的進攻!」

    黑壓壓的天空再一次被映得通紅,除了晃動的燈籠火把,還有地面上那屍橫遍野的刺眼妖艷的血紅……

    夜幕中的山腳下似乎突然出現了一波流光蕩漾的海浪,晶瑩奪目的紅光在飄逸起伏的波浪中如鏡般閃耀光彩,宛同荒漠中突然出現的虛縹緲的海市蜃樓。

    一屁股坐在城頭的成奚部千夫長熱哈度雅卜大口的喘著粗氣,他剛剛劈殺了三個登上城頭的晉兵,付出的代價是左臂的兩處深可見骨的刀傷,他明白,自己的左臂在下一場血戰中是派不上用場了。他也看到了天邊的那道奇特景象,隨之遠處隱隱傳來陣陣悶雷轟鳴聲,聲音由遠及近,大地莫名地震顫起來。熱哈度雅卜突然駭然跳起,不管不顧的奔到城頭處定眼瞪看,周圍幾個成奚衛士心有不安但手足措的看著渾身開始顫抖起來的熱哈度雅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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