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小雲結束行功,跨上乘黃繼續向太和山進。飛行小半個時辰,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透上雲霄。低頭一看,見一支大約千餘人的騎兵部隊,正沿驛道快奔馳。數千隻馬蹄敲擊地面時出的聲響,猶如悶雷。掠過之處塵土飛揚,如同一條土龍蜿蜒前行,氣勢頗為雄壯。收回目光,小雲心裡一動,莫非楚郡太守豐居正已經舉旗造反?為了應對朝廷征討,才會大肆調動部隊進行佈防。
楚郡是道教總壇所在地,時局變化,事關道教興衰,此事小雲非得搞清楚不可。摧動乘黃飛前行,瞬間越騎兵部隊,在前方數十里外的一處山坡上降落。讓乘黃自行覓食玩耍,小雲走到一株大樹下,運足目力向來路望去。
片刻之後,馬蹄聲如雷,驛道上煙塵大起,騎兵部隊由遠及近。雖在高急馳,陣形卻不見絲毫散亂。每八匹戰馬組成一排,步調保持高度一致,齊頭並進,行距森嚴。馬背上的士兵,一色黑衣黑甲,個個懸弓佩劍,低頭拱背緊貼在馬鞍上。身體隨戰馬奔馳,上下起伏,卻穩如泰山,騎術之精令人歎為觀止。動作整齊劃一,實為訓練有素的精銳之師。
從山坡望去,這支騎兵部隊就似一道黑色浪潮,滾滾向前。除了如急風驟雨的馬蹄聲,前行之際,竟然連一聲咳嗽也聽不到。於煌煌烈日之下,透出一股濃濃的殺機,軍容整肅,八面威風!
部隊左側,一騎獨行。馬上騎士銀盔銀甲,熠熠生輝,腥紅簪纓隨風飄舞。胯下坐騎,通體炭黑,四蹄雪白,雙耳竹批,瘦骨鋒稜,驍矯如龍。正是以雄健有力、善於奔襲,著稱於世的絕代名駒「烏雲蓋雪」。此人從衣飾到坐騎,都迥異於他人,估計應當是位軍官。小雲眼尖,現此人有些面熟,不禁心頭巨震,驚呼道:「景略?!」
驚呼聲並不算太大,又正值軍馬行進之際,原本不易被人察覺。但身穿銀色甲冑的軍官,耳力十分驚人,如此細小的聲音,也沒能逃脫他的雙耳。立刻一勒馬韁,「烏雲蓋雪」縱聲長嘶,人立而起。待前腿落地,已經掉過頭來。「潑喇喇」四蹄翻飛,如烏雲席捲,不等小雲有所反應,它已從山腳下衝到了眼前。度之快,不亞於閃電奔雷。
銀甲軍官飛身下馬,將手中長槍就地一插,舉步向小雲走來。他額頭寬闊,頭角崢嶸。雙眉細長,頗為清秀。鼻樑如山聳嶽峙,又高又挺。一對眸子如淵之深,如墨之黑,亮如點漆,悠遠深邃。相貌堂堂,可謂龍鳳之姿。
小雲已能肯定,此人就是自己兒時的好友獨孤景略。和兩年前相比,他的相貌倒沒有太大變化,只是長高了不少,身高已在一丈開外。寬肩厚背,威武不凡。他頭戴雁翅銀盔,頂門中央一塊橢圓形玳瑁,閃爍著黃綠相間的光芒。身穿連環密鱗鎖子甲,外罩素底團花織錦袍,腰圍玉帶,腳踏卷雲翻江蟒皮靴。一身裝扮,盡顯富貴風流,正是為官不與庶民同!整個人殺氣騰騰,就似一柄出鞘鋼刀,鋒刃新硎,寒光閃閃,令人不敢逼視。小雲微微搖頭,鋼刀雖快,如不知韜斂鋒芒,恐難逃斷折之厄!
景略走上數步,雙手抱拳道:「請恕我眼拙,閣下是誰?為何竟能認得我?」兩年來小雲外貌變化極大,景略難以認出,早在小雲意料之中。微微一笑,輕聲慢吟道:「同庚同裡不同根,為道為儒竟自分。君登台閣凌甲第,吾入青山羨雲深!」
景略暗吃一驚,眼前之人聲稱和自己同齡,並且是同鄉。自己原本就是獨子,此人詩中特意指出「不同根」,言外之意是說,他和自己雖不是親兄弟,卻親如手足。世間除了小雲,再也沒有哪個人能夠同時滿足這三個條件。一時間,心潮澎湃,眼底泛起淚花,張開雙臂撲向小雲。見他已能認出自己,小雲心中五味俱陳,快步迎了上去。一對已經兩年未曾見面的好友,緊緊相擁。
「他鄉遇故知」所謂人生四喜之一,兩人今日久別重逢,本應感到高興。但自分別後的兩年中,小雲喪母,景略亡師;一個披入山修道,遠離紅塵;一個寄身廟堂,為國效力。變化之巨,如蒼海桑田。此刻面對昔日夥伴,身份卻已各不相同,兩人自是感慨良多,遂有白雲蒼狗之歎。心中雖也有乍逢故友的喜悅,但更多的卻是淡淡的哀傷與惆悵。擁抱過後,兩人執手相看,淚眼婆娑,喉頭梗阻,相對久久無言。
對視片刻,景略將手鬆開,細細打量小雲。見他身穿藍布道袍,洗得已有些白。烏黑長,綰成一個道髻,斜簪銀花。衣衫敝舊,卻不顯寒酸窘迫。見小雲如此清苦自律,景略不覺有些心酸,低聲道:「你終於還是出家了!」他一向鄙薄僧道,對小雲身入道門多少感到難以釋懷。
小雲道:「我在世間已經無牽無掛,只是大師兄待我恩深義重,才將劫後之身入了道門。希望通過我的不懈努力,重振道門聲威,促使民風復歸淳樸,以報答教內諸位師長對我的重生再造之恩!」景略緩緩點頭,一個人如果不是飽受挫折,已經心灰若死,就算能夠捨棄**,也很難忍受道門孤寂清苦的山居生活。眼下的小雲,正所謂已經看破紅塵,對他而言,出家修道,或許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想到這裡,道:「『大師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