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坡而建的營寨一眼望去佔地龐大,營寨前一條不算寬闊的坡路是通往那裡的唯一道路,兩側是起伏不平的高丘,不知是否是因為臨近黃昏正在生火做飯的緣故,整個營地被一片濃煙所瀰漫,每個帳篷外隱隱約約都有篝火的亮光,模模糊糊看到大約數十頂帳篷密密麻麻豎立其間,營地中還有大塊空闊的空地,難道是練兵場或集兵場?眼前的景象讓幾位鮮卑小帥大吃一驚。
「這,看來桑罕部落是遇上大麻煩了。」狗骨瞪著吃驚的雙眼。
「奇怪,」葉彖仔細的看著眼前的營地,「營地裡哪兒來這麼大的煙,再說這些帳篷,」他低頭吟想了一會兒,「好像跟桑罕部落的樣式挺像,可是又有些不對勁。」
「沖,還是不衝!」花荊眼睛死死盯著眼前的營地,手中的戰矛已然握緊。
「異於常理,必有蹊蹺,可是,」落羅的眼神中掠過一絲狠意,「知己知彼才是用兵之道,對方的一切我們都搞不清楚,還如何迎戰,沖,衝上去看看是些什麼人再做打算,若對方是虛張聲勢,正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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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盯著鮮卑人動向的老韓臉上突然出現一種奇怪的神色,他扭頭看了看完全瀰漫在濃煙中的營地:「唉,沒想到這個馬糞蛋的威力這麼強悍,把整個營地都蓋住了。對方看不清這邊的虛實,反而會主動前來挑釁,我想把戰鬥拖到夜裡的打算……哼,這樣也好,把他們打疼了,才會加信以為真!」
「眾將士按計劃……」
「大人,」紇奚虎小跑著一臉諂笑的把大臉湊上前來,撩起袖子秀了秀右臂上那有點「令人髮指」的結實肌肉,「我坐在馬上射箭玩都閒得蛋疼了,你看你都讓小花鹿帶著人組槍陣頂在前面,是不是讓我也帶幾個兄弟上去玩玩,嘿嘿。」
老韓一臉沒好氣的奈瞅著這個厚臉皮,低頭沉思一下,「可以!大貓你在『墨獒』和丘穆陵鹿的長槍隊中選一百名體格最健壯的,組成刀盾手陣,擋在長槍隊前,敵人被陷坑絆倒或被長槍刺下馬後,你們就可以肆意砍殺!」
「是!」滿臉興奮的紇奚虎轉身就去準備。
黃昏下,天邊最後一縷夕陽此刻正慢慢沉入連綿的大山後面,略微泛紅的雲彩被勾勒出金黃色的鑲邊。
「嗷呼……,嗷呼……,嗷呼……」鮮卑人的衝鋒聲剎那間響起。
猶如一陣炸雷,重重的砸在了空曠的原野上。對面山坡上的鮮卑騎兵開始緩慢移動,速度在逐漸加,馬蹄聲由稀疏而漸至密集。「墨獒」胯下的戰馬或仰首長嘶,或蹬腿咆哮,顯得興奮暴躁。空中一隻正要捕食野兔的兇猛金雕也被這殺氣四溢的口號聲嚇得呼啦一下衝入雲端,轉眼渺蹤跡。
「刀盾手上前,準備防護!」
「長矛隊上前,準備截擊!」
「弓箭手居中,準備射擊!」
「投矛手在後,準備擲矛!」
「左右兩翼『墨獒』,準備以弓箭掩護中軍。」
「墨獒」勇士們在老韓沉穩自信的指揮下,速有序的在略顯平緩的狹窄山坡上調整隊列,山坡兩側是不便於大隊軍馬通行的高丘,後方就是自己的營寨。
雙方距離二百步,狡豬部的騎兵已然能夠看清楚在正前方的狹窄山坡上排出一個奇怪隊形的隊伍,花荊猛地高舉戰刀,大聲吼道:「狡豬勇士,加速前進!」激昂嘹亮的沉悶號角聲在密集的馬蹄踏地聲中顯得異常突出。花荊所部一千戰馬飛奔的速度突然加。密集的馬蹄聲立即變成了轟鳴聲,隨即猶如奔雷一般,震撼著整個戰場,一千人的全副武裝馬隊像一把渾身佈滿稜刺的狼牙棒,以排山倒海之勢呼嘯著向營地狠狠砸過來!
「上箭!」
「放!」
戰場上幾乎同時從兩個方向,響起一片尖利刺耳的箭嘯。戰場上空霎時出現了黑壓壓的兩團高速移動的黑雲,它們在空中交錯而過的瞬間似乎暫時停滯,繼而突然分開向對方的隊伍鋪天蓋地地壓下去。
「嗖嗖嗖……」夾帶著恐怖死亡氣息的冰冷感覺直衝雲霄。
「噗嗤……噗嗤……」鮮卑馬隊裡箭簇高速入體的聲音接連不斷,成片成片的人仰馬翻中,慘叫聲、悶哼聲、呻吟聲交織在一起,旋即都被奔雷般轟鳴的馬蹄聲淹沒。死去的和受傷落馬的狡豬戰士統統被同伴的戰馬情地踐踏而過,只留下一地的斷肢殘軀。
「墨獒」的隊伍裡除去強弓手和騎兵射出精準的箭支後立即用盾牌護身,其餘的刀盾手、長槍手和擲矛手都早早的整齊舉盾,成隊列護住自己與後面的同伴,「叮叮噹噹」的一片響聲中,大多數箭支被盾牌擋了下來,當然箭雨龐大也有個別偶然中箭的,悶哼一聲後,隊伍毫變化,所有人都握緊武器緊緊望著前方。
雙方相距一百步。看著一個個把盾牌捂得跟個龜殼一樣嚴實的花荊紅著眼睛大吼了幾聲,密切關注局勢的老韓看到鮮卑騎兵們把戰刀抽出、弓箭背起的一瞬間,眼睛一瞇:「放!」
這一次天上黑雲的範圍和密度明顯就比上一次小了不少,稀疏不少,然而,所有高速奔跑中的鮮卑騎兵眼神中顯示出他們此刻魂飛魄散的驚恐之色越發明顯。黑雲恰好穿過夕陽與地上奔跑騎兵的中間,將照在他們身上的陽光都遮住了,不,是給他們身上覆上了一層冰冷的寒芒!那是伊屠人奮力擲出的戰矛!
投矛巨大的力量是弓箭所不具備的,鮮卑騎兵身上穿的雙層皮甲可能能阻擋箭支,但阻擋不住這恐怖的遠程利器!矛柄入體的聲音簡直令人作嘔。戰馬悲鳴的仆倒聲,馬蹄踐踏**聲,鮮血噴濺的呲呲聲,矛鏃鑽進鎧甲的刺耳摩擦聲……可能是沒有料到會遭到如此凶悍的攻擊,花荊所部開始進攻後高速奔馳的隊列緊湊牢密,狡豬部的騎兵像冰雹下的麥秸一樣被砸倒一大片,一個騎兵的倒下代表著緊跟他身後的一隊騎兵的覆滅,所有倒地的人和馬所要面臨的第一件事就是己軍士兵的任意踐踏,轉眼見綠油油的草原就被數的的鐵蹄踩成了一片血肉模糊的土地,宛如進了血腥恐怖的修羅域。
三十步!互相可以看清對方臉上的猙獰之色,激戰已拉開序幕,空氣中飄蕩的濃烈血腥氣味刺激得對戰雙方的戰士們已然陷入了失去理智的瘋狂狀態中!
這次與匈奴聯合行動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故狡豬部這次派來的將士都是部落中的精英,千夫長隆躉作為花荊所部前鋒營統領,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眼看就要與對面的隊伍接觸,隆躉看到了對方盾牌陣後閃著寒光的長槍,而再往後是幾乎沒有重甲防護的長弓兵,只要越過前面的障礙殺入後陣,敵陣自破!
他怒目圓瞪右手挺槍猛提韁繩,左手掏出腰間匕首狠紮在胯下馬的臀部!悲慘嘶鳴一聲的馬匹被疼痛刺激的一躍而起,眼看就要跳過前陣達成自己的目的,突然,一股寒意驀然襲上隆躉心頭!
紇奚虎猛的撥開眼前的盾牌,大喝一聲,掄圓了手上的戰刀,對隆躉手中直刺過來的長槍不管不顧,迎面劈了下去!堅硬的馬頭被這勢大力沉的一斧砍成了二半,鮮血直噴的馬身帶著失去平衡的隆躉直直前撞了出去,還未等半空中被撞得七葷八素的隆躉反應過來,腹部傳來一陣冰冷的感覺,繼而難以忍受的劇痛讓他的身體瞬間痙攣,在黑暗籠罩了他的世界前的一刻,他看到了一個肩胛處正紮著自己長槍的壯漢面表情漠然的冷冷注視著自己,那悍不畏死的氣概為何讓自己那麼熟悉,那個人的面貌,天啊,那是虎爺,自己曾有幸跟隨他在草原上追捕過游匪,那段刀口舔血的鐵血日子,自己永生難忘,可是後來對待拓跋部,自己,唉,死在他手上,死得其所!隆躉臉上的痛苦表情漸漸平復,身體已變得冰冷的他嘴角竟掛上了一絲微笑……
紇奚虎眼中卻閃過一絲難以抑制的悲痛,他也認出了這個悍勇凶狠的鮮卑千夫長,這個曾經跟隨他執行過任務的夥伴,是個優秀的戰士,現在,卻不得不死在自己手上,「需要多少淳樸勇敢的鮮卑人的鮮血,才能讓那些鬼迷心竅的貴族們幡然醒悟,這樣的自相殘殺,難道他們的心裡就沒有一絲愧疚與痛苦嗎!」他眼都不眨一下的慢慢抽出自己身上扎進的長槍,似乎那令人驚心的重創沒有對他產生絲毫傷害,他猛的仰天大吼:「來吧!讓鮮卑人的鮮血洗涮你們身上的罪惡,沖醒你們被污物蒙蔽的心靈,讓正義重現草原!」
紇奚虎猶如一頭被激怒的狂暴獨狼,咆哮著,撕扯著,劈砍著,渾身鮮血直淌的牢牢守在陣前,屹立不退!
隆躉被挑死後,他的部眾們微微一滯,繼而衝勢不減的殺上前來,然而,他們沒有騰馬飛躍的本事,只能老老實實的迎著面前那殺機四伏的盾牌陣直直衝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