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我還有一件事情想弄清楚,其實你的名字並不叫科特,對嗎,那不是精靈的名字.」
「名字……」科特的表情變得陰冷起來,「那種東西早就被我拋棄了。」
「如果我記得沒錯,那個蟬聯了幾屆冠軍的射手名字應該是……菲德羅斯,對吧?」
「你不說我還真的忘了……科特只是哥哥養的寶貝龍鷹的名字,他叫它的次數比叫我的十倍還多,科特你餓了嗎,科特你冷不冷,科特我們出去飛一圈怎麼樣,科特科特科特……像個白癡一樣,可是……我也想這麼被他叫一下啊……為什麼他就是不明白呢?」紅精靈眼中的霧氣慢慢開始聚集,委屈的刺痛在他臉上暈開,又被麻木吞沒。
「那麼……你哥哥現在在哪?」
「死啦,都死啦,哈哈哈,」他忽然瘋癲得笑起來,「那些德萊尼和血精靈騎士把我們趕到廣場上,自稱是什麼聖光的正義使者破碎殘陽和占星者,他們用錘子斧子將手無寸鐵的人砸成了一團團模糊的血肉,我看到那些聖騎士是如何一邊和身邊的人開玩笑,一邊將一個嬰兒穿刺在一根長矛上的。我不明白,那些血精靈面對自己的同胞,一樣擁有綠眼睛的精靈,怎麼能下得了手?那些德萊尼人,他們沒看到那些不及他們一半身高的孩子們連刀子都沒見過嗎?
……他們殺了一天一夜,血精靈的屍體堆成了山,血液在大地上蜿蜒,就像阿爾薩斯屠殺了銀月城的那天一樣。我不知道我的父母在不在裡面,即使在,我也認不出來了……那種蒼白泛灰的臉,不會叫我的名字,不會笑,我怎麼可能認得出來?……最後,整個村子只剩下我和傑西,那個笨蛋,他居然對他們說,殺了我,放過我弟弟吧。
他真笨,不是嗎?那些聖騎士明明不會留任何活口……他們笑了,他們把一張弓和三支箭扔在我手裡,把傑西吊在一棵樹上,如果我能射斷繩子,就放了我們……我的手從沒抖得那麼厲害過,他們以為我一定會失手射死傑西,所以他們在我瞄準的時候對我說,如果你哥哥死了,記住,這都是凱爾薩斯的錯,是他背叛了你們,這都要怪他……」
「那,你……」
「沒有!我沒有失手!」眼淚終於從他臉上滑落下來,科特忍不住低聲啜泣,「傑西自由了,可是……那些騎士他們……點燃了我家養著龍鷹的房子!他們說這些噁心的動物也該一起死掉。哥哥只說了一句科特還在裡面,他掙脫了那些騎士跑進了那間房子…………我想阻止他的,我真的想阻止他的!」
——傑西,傑西,求求你快逃吧,不要管科特,快跑……
弗雷本想安慰他,但是凱爾忽然驚叫了一聲拉過星術師的肩膀,他立刻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科特身下的血跡非但沒有控制的趨勢,反而不斷向四周暈開,半張床單都要被染紅了。
「科特,別說了!」
「傑西就這麼消失在那間屋子裡了……我想和他一起去死的…但是他們按著我逼我活下去,」科特無視弗雷的話,繼續說著,「他們要我記住族人是怎麼死的,記住他們是為什麼死的……凱爾薩斯的名字一直在我耳邊重複…因為他,就是因為他…」
「別說話,別……」
「不,我要說!為什麼破碎殘陽事後宣稱自己如何英勇地同凱爾薩斯的窮凶極惡的餘黨們戰鬥!我們窮凶極惡嗎?村民們甚至手無寸鐵!還有那些龍鷹,笨得和豬一樣……只會吃和睡,或者撲騰幾下!兇惡在哪裡!」
「你們給他吃了什麼?」馬庫斯現了異狀幾步跨過來,拉開了弗雷,把胡亂掙扎的科特一把按到,撐起他的眼皮試了下眼球的反應,又仔細看了看瓶子裡殘餘的藥水,「你們給他吃了什麼!」他重複道。
「據說……這是傷藥……」弗雷開始不確定了。
「傷藥?這是吐真劑!」馬庫斯掂著手裡的藥瓶,「他根本不會覺得痛,所以才能說那麼多話,這可真是長篇的遺言。」
「弗雷……」科特並沒有害怕或者憤怒,他只是輕輕拽著他的衣角,「你背著我的時候,我覺得傑西回來了……抱抱我吧,我好冷……」
弗雷小心地將他摟在懷裡,被血浸透的法袍顯得濕潤而滑膩,紅的精靈將臉埋進他的頸窩,星術師感覺到他的身體在微微抽搐,「你不會死的,堅持一下,我帶你去找醫生。」
「傑西……」
「是,是我,我在這兒」弗雷圈緊了懷裡的精靈,準備將他抱起來,「你別睡!」
「別動他。」正在所有人忙成一團的時候,一個沙啞圓潤,富有磁性的聲音從後面悠悠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們吶,平時看起來挺厲害的,到了關鍵時刻,一個個笨的像狗熊。」
雪白的小狼從門口走了進來,它不肖地看著前面亂作一團的男人們,身上柔柔地閃耀起一團綠色的光芒,等到光芒漸漸消失的時候,一個身材勻稱的女孩已經站在所有人面前。貓耳狀的犄角下是一頭雪白色的凌亂碎,銀色的眼睛神秘而嫵媚,柔軟的短皮甲繃著少女美好的胸圍,只在肚臍上墜了一個銀製的環扣——一個德萊尼薩滿祭司。
(薩滿技能幽靈狼:反正就是讓薩滿祭司變成一隻狼,移動度加快,不能施法。)
「現在你們最好退開一點兒。」塔塔將手伸向前方,一支水之圖騰被召喚起來,她吟唱禱文的聲音像一歌,像是風吹過森林,綠色的光芒包圍了科特,所有流失的血液似乎都慢慢回到了精靈的身體裡,被捅過的傷口也在慢慢癒合。她一連詠唱了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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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用這麼看著咱,只是變成狼太久了,現在想活絡一下筋骨罷了……」塔塔眨了眨眼睛,將雙手插在腰上,德拉諾口音的獸人語居然比我所見過的任何獸人都地道,「咱和同伴走散了,還迷路到了森金村。部落對咱並不友善,但是只要變成狼,他們就會待咱很好,還喜歡喂咱,真是一群奇怪的人吶……好啦,咱該離開了,祝你們好運。」
「等一下!」科特從弗雷身上掙扎著爬起來,因失血過多而無力的手臂忽然一軟,人差點滾下床去。
「你想為自己增添一些榮譽嗎?」塔塔並沒有回頭,那勾起的小尾巴和向外挪去的步子更像是在逃跑。
(榮譽:額……o中的陣營機制附屬品,殺死敵對陣營的玩家可得到榮譽。榮譽點數可以用來買裝備……)
「不是的,我不會傷害你。」科特吃驚地望著德萊尼女孩白色的頭,「你是塔塔,對嗎?」
射手的疑惑在一聲慘叫之後停止了——塔塔忽然跑回去抓過他的胳膊就一口咬下,科特吃痛地慘叫:「對,你就是塔塔,絕對錯不了!」
「你真是個大笨蛋!那天要不是咱的抗火圖騰,咱倆都會燒死呢,這都沒現吶!」塔塔得意地抓住科特的臉揉來揉去,「不過,咱還是第一次遇見你這樣的人……只要待在你身邊,咱就會覺得很開心唄。」
「塔塔……」
「這該不會是因為你是獵人,而咱正好變成了野獸的關係吧?」塔塔爬到床上往科特面前一坐,雙手托著臉頰開始研究,絨毛獸皮小短裙緊緊包裹著德萊尼女孩充滿活力的身體,不安分的小尾巴時不時擺一下。
「我……我能請教一個問題吧?」
「我為什麼會說部落的語言?」
「不,不是這個。」科特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你們薩滿……為什麼從狼變人之後…還會穿著衣服呢?」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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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說,另一邊怎麼辦?」馬庫斯窩在沙裡展開了一份報紙,「要不也給治治?這樣遲早玩完。」
「什麼怎麼辦?」弗雷把床邊的位置讓給了塔塔,自己來到房間的另一邊。
馬庫斯沒有抬頭,只是把下巴往右邊挪了挪,在這間臥室的右面是套房的客廳,文森特和造成科特慘狀的元兇正在那裡。
今天凌晨,文森特夜歸以後就在客廳裡造了一個奇怪的東西,他在一面牆上用木板拼出一個巨大的十字架,抵住了天花板和地板。又在十字架前裝上了鐵質的鐐銬,並且撤空了客廳裡的傢俱,只留了一張書桌和一把椅子。
「你在做什麼?」弗雷皺著眉走進他,這個和提爾之手的刑房相似的環境讓他不舒服起來。
文森特讓喬靠在牆上,捉起那雙纖細蒼白的手腕鎖在鐐銬上,「我不喜歡這東西,弗雷。」他將一絲銀挽到喬的耳後,被血液濡濕的頭凌亂地披散下來,「但是如果想要瞭解一個人,就應該從他最討厭的東西開始著手不是嗎,這個架子和教會監獄裡的提審室一模一樣,鐐銬也是從那裡偷來的。」
「他身上的確有很多迷,」弗雷也跟著蹲下,「傷口,放著不管嗎?還是你想在他斷氣之前問出所有的事情?」
「血已經止住了。」彷彿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文森特解開了喬的領口,當他向一邊拉開襯衣的時候,一塊被血液的顏色沾染的寶石吊墜閃耀著暗啞的光落到了文森特的手指上。
人類刺客疑惑地抹了一把寶石上的血跡,又從兜裡掏出另一掛項鏈放在一起。
「他到底有多少項鏈?」兩串一摸一樣的項鏈讓文森特哭笑不得,最後這個問題依然被扔到了馬庫斯面前,而馬庫斯捯飭了半天得到的結論是,第二串根本沒有任何魔法元素,只是一塊普通的寶石,質地成色都不怎麼樣。它們只是看起來一摸一樣而已。
人類刺客慢吞吞地回到客廳中坐下,用懷疑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在用力回想自己是否真的用了那麼大的力氣。喬昏迷的時間過了文森特的預期,一個一直在格鬥和機警中磨練自己的人絕對不可能因為那一拳而到現在還不醒。
(盜賊技能:腎擊,五星的……囧)
「你只是裝暈吧,迪格裡?」人類刺客得出了否定的答案,「好趁機恢復體力是不是?」他控制著自己小心向前,托起對方的臉。喬的臉上總有一種病態的蒼白,唇色也淡的嚇人,濃密的睫毛下卻浮現著深深的黑眼圈。
「你要用冷水嗎?」弗雷輕輕靠在牆上,「這樣比較逼真一些。」
「不……再等等。」文森特放開喬退了開來,又說了一次,「再等等。」
「這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對嗎,」星術師小聲說,「他一直想殺你,卻又信任你,甚至願意把自己的命都交給你。」
「他只是不想惹上更大的麻煩。」
「如果是一般的刺客也許說得通,」弗雷指出,「但是他是喬-迪格裡,教會的那些騎士想要圍捕他還是難了點。」
「但是他受了傷!」文森特的解釋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他將兩串藍寶石項鏈放在手掌中不斷拋著,寶石在空中閃耀著暗啞幽藍的光芒,落在下面等待著的手掌中,出輕微的磕碰聲。時快時慢的聲音隨著卡啪一聲戛然而止,人類低下頭,有那麼一瞬間所有人都以為是某一塊寶石碎掉了。
「怎麼了?」凱爾忽然靠了過來,正好隔在文森特和弗雷中間,把他們倆往旁邊擠開。他從文森特的手中拿起了一塊吊墜——藍寶石從側面被打開了,一個精巧的鎖扣連接著寶石和托著它的銀製背部。
暗格的一面嵌著一張小小的、邊緣已經開始磨損的照片,彷彿吊墜的主人曾經不止一次的把照片挖出來,又放回去過。
照片中擠著三個人,一個淺色頭的高等精靈女人朝著鏡頭看著,她的眼睛裡毫無熱情,麻木而萎縮地露出一種勉強的笑意。在她的身邊是一個短的人類男人,說他是男人僅僅是因為他的身高和肌肉的形狀——因為他的臉已經被一種尖銳的利器反反覆覆地劃過,只留下一小攤粗暴而憤怒的白色刮痕。在這兩個人中間是個幼小的孩子,有著尖尖的耳朵和明亮的眼睛,他在笑,但是笑得有些僵硬。
文森特拿回了它,把吊墜關上了,這張照片裡暗藏的氣息詭異而晦澀,似乎有太多的陰霾的故事藏在裡面,看久了都會不舒服。他回到昏迷的精靈身邊,打開項鏈的鏈扣環上他的脖子,在柔軟的銀間摸索著鏈扣的另一端,無論他怎麼努力,始終都有幾縷絲糾結在兩個鏈扣中間,怎麼也合不上。人類刺客煩躁地撥開了煩人的銀,過大的動作也讓精靈的身體失去了平衡,喬倒在他的肩頭,柔軟的長帶著血腥和海水的味道揉蹭著人類的臉頰和頸項。
弗雷和凱爾很知趣地望向別處只當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