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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十五回 睚眥血印 (修改) 文 / 簪花紅袍傳

    不等阿蕾走到近前,小雲擺手將他止住,高聲道:「彭姑娘,此人不是我的對手。想取我的性命,還是你親自出手指教幾招吧!」彭秀婕冷哼一聲,道:「大言不慚!」對阿蕾道:「你儘管出手,不用理他!」阿蕾點頭稱是,足尖一點,飛身上前。抖手甩開折扇,右臂疾揮,扇面弧形的外緣猶如利刃,向小雲咽喉劃去。招式婉轉流暢,頗有行雲流水之妙。

    小雲不想在這等小嘍囉身上浪費精力,飛身後躍,從領後掣出「裁雲帚」,不等雙足落地,拂塵向身後掃去。憑借微風,瞬間返回原處。一去一回,度極快,身法迅捷,猶如鬼魅。此時阿蕾招式使老,舊力已盡,新力未生。小雲手腕反轉,掄起「裁雲帚」擊向他面門。金光暴漲,塵尾炸開,萬千金絲猶如傾盆大雨,兜頭而至。

    阿蕾暗吃一驚,來不及閃避,一展扇面,硬接一擊。一聲悶響,如同裂帛,烏金織就的扇面竟被擊成了粉碎。他噴出一口鮮血,踉蹌後退。小雲五指微鬆,右手沿塵柄迅後移,抓住塵尾,力貫右臂,塵柄如同長劍,刺中他右胸。阿蕾慘叫一聲,翻身跌倒,口鼻間氣息微弱,雙目一翻,昏死過去。小雲反手將「裁雲帚」插回領後,嘴角浮起一抹動人的微笑。一招使來,如春風拂柳,曼妙輕揚。身法靈動,更是瀟灑至極。

    阿蕾功力雖然不是太高,放之江湖,勉強也能算是個二流人物,此時竟是一招敗北,使彭秀婕頗感震驚。她緩步向前,道:「玉虛宮門下果真不凡,怪不得膽敢如此猖狂!」走到阿蕾身旁,並不低頭觀看,從長袍下飛起雪白的右腿,將他踢出了數丈。小雲起初不知她此舉何意,待聽見阿蕾剛一落地已能出微弱的呻吟,不由得心裡大感佩服。彭秀婕竟是利用這種方式,替阿蕾理順閉塞的氣息。她飛腿踢人,看似毫不經意,實則經過仔細的測算,分寸拿捏的毫釐不差,這從阿蕾跌落在一叢厚厚的枯草上,就可得知。心裡對彭秀婕的實力,已是刮目相看。

    彭秀婕在**尺開外停下腳步,從袖中摸出一根黃金短棒。挽了個棍花,橫托在右掌中,道:「你一身修為得來不易,如果毀於我手,不免可惜!本人先前的一番承諾仍然有效,只要你脫離道門,你我二人便是友非敵。我們財力雄厚,綾羅綢緞,可以任你穿用;珍饈美味,任你品嚐;高堂華屋,任你嬉戲遊玩!乃至北國胭脂、南方佳麗,自然也可以供你肆意賞玩!此等生活,比起枯寂清苦的修道歲月,豈不要強上百倍?」她自現身之後,一直在以居高臨下的口氣和小雲說話,稍顯盛氣凌人。但此番言語,卻頗有憐才之意,說得異常真誠。

    小雲略一躬身,道:「彭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們道門一向提倡絕名棄欲,姑娘所說的這些東西雖好,對雲某卻屬無用之物!」目視遠山,以一種悠遠空曠的語調,繼續道:「五音令人耳聾;五色令人目盲;醇酒美人,令人意亂神迷;功名利祿,更是令人妄起爭竟之心!追求這些東西,只會使人迷失自我,失去自然本性。既然名利酒色之屬,無一不是害身奪命之物,那麼要來又有何用?」

    彭秀婕秀眉微皺,心想「此人名不見經傳,加之言語平和,難免會使人生出輕視之心。但他說話的口氣奇大,追求高遠,不為外物所拘,決非尋常人可比!此人在道教的地位不會太低,只是不為外界所知!」心念及此,她已徹底放棄說服小雲叛教,暗自提聚功力,準備放手一搏,道:「既然你心意已決,那你就接招吧!」叱吒一聲,掄起黃金短棒,飛下擊。

    二人相距大約**尺,黃金短棒的長度只有一尺左右。小雲正感納悶,不知她此舉何意,不料,黃金短棒竟是說到就到,瞬間攻到了眼前。此時再想閃避,為時已晚,他雙足不動,腰肢一擰,身體就似沒有了骨頭,變得柔軟無比,上半身向一旁平移了數寸。黃金短棒從身旁呼嘯掠過,挾起的勁風,刮得小雲面皮生疼,眼目難睜。心裡暗呼僥倖,如被它擊中,此刻又焉有命在?

    躲過了毫無徵兆的致命一擊後,小雲腰肢一挺,身體恢復原樣。雖是倉猝應戰,並不顯狼狽。他腰肢原本纖細,於一擰一挺之際,大有玉樹臨風的搖曳之姿。青衫飄飄,髻中的銀花微微顫動。神情閒適,就似赴過「瓊林宴」歸來的翰林公子,毫無劍拔弩張之態。彭秀婕儘管和他處在敵對狀態,但見他人物風流,舉止瀟灑,不禁心頭鹿撞。目光久久難以移開,神情稍顯癡迷。

    小雲並不理會彭秀婕的反應,見她手中的黃金短棒此時竟已暴長數倍,長度達到了**尺,方才恍然大悟。難怪它能在瞬間攻至眼前,原來可以自由伸縮。它只是一件外門兵刃,並非法寶神器,為何竟會如此神奇?心裡疑問從生,不知戲法是怎麼變的。

    其實說穿了,一文不值。黃金短棒,是數百年前一位名叫「」的江湖奇人所制。它本身是用八根一尺多長的空心圓管,相互套接而成,中間灌有數斤水銀。八根圓管用黃金和緬鐵合金打製,硬度極高,韌性絕佳,就算刀砍斧匝,也不會變形。平時不加使用,可以將八根圓管套疊在一起,只有一尺多長,攜帶十分方便。對敵之際,只要稍加揮動,圓管中所灌的水銀就會向用力方向流去。除了握在手中的一根保持不動,其餘七根圓管在水銀的帶動下依次伸出,長度瞬間就會暴長七倍。往往令人防不勝防,常常斃敵於一招之下,當真是厲害無比。

    黃金短棒的神奇之處,遠不止此。水銀的比重極大,揮舞此棒時,在重力加度的作用下,棒頭挾帶的力量極為驚人。使起來,可謂是招沉力猛,威力足可碎山裂石。一般較為沉重的兵刃,往往運轉不靈,但黃金短棒絕無此弊端。使用者只要手腕略沉,水銀就會流向棒尾,棒頭所剩的重量已是了了無幾,輕易就可將此棒收回。當水銀全部流回棒尾,因後重前輕,此棒又可作長劍使用,使起來靈動異常,快捷如風。此棒即利遠攻,又耐近戰,兼具輕、重兵刃之長,所以江湖中人給它取了個極為妥貼的名字,叫「陰陽兩儀棍」。此棍為數百年來威力最為強大的一件外門兵刃,等閒的法寶不敢與之爭鋒!小雲不知此物的來歷,初見之下難免會感到驚奇。

    彭秀婕從小雲身上收回目光,感到雙頰燙,咳嗽一聲,掩飾過去,冷冷道:「你能躲過我出手第一招,也算了得!小心,第二招來了!」腰部用力,掄起「陰陽兩儀棍」掃向小雲腰間。此招決無花哨,剛猛至極,就如西風浩蕩,橫行無忌。數丈方圓內罡風大作,金光閃動,石走沙飛,威勢頗不尋常。小雲不想硬接,飛身躍起,掣出「裁雲帚」,右臂反轉,纏向棍頭。

    彭秀婕冷哼一聲,手腕微微一震,空心圓管中的水銀瞬間流向棍尾。她右肘一壓,「陰陽兩儀棍」就如毒蛇出擊,棍頭陡然翹起,直擊小雲下頜。變招之快,猶如電光石火。小雲嚇了一跳,如此沉重的兵刃,變招如此之快,由橫掃改為直擊,更是無跡可循,當真令人難以想像。此刻已不容他多想,疾出左掌在棍頭輕輕一按,借力後躍。待站穩之後,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以小雲的功力,如果全力出手,估計最多一兩招就可結束戰鬥。但彭秀婕的身份頗為神秘,小雲想借戰鬥之機,查清她的底細。待彭秀婕再次起進攻,便施展御風身法,和她展開游鬥。眨眼間,二人就已拆了十幾招。「陰陽兩儀棍」攻擊範圍極廣,招式剛猛,大開大合。小雲單倚仗數尺長的「裁雲帚」與之對敵,局勢頗顯被動。對付長大的外門兵刃,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展開貼身肉搏。待「陰陽兩儀棍」再度臨近,小雲瞅準時機,揮起「裁雲帚」,使了個「引」字訣,將「陰陽兩儀棍」引至一旁。

    此番出手雖不是正面對抗,但從「陰陽兩儀棍」上傳來的巨力,仍使小雲感到右臂一陣酸麻。心裡頗覺詫異,彭秀婕極其消瘦,想不到臂力如此雄渾,有點不合常理。飛身掠至近前,右臂起處,「裁雲帚」擊向彭秀婕面門,同時左掌如開山巨斧砍向她右頸。掌、帚並用,起猛攻。「陰陽兩儀棍」已被引至外門,一時無法收回,彭秀婕並不畏懼,閃身後撤,躲過小雲的攻擊。右手疾抖,「卡嚓」一聲,「陰陽兩儀棍」瞬間縮回,只剩一尺多長。她大喝一聲,掄起短棍向小雲頂門砸下,左手如鉤抓向小雲咽喉。招出如電,即刻還以顏色,二人就此展開貼身近戰。

    名叫阿蕾的青年男子,此時已經醒轉。他傷勢頗重,無力站起,倚在大石上凝目觀戰。漆黑的夜色中兩道金光如龍飛虹舞,上下盤旋。戰鬥中的二人皆是寬袍長袖,衣袂當風,獵獵作響,就似一白一青兩隻蝴蝶,翩翩起舞!局勢至凶至險,但看上去色彩斑斕,頗為賞心悅目。

    十幾招之後,小雲非但沒有查清彭秀婕的底細,反而更增驚疑。單論功力,彭秀婕已在大師兄之上,加之她形貌異於常人,處事果斷,招式狠辣,並不像初出茅廬之輩,按理說絕非無名之輩。但此前自己從未聽幾位師兄提起過她,豈非咄咄怪事?

    一輪急攻過後,彭秀婕額頭微微見汗,心知再不使出殺手鑭,不出三招,必被對手擊敗。飛起右足,直取小雲腹部。右手的「陰陽兩儀棍」,擊向小雲左頰。一招兩式,迅捷無比。小雲以硬碰硬,掄起「裁雲帚」,先行擊退「陰陽兩儀棍」。見彭秀婕右腿,已近在眼前,原想用左手格擋,自覺有點失禮。但如用「裁雲帚」反擊,一旦擊實,彭秀婕雪白纖細、毫無贅肉的右腿難免留下幾處疤痕,豈不大煞風景?明知彭秀婕此後必有殺招,他仍是放棄反擊,飛身後撤,將才取得的先機,拱手讓出。

    彭秀婕見他頗有憐香惜玉之心,嘴角浮起一絲微笑,心裡多少有幾分感動。飛從懷中摸出一物,抖手甩到空中。之後揮舞「陰陽兩儀棍」,再度攻了上來。此番她已是全力施為,呼嘯聲大作,金光奪目,攻勢如天風海雨,威不可擋。

    小雲心裡清楚,彭秀婕甩手拋出的定是她的獨門法寶。一邊小心應戰,一邊留意四周的響動。果然,拆了不到三招,聽到腦後風響,心知有物來襲。不敢大意,閃身向一旁平移了半尺。一道金光挾著淡淡的腥臊氣息,從身旁飛掠過,在彭秀婕身旁停下,竟是一頭通體生滿金色長毛、外形酷似猿猴的怪獸。

    小雲眉頭一皺,已知此獸來歷。它名叫「猱」,是上古著名的魔獸之一。力大無窮,行動如風,生性極為凶殘。日常以虎豹等猛獸的腦髓為食,號稱山林霸主。它和猿猴的不同之處有二,一是,它沒有尾巴;二是,它雙爪的中指長達半尺,比其餘四指長出數倍。看上去雖有一點詭異,但兩根長長的中指,卻是它用以掏取猛獸腦髓的利器,也是它用以攻敵的犀利武器。

    金毛猱一經現身,彭秀婕精神大振,撮口出尖嘯,抖手一甩,雙臂掄圓,「陰陽兩儀棍」再次暴長到八尺多長,直奔小雲腰肋。聽到指令,金毛猱飛身躍起,金光一閃,已飛臨小雲上空,伸出尖利的中指,戳向小雲右眼。度之快,不亞於電閃雷轟。

    小雲手腕一擰,「裁雲帚」運轉如風,縱橫開合,和一人一獸展開混戰。三五招之後,已是頗感吃力。彭秀婕的「陰陽兩儀棍」,儘管招沉力猛,但變化不是太多,稍加留意,就可應對裕如。但金毛猱大大不同,身體異常靈活,就似一隻跳蚤,在他身體四周跳來蹦去,從四面八方起攻擊。小雲只要微露破綻,它就會尋隙出擊。一擊不中,倚仗身法迅捷,不等小雲反擊,它早已失去了蹤影。

    小雲大感頭痛,應付金毛猱騷擾性的攻擊,頗感束手無策。右肩一晃,祭起「元始渾天輪」。銀光大盛,方圓幾百丈之內,亮如白晝。山川草木,邊角旮旯,皆是纖毫畢現,一覽無餘。彭秀婕大吃一驚,立刻撤回「陰陽兩儀棍」,在身前舞得猶如車輪一般,此時已是不求攻敵,先求自保。「元始渾天輪」作為五方之神用以降妖除魔的神器,本身秉承天地間的磅礡正氣,對各路妖魔鬼怪有極強的威懾之力。金毛猱年久通靈,感官遠比人類敏銳,察覺威壓之力,綿綿無盡,無所不在,不由得大感惶恐。尖叫一聲,伸出前爪遮住雙眼,踉踉蹌蹌躲到了一株大樹後。

    小雲微微一笑,催動戊、癸化合生成的真火真氣。「砰」的一聲巨響,真氣瀰漫,竟將衣襟震裂,露出雪白的肌膚。體表散射出淡淡的紅光,整個人就似一團正在熊熊燃燒的烈火。「元始渾天輪」出的銀光,也轉成了紅色。光芒強盛,熱力四射,溫度驟然升高了許多。倚在石上觀戰的阿蕾,功力原本就低,加之重傷在身,在強烈炎風的烘烤下,感到胸口煩惡,呼吸不暢。雙目一翻,再次昏厥過去。

    小雲叱吒一聲,火神「祝融」的「勾陳玄武劍」飛下擊,直奔彭秀婕面門。霹靂聲大作,劇烈燃燒的火焰,映紅了漆黑的夜空,炙熱的高溫,似乎已經可以鎔金化鐵。一劍之威使彭秀婕心膽俱裂,怎敢硬接?躍開數尺,掄起「陰陽兩儀棍」從一旁全力擊出,想將飛劍擊落。「鐺」的一聲脆響,劍棍相撞,她「蹬、蹬、蹬」連退數十步,方才穩住身形。雙臂酸麻,虎口震裂,殷紅的鮮血沿「陰陽兩儀棍」泊泊下流。梢鬢角全部焦枯,濃重的焦糊味隨風飄散,她面色慘白,心裡湧起一個念頭「此番我命休矣!」

    同一時間,小雲飛身躍到樹後,右臂一振,「裁雲帚」擊向金毛猱。在「元始渾天輪」的強光籠罩下,金毛猱的身法已遠不如先前靈活。待拂塵臨近,它尖叫一聲,伸出毛茸茸的長臂,一把抓住了塵尾。小雲微微一笑,心想「小畜牲,你上當了!」掄起左臂,一拳擂在了金毛猱的頭骨中央。以他的修為,儘管只使用了三成功力,但力量之強,就算是一頭大象,也是禁受不起。

    金毛猱不愧是上古魔獸,銅頭鐵骨,挨了如此沉重的一擊,居然未死!但劇烈的疼痛,絕非血肉之軀所能承受。它慘叫一聲,拋開「裁雲帚」,兩爪抱頭,在原處接連跳了十幾下。轉身晃晃悠悠,向彭秀婕走去。腳步蹣跚,十分滑稽可笑,看上去又有點可憐,就像一個受人欺侮後,正要回家找尋自己媽媽的兒童。小雲心裡一軟,已不想取它性命。屈指彈出一縷「庚金少陽真氣」,擊中它後腦。金毛猱再也抵受不住,翻身跌倒,昏死過去。

    小雲轉身,摧動「勾陳玄武劍」起攻擊。彭秀婕亡魂皆冒,此時她的雙臂仍是酸麻不止,如何再有餘力接此一擊?她為人倔強,值此生死關頭,明知不敵,也要誓死一拼。銀牙一咬,奮起餘力,雙手一挺「陰陽兩儀棍」,硬接了「勾陳玄武劍」一擊。一聲巨響,震耳欲聾,彭秀婕飛出一百多丈,方才跌落在一叢枯草中。手中的「陰陽兩儀棍」早已不知了去向,渾身上下大汗淋漓,五臟六腑似乎都已離位。她噴出數口鮮血,感到內息散亂,四肢酸軟,自知受傷極重,已無力再戰。

    一招克敵,出手力量不大不小,恰到好處,小雲對自己的表現頗感滿意。收起「元始渾天輪」,走到彭秀婕身前。見她髻散亂,衣衫不整,兩條雪白的長腿裸露在外。和先前的趾高氣揚相比,此時卻是頗顯狼狽。小雲道:「彭姑娘,我有一事不明,希望你能為我解答!」見她不理,繼續道:「你所說的『我們』,究竟是一個門派,還是一個組織,又或者是一個家族?」彭秀婕面色慘白,冷冷的道:「我什麼也不會告訴你!你殺了我吧!」

    小雲微微苦笑,道:「你不願回答,也就算了!修道之人豈能隨便殺人?」一頓,道:「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彭姑娘能否答應?」彭秀婕頗感驚異,心想「此人功力極高,估計義父也不是他的對手!他已經大獲全勝,但仍是言語有禮,並不盛氣凌人。更沒有勝利者慣有的頤指氣使,性情之怪,當真罕見!」轉念又想「他方才寧可放棄先機,也不願傷害於我,非禮不為,溫文儒雅,實為罕有的真君子!」想罷,語氣有所緩和,道:「這要看是什麼事!可以答應的,我一定答應。不能答應的,你就是殺了我,也是無濟於事!」

    小雲緩緩點頭,道:「彭姑娘,我沒有過多的要求,只是希望你以後體諒好生之德,盡量不要再隨意殺人!」手指葉不落的屍體,道:「就像此人!你殺他,就像踩死一隻螞蟻,毫不費力!但你是否想過,此人死後,他的父母、妻兒因無人奉養,又將如何生存?此人就算是罪大惡極,他的父母妻兒又有何罪?所以我希望彭姑娘以後做事,最好能三思後行,以免使無辜者受累!」

    彭秀婕頗感好笑,眼前之人就像一個吃齋念佛的老太婆,仁慈是仁慈,就是有點迂腐。江湖歲月,刀頭舔血,殺戮可謂無處不在。就算你不去殺人,人家也會來殺你,難道只有任人宰割才算是好?轉念一想,此人所提的請求,並不是為了他自己,是為以後可能會死在自己手裡的可憐人求情,彭秀婕心裡又有幾分感動,道:「好吧!我答應你,以後我不再亂殺無辜!但我身在江湖,有時候難免身不由己,希望你有所體諒!」

    小雲大喜過望,道:「彭姑娘答應不再亂殺無辜,雲某感激不盡!只要不是存心屠戮,我豈敢對你橫加指責?」言中之意,是說他能夠體諒彭秀婕的難處,不會再作過多要求。彭秀婕雙頰微微一紅,心想「此人是迂腐了一點,但感情細膩,言語體貼,舉止溫柔,是我見過的所有男子都無法與之相比的!」

    小雲道:「彭姑娘,夜色已深,如果功力已經恢復,你可以走了!」彭秀婕十分詫異,道:「你真要放我走?」小雲更感奇怪,道:「這還能有假?不放你走,難道能把你永遠留在身邊?」不知想到了什麼,哈哈大笑,道:「如果我把你留在身邊,和你一起招搖過市,見如此美麗的一位姑娘,竟和一個一窮二白的出家人,走在一起,世人會怎麼想?單身男子免不了大喝乾醋!如果有人非要和我拚個你死我活,豈不大大的不妙?」再次哈哈一笑,道:「我自然是要放姑娘離去,絕無他意!」

    彭秀婕道:「你說我漂亮,究竟是真話假話?」聲如蚊蚋,幾不可聞。小雲不知她為什麼單單在此問題上較上了真,想了一下,道:「姑娘的形貌,或許和一般人所謂的漂亮,相去甚遠!但你卻有一種常人難以企及的獨特風韻,絕非庸脂俗粉所能比擬!」

    聽罷此言,彭秀婕自現身之後,臉上次露出女兒家應有的嬌羞神態,低聲道:「我長這麼大,從沒有人說我長得漂亮!不論你此話是真是假,我都十分感激!」她雙目半啟,長長的睫毛微微上翹。在清冷月光下,高挺的鼻樑泛起金屬一般的光澤。神情無限嬌羞,自有一番說不出的奇異韻味。

    小雲大感尷尬,想不到自己極平常的一句話,竟能引起她這麼大的反應,早知就不應說出口!搖了搖頭,女兒家真是令人難以理解!轉念想起,彭秀婕穿戴的不男不女,以及她迥異於尋常女子的容貌和言談舉止,不禁心裡一動,緩緩的道:「牡丹海棠,固然有國色天香之容,臨風婆娑之姿;但寒梅秀竹,自也有迎霜斗雪之傲,崢嶸挺拔之態。此二者,難分軒輊,可見美醜原無一定之規。世人多以繁華昌盛,雍容華貴為美,以凋零枯寂,殘缺困苦為丑,實不知後者其實也是一種人生難以企及的至善至美之境!常人因道心蒙昧,往往無法體會其中的奧妙!」看了彭秀婕一眼,又道:「姑娘大可不必為自己的形貌異於常人,因世人常常有所非議,便生出自慚、自卑之心。須知,每一個人都是天地精華的承載者,都是獨一無二的!只要我們保持自己獨有的個性,並勇於將之展現在世人眼前,那麼媸者自妍,美者愈美。反之,如果為人沉溺物慾,行事不擇手段,那麼就算有閉月羞花之貌,沉魚落雁之容,也會令人望之生厭!」說完,想起芸芸眾生,沉迷慾海不能自拔,以致痛苦異常,他投向彭秀婕的目光中,不覺帶有了幾分憐憫之色!

    彭秀婕因形貌異於常人,常常成為一眾同門的取笑對象。她的嘴較大,有人就給她取了個外號叫「大嘴婆」。更有甚者,因為她太瘦,又加上她在兄弟姐妹中排行五十七,處在「六十元辰」的「庚申」位上,所以又有人稱她「皮猴」或是「瘦猴」。(註:「申」者,猴也,排在十二地支第九位。「六十元辰」就是六十花甲。「庚申」為金猴,排在六十花甲的第五十七位。二十世紀,只有192o和198o年是庚申年。)

    如果是一個心胸豁達的人遇到此類事情,估計最多也就一笑了之。但彭秀婕生性剛傲,自尊心極強,身為一個女子被人如此呼來喊去,她心裡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先後和眾同門吵了不下十幾次,依然無法改變此等狀況。她倍感挫折,心裡自傷自憐,如果不是她的義父一向疼愛她,以她的性情不知已自殺了幾回。從少女時期開始,她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練功。心無旁騖,功力突飛猛進。待年齡漸長,她一反常態,時常以男子的面目出現在世人眼前。性情變得桀驁不遜,行事勇猛激烈,手段更是凶狠毒辣,令眾同門大起畏懼之心,已無人再敢胡亂稱呼她了。

    彭秀婕自認為形貌不如他人,她的種種反常舉動,皆是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強烈自卑無從渲洩,時間一久,反以一種極端自傲的方式暴了出來。此時,小雲一語道破了隱藏在她心裡已經很久的秘密,讓她怎能不感震驚?聞言之後,心裡百感交集,猶如打碎了五味瓶,暗暗尋思「此人目光犀利,心思敏銳,竟有明察秋毫之能!言辭優美,直抵人心,說理更是絲絲入扣,難道他是老天爺專門派來拯救我的人嗎?」

    她舉頭望去,見小雲雖是一身青袍布衣,但神情間自有一種只有捨去物慾後,才能彰顯出來的淡定與從容。就像一個從亙古以來,就已遊行在人間傳道布教、拔除人心苦難的聖者,偉大而慈悲。不知不覺間,彭秀婕的目光中漸漸流露出崇敬之色,心想「二十多年來,我遭受世人的嘲諷和恥笑,已是難以計數。此人雖是敵人,反能欣賞、激勵於我。茫茫人海,知音難尋,如能嫁給此人為妻,也算不虛此生了!」一時大感羞澀,雙頰泛起一層紅暈。心裡柔情似水,紅暈慢慢蕩漾開來,最後連修長的脖頸,也被染成了一片嫣紅!

    休息片刻,彭秀婕緩緩站起,不等開口說話,感到雙膝酸軟。「哎喲」一聲,向後倒去。「元始渾天輪」的攻擊力極為剛猛,一擊過後,仍有一小部分力量留在她體內。坐著不動,自然無事。一經站起,因牽動內息,餘力瞬間反撲,形成了眼前的局面。小雲反應極快,不等她倒下,輕舒猿臂,攬住了她的腰肢。感覺入手只有盈盈一握,大有「楚腰纖細掌中輕」的韻味,不覺心裡一蕩。扶她站穩後,連忙撒手後撤一步。

    彭秀婕一直以男子自居,行禮也和男子相同,行的是拱手之禮。此時,她卻一反常態,斂衿施了個萬福,道:「常言道『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閣下一語之贊,令秀婕大慰平生!以後自當謹記閣下今日之言,不會再令你失望。今日別過,他日山水相逢,再報閣下大恩!」

    小雲回禮,道:「不必客氣!夜色已深,姑娘自去吧!」彭秀婕轉身收起金毛猱,前行數百丈,方才找到了已經嚴重變形的「陰陽兩儀棍」。轉頭注視小雲良久,柔聲道:「江湖風波險惡,願君善自珍重!」提起昏迷不醒的阿蕾,展開身形,消失在夜色之中。她來的時候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江湖豪客,經過小雲的一番勸解,離去的時候,竟已回歸溫婉的女兒本色。變化之巨,連彭秀婕本人也是始料未及。

    小雲仰觀星位,估計此時已是丑時前後。展開御風身法,沿來路返回。片刻抵達「行義堂」,再次翻入院牆,見先前亮如白晝、人頭攢動正在舉行宴飲的大廳,此時已是一片死寂,燈火全無。廳內一片狼藉,桌椅全部掀翻,摔碎的杯碗隨處可見,另有幾十具屍體橫七豎八倒在地上。

    小雲凝目細看,見死去的人都是身穿青衣的「行義堂」弟子,沒有現一具當地土紳和江湖豪客的屍體,估計在兇殺生前,他們已離開了大廳。幾十具屍體不是頭顱碎裂,就是開膛破肚,所有的人都像是被什麼野獸撕咬致死。「行義堂」堂主陳不染的屍體也赫然在內,他後腦洞開,腦髓外溢。在頭骨碎裂處,可以看到明顯的齒痕,死狀極慘,頗為恐怖。

    小雲驚疑不定,有能力咬碎人的頭骨,定是猛獸無疑,並且體形不會太小。陳不染功力不是太高,好歹也是習武之人,正常情況下,山林中的野獸,既不會無緣無故潛入市鎮傷人,也不具備咬死他的能力。可見,製造此次慘案的定是一頭像金毛猱一般的魔獸!而役使此獸行兇的人,自然就是彭秀婕口中所說的「三哥」了!

    小雲心裡一凜,彭秀婕等人不知是何來歷,為了獲取「行義堂」的巨額財富,暗中葉不落反叛。所謀不成,立即殺人滅口,行事果決,手段凶殘,當真令人生畏。這夥人如此邪惡,自己放走了彭秀婕,究竟是對是錯?他微微感到幾分惶恐,額頭上竟滲出了一層冷汗。默立片刻,轉身出了「行義堂」,來到大街上,心裡一時沒了注意。如果陳孤鴻仍在「白沙鎮」,此時八成是在客棧安歇了。以她的身份,自然不會找設施簡陋的小客棧投宿。

    小雲飛身上了一所民房的屋頂,遊目四顧。見東南角有一座三層的建築,估計不是酒樓就是客棧。於是展開身形,一路飛奔,待到近前,見門楣匾額上寫有「白沙客棧」,心知自己所料不錯。見四下無人,飛身上了二樓,沿木質迴廊,逐個房間搜尋起來。此時大多數房間中的客人都已經安寢,只有三樓臨街的一間房內透出朦朧的燈光。

    小雲潛到窗下,側耳傾聽,屋內傳出一男一女的嬉戲聲。他用中指沾一下口水,輕輕捅破窗紙,側目向內望去。房間內紅燭高燒,燈火通明。中央擺有一桌酒席,杯盤狼藉,宴飲已接近尾聲。桌旁坐著一男一女,女的雲鬢高挽,嬌顏如花;男的錦袍玉帶,面目清秀,正是陳孤鴻和文罄竹二人。小雲心裡納悶,文罄竹臭名昭著,陳孤鴻不會不知,但仍和他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道就不怕辱及自己的名聲?搖了搖頭,繼續向室內看去。

    文罄竹似乎已經不勝酒力,雙頰潮紅,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放下酒杯,伸手撫摸陳孤鴻的臀部,道:「好妹子,你不要再吊我胃口了!**苦短,咱們還是早點上床歇息吧!」陳孤鴻秀眉微皺,白了他一眼,臉上略有怒色,用力將他的手推開,道:「文大哥,你再這樣,小妺可要生氣了!」語音嬌媚,頗有攝魂蕩魄之力。

    文罄竹心庠難搔,卻不敢用強,把手收回,心裡頗感失望,道:「妺子,你把邀我來,總不會是在耍我吧?」陳孤鴻怕他生氣,回嗔作喜,神情嬌羞,低頭捻著衣角,小聲道:「小妺哪兒敢呢?我只是不想這麼早休息!」雙頰湧起紅暈,輕輕一推文罄竹左臂,柔聲道:「文大哥,你不要生氣!再陪我飲幾杯,小妹一定讓你得償所願!」說完,似是不勝羞澀,俯身趴在了桌上。小雲見她輕嗔薄怒,柔媚入骨,將文罄竹撩拔的神魂顛倒,可算是百媚千嬌,自有萬種風情。想起她最後一句話中所含的淫邪意味,不禁雙頰燙,心口「怦怦」作響。

    文罄竹慾火難抑,伸手攬住陳孤鴻的腰肢,小聲道:「好妺子,我不會讓你失望的!」陳孤鴻不再拒絕,依偎在他胸前,柔聲道:「文大哥,咱們再飲幾杯!」二人對飲了幾杯,又扯了一會兒閒話,陳孤鴻道:「文大哥,小妺聽人說尊師傳你的『睚眥之印』厲害無比,不知是真是假?」

    聽她提起此事,文罄竹稍感驚疑,但見陳孤鴻神色一片純真,隨即放寬了心,笑道:「此話半點不假!我的『睚眥之印』上打諸天神佛,下打幽冥諸鬼,**凡胎中者必死,決無倖免的可能!我師父曾經說過,世上除了已知的幾件上古神器,便屬此印的威力最大!」陳孤鴻眼中迸射出一絲狂熱,擔心被人察覺,隨即垂下眼簾。再次睜開雙眼,臉上已浮起甜甜的笑容,挽起文罄竹臂膀,用一種撒嬌的語氣央求道:「文大哥,你能不能把它取出,讓小妹開開眼界!」

    文罄竹儘管色迷心竅,但並不湖塗,聞言立刻提高了警覺。笑容斂去,冷冷的道:「一件法寶有什麼好看的!咱們不如早點安歇!」陳孤鴻知道他已經起了疑心,眼珠一轉,笑道:「文大哥,小妺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小氣!既然不願意拿出,也就算了!何苦板著臉嚇唬人家呢?」說完,裝作已經生氣,撅起嘴將頭扭到了一邊。

    文罄竹從一旁盯著她看了半晌兒,見她神情不似做偽。哈哈一笑,伸手攬住她肩頭,道:「我只是開個玩笑,你何必當真?給你看一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睚眥之印』是我的防身至寶,片刻不能離身。你看過之後,需要馬上還我!」陳孤鴻緊閉雙眼,跺著腳嚷道:「小妹不看了!免得你又要懷疑我是要搶奪你的法寶!」

    文罄竹明知她是在說氣話,但心中仍是不免忐忑,強笑道:「你不知此寶的使用之法,就算搶去也沒什麼用處!」陳孤鴻見他仍不放心,馬上站起,轉身就走。文罄竹吃了一驚,伸手把她拽回椅中,攬住她的腰肢,笑道:「你說我小氣?其實,你比我更加不堪!」右掌平伸,室內紅光大盛,一方只有數寸高矮的血紅色印璽出現在他的掌心。

    小雲感到一股森寒的殺氣,透過窗紙直撲面門,不由得心裡一凜。「睚眥之印」未經使用,殺氣已如此凌厲,可見文罄竹的一番話,也並非全是吹牛!過了一會兒,紅光漸漸斂去,文罄竹道:「這就是『睚眥之印』,你拿去看一看吧!」陳孤鴻不再推辭,嫣然一笑,從他手中接了過來。這是一方三寸多高、四寸見方的血紅色印璽,質地非金非玉,拿在手中感覺冰涼刺骨,竟像是寒冰製成。印紐是一頭形貌猙獰的睚眥,底部印文作篆體,所刻內容是「誅神滅鬼之印」。(註:睚眥,音yazi,龍生九子之一。)

    她裝作漫不經心,一邊繼續把玩印璽,一邊用眼角餘光瞟了一眼文罄竹。見他神情極為緊張,盯著「睚眥血印」片刻不肯離眼,不禁微一皺眉。陳孤鴻念頭轉的極快,隨即微微一側上身,避開文罄竹的目光,左手解開衣襟,露出一大片雪白的酥胸。之後轉身用左手勾住文罄竹的脖頸,猛力一拉,柔聲道:「文大哥,小妺的胸口好痛,你看一看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文罄竹猝不及防,上身前傾,面孔已靠在了陳孤鴻胸前。見她**豐滿,半遮半掩,中間有一條極深的乳溝。霎那間,他全身的血液似乎全部湧到了頭部,面頰火紅,呼吸急促,雙手顫抖,輕輕撫摸陳孤鴻的**,喘息道:「好妺子,讓哥哥給你瞧瞧!」

    陳孤鴻臉上的笑容瞬間斂去,目光中竟已全是殺機。緩緩舉起左臂,手掌外緣泛起寒光,就似一柄出鞘的鋼刀。小雲頗感驚奇,不知她要做什麼,不由得「咦」了一聲。聲音雖小,但屋裡的兩個人也不是泛泛之輩,立即察覺。陳孤鴻大吃一驚,不再遲疑,運起全力,左掌飛斬了下來。文罄竹抬頭望向窗戶,猛聽得腦後風響,不等有所反應,一顆頭顱已被斬了下來。在地板上滾出數尺,方才停下,臉上猶自帶著驚恐之色。他的身體從座椅中滑落,頸中鮮血噴出三尺多高,景象頗為詭異。陳孤鴻迅掩好衣襟,收起「睚眥血印」,抬手拍滅了燭火,房內登時一片黑暗。

    小雲直到此時方才恍然大悟,陳孤鴻之所以和文罄竹交往,竟是為了搶奪他的法寶。但「睚眥之印」是「六臂龍王」尚扶搖的獨門秘寶,她不知使用之法,搶去又有何用?心裡正感詫異,聽見身後風聲勁急,料知有人偷襲。不及轉身,原處跳起,抓住迴廊上方的橫樑,腰部使力,翻身躍上了屋頂。不等站穩,身後再次傳來破空之聲,偷襲之人竟是如影隨形,追擊而至。

    小雲微微苦笑,此人究竟和自己有何仇怨?不把自己殺死,看來竟是不肯罷休!向前躍出數尺,急轉身,見偷襲之人正是陳孤鴻,不禁大感佩服。陳孤鴻拍滅燭火後,趁室內黑暗,迅離開房間。翻過屋頂,潛至小雲身後起了偷襲。整個過程用時極短,燭火熄滅前,她身上穿的仍是白色的小衣,此時已將紅氈大氅披在了身上。渾身上下,穿戴齊整,動作之快可謂神出鬼沒。

    陳孤鴻曾在兩年前見過小雲,當時小雲只是一個身材瘦小的兒童。此前二人雖然同在「行義堂」的大廳中,但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文罄竹身上,並沒有留意他人。等到小雲出手解救柳誠志,她早已離開了大廳,此時相見,並不相識。見眼前之人身穿道服,她面露不屑,冷笑道:「閣下既然是修道之人,理應行止端方,處事嚴謹!但你暗中窺視他人行止,豈不有辱修道人的身份?」言辭犀利,和她冷若冰霜的外表倒是頗為般配。她說完後,見小雲相貌俊美,氣質獨特,不禁深感驚異。

    小雲暗自搖頭,陳孤鴻為了奪取他人法寶,不惜以美色相誘。得手後,隨即殺人滅口,種種行為,比之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有過之無不及。自己行為雖有不妥,但和她相比,猶如小巫見大巫。想不到她竟然反過來指責自己,當真是無理至極!當即微笑道:「陳姑娘,我暗中窺視他人,確有不妥之處,我在此致歉!」說完,躬身施禮。

    陳孤鴻也只是隨便說說,想不到小雲竟然真的為此致歉。她甚感驚訝,倉促間不知如何應對,沉默片刻,冷冷的道:「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你明知此舉不妥,仍然照做不誤,究竟懷有什麼目的?」

    小雲見她針鋒相對,言語上也不肯屈居下風,性情執拗,和翥凰的隨和迥然有異。微微一笑道:「我這樣做自然事出有因,但此時不方便說給你聽!」陳孤鴻殺死文罄竹,被小雲暗中察覺,已使她動了殺人滅口之心。文罄竹本人雖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藝業,但他的師父「六臂龍王」尚扶搖,卻是她萬萬惹不起的。此人功力極高。在江湖上凶名素著,為人凶殘,又極為護短。一旦得知文罄竹被殺,豈肯善罷干休?陳孤鴻的處境不免岌岌可危。

    此時聽小雲如此作答,陳孤鴻不再猶豫,冷冰冰的道:「你既然不肯說出原因,那麼你就去死吧!」話音未絕,揮起雙掌攻上前來。她本命壬水,修行的神功自然也屬壬水一系。招式一經出手,如江河奔流,無窮無盡,綿長浩蕩。身形靈動,任意婉轉,高飛低掠,多少透出幾分詭異。轉眼間,她已攻出了十幾招,出手之快,勁力之猛,大有驚濤拍岸之勢。

    小雲凝神接戰,他對五行的變化瞭如指掌,對手攻勢雖猛,絕難撼動他分毫。自是見招拆招,毫無阻礙。拆了幾招後,他擔心長此下去會驚動店內之人,隨手破解了陳孤鴻的一招攻擊,低聲道:「陳姑娘,你是否敢隨我到鎮外決一死戰?」陳孤鴻躍後數尺,冷冷的道:「有何不敢?你頭前領路。」

    二人躍下屋頂,走出不遠,陳孤鴻似是想起了什麼,道:「你等一會兒,我去去就回!」不等小雲回答,飛身躍上三樓,從窗戶跳入她先前所在的房間。小雲以為她有什麼東西遺失在了房內,便站在街上耐心等候。過了一會兒,陳孤鴻從三樓迴廊躍下,道:「咱們走吧!。」

    見她身上並沒有多出包裹之類的東西,小雲稍感驚異。偶一抬頭,見她先前所在的房間裡,騰起熊熊烈焰。登時吃了一驚,已知她再次返回竟是為了放火!目的自然是焚尺滅跡,以便讓人無法查找文罄竹的下落。她此舉雖是為了保護自己,但大火一旦燃起,難免傷及無辜。如此為人,豈不太過自私?狠狠瞪了陳孤鴻一眼,道:「你等我一下,我片刻即回!」說完,飛身衝入了店內。

    陳孤鴻一臉得意,眼下已是深冬季節,物燥風急,大火一經燃起,再想撲滅,勢比登天更難。此人衝回店裡,又能幹點什麼?店內傳出持續不斷的「砰」「砰」聲,似是小雲正在一一踹開房門。她隨即恍然,心想「此人是要把店裡的人全部喚起,以免被大火燒死。此人舉止愚腐,卻也算是俠義為懷。如果我殺死他,的確不太合適。但任他離去,此事一旦傳到尚扶搖的耳中,以後我將永無寧日!」心裡一時取決不下。

    「砰」「砰」聲從一樓開始響起,瞬間掠上三樓,客棧內已是人聲鼎沸。有人高喊道:「失火了!大夥兒趕快起來救火!」哭喊聲、叫罵聲、重物倒地聲,此起彼伏,局面混亂已極。過了一會兒,小雲從三樓躍下,陳孤鴻見他神情平靜,也無法斷定他究竟是喜是怒。小雲低聲道:「陳姑娘,咱們走吧!」甩開大袖向前掠去。眼望他的背影逐漸遠去,陳孤鴻搖頭苦笑,心想「此人城府太深,他心裡想什麼,恐怕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展開身形,向鎮外馳去。

    片刻工夫,二人掠出白沙鎮,在一片荒坡停了下來。相隔數丈,相向而立,一時誰也沒有說話。夜風勁急,月色如銀,陳孤鴻的紅氈大氅獵獵作響,丰神綽約,猶如下謫凡塵的仙子,儀態之美不可方物。小雲暗自疑惑,如此絕代佳人,難道真像傳聞所說的那樣淫蕩不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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