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那小子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我有點犯楚,這可怎麼辦?地精的拜金和吝嗇是出了名的,貌似平靜的客輪如果暗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也算是正常。但是我仍然無法排除科特撞見了這場交易的某些情節,被滅了口扔到大海裡,連鮮血的顏色都無法浮出海平面的可能性。一個人消失在無盡之海裡,是多麼平常的事情。這艘在黑夜裡緩緩搖晃的輪船藏著一個秘密,或許這個秘密能悄無聲息地吞掉整艘船的人。
——「是啊。」我木訥地回答。但是那個地精女孩往樓梯方向伸去的手指實在是無法讓我平靜下來,但是那裡不光有樓梯,還有走廊,也許他沒往那裡跑。
——「也許是躲起來了,小孩子沮喪完,肚子餓的時候就會回來了。」我好像是為了安慰自己才這麼說,「再說,你也看到了,這艘船上有見不得人的交易,我還是呆在凱爾身邊比較好吧?」
弗雷想也不想就拋下這麼一句,
我漫無目的地在迴廊裡走著,尋找著,但我不能敲開每一扇關閉的門,看看那小鬼是不是在裡面。我不想引起騷動,尤其是在一艘搭載著聯盟成員的船上。
弗雷自告奮勇接過了身體,轉身往黑暗的小樓梯那裡走。
——「你去做什麼?」
他說得很平淡。
——「不是把!」
他漫不經心地點著一支我身上帶著的便攜火炬,我大汗。
弗雷很快走下了黑洞洞的小樓梯,黑暗的走廊裡依然積聚著徘徊不去的防腐劑的味道,在我們的四周還徘徊著無數的亡魂。便攜火炬搖曳的光暈僅僅照亮了一小塊地方,被它照亮的地方因為這令人不安地搖晃顯得很詭異。弗雷將燃燒了一半的火炬放到地上,一串冗長的咒語從他嘴裡念出,暗黑色的湖泊再次出現在腳下,覆蓋了整個樓面。不一會弗雷伸出手,像提繩子一樣,把一些黑色的絲線從地上拽起來。
弗雷很擅長這種控屍術,只要附近有屍體,他都可以像玩木偶一樣把它們隨意擺弄,但是數量太多的話他的法力負擔就會很大。
幾乎與此同時,我聽到走廊裡的某間房間裡傳來一聲飽含恐懼和絕望的尖叫,還有拍打著門板的聲音,那些聲音顫抖著在走廊中來回衝撞著。
「真是太好運了。」弗雷放開手,房間裡立刻傳來一陣軀體倒下來的聲音。他試著去推那扇門,但是門已經被鎖了。
——「我砍開它。」
他很快詠唱完一枚暗影箭,悄然無聲地將木板打出一個大洞,門上的鎖也被碾碎了。我看得有點心裡毛,早在差不多二十年前,幾乎是同樣的一枚暗影箭打穿了我的腹腔,讓我變成了一個被遺忘者。
不過我沒時間去緬懷那枚暗影箭了,只見弗雷伸手拉開了門,頓時一股濃郁的防腐劑和屍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就瀰漫出來。弗雷摸黑走進去,那房間裡的屍體不知道剛才完成了什麼樣的動作,東倒西歪亂成一堆。這副情景任誰看了都會不舒服,甚至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突然從纏滿白布條的屍體堆裡伸出一隻手,猛地抓住了弗雷的腿。
弗雷往後一撤腳步,冷漠地甩開那隻手,「站起來。」
可是那隻手的主人根本抖得站不起來,既便如此,他還是拚命往弗雷聲音的方向爬著。
「辛多雷不允許用這種屈辱的姿勢前進,站起來。」弗雷的聲音冰冷的有點嚇人。他忽然撿起了便攜火炬,將它的餘燼在手掌裡掐滅,並且讓板甲戰靴在地上出腳步聲,一步步退到了樓梯口,而科特也在黑暗中跟隨著聲音的方向掙扎著跌跌撞撞跟了上來。
弗雷走上樓梯,站在有光的地方看著科特抓著扶手爬上樓梯,年輕的精靈已經嚇得面色慘白,額前的碎被汗水浸濕,狼狽地貼在臉上。
「我……要檸檬。」他的聲音哆嗦得幾乎要咬到自己的舌頭,但還是勉力站著。
「做得很好。」弗雷輕笑,「你不是自己走過來了麼。」就在這時,科特忽然雙腿一軟從樓梯上滾了下去,而在他將要撞擊地面的瞬間,弗雷衝下去抱住了他。
「不,別去那裡。」一雙冰涼的手掙扎著覆上弗雷的臉,「快跑,快跑啊。」
弗雷被他弄得一頭霧水,「你說什麼?」
科特-晨擊的雙眼有些渙散,勉強從喉嚨裡出的聲音似乎隨時會被掐斷,冰涼的手指凝著一層潮潤的冷汗,「不要管科特,快跑,火……著火了。」
「科特?」我們都有些詫異,周圍根本沒著火。
科特似乎還沉浸在混沌的精神狀態裡,他忽然用力掙扎起來,伸手去推弗雷,「傑西,傑西……別傻了,我求你,快逃……我求……」他的手突然無力地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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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毛巾掛回原處,弗雷歎了口氣,爬上了床。
房間裡一共就三張床,一張雙層床,還有一張普通的,凱爾已經佔領了雙層床的下鋪,為了不吵醒他,弗雷決定今晚跟小豆丁擠一下對付過去。
科特仍然昏迷不醒,小兔崽子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冷汗已經把袍子都弄得潮兮兮的,渾身還在不停哆嗦。弗雷則費了很大的勁才擦乾淨他渾身的汗水,躺下沒一會,科特就像個受了驚嚇的小動物,本能地朝著溫暖的方向靠過來。看著對方睫毛下隱約的淚水,弗雷認命地將他摟過來輕輕拍著。
——「你讓那些屍體幹了什麼了,把他嚇成這樣?」我忍不住開口。
製造詐屍的元兇淡淡地說。在一個瀰漫著死亡氣息的黑暗房間裡,剛剛辨認出周圍全是屍體,就現那些死人又動了起來,還摸上來,那換了誰都嚇得不輕。
可能科特是想找個沒人的地方靜一下,但是由於一個我們不知道的因素,他被人關起來了。我覺得我們已經驚動了某些人了。藏屍間裡面的屍體全部散倒下來,木門也被打出來一個大洞,難道他們會把這一切總結為波濤洶湧造成的顛簸,並且門被老鼠咬出來一個洞嗎?
凱爾曾經說,整個事件就像一片流沙,表面上是我們去追查多格蘭的事,但事實上,我們正在慢慢陷進這次的事件裡。弗雷不得不承認這個說法是對的,他將雙手枕在腦袋後面,再次歎息,將頭轉向房間對面的床鋪。可是他的視線並沒有按預期的穿過三米遠的包廂落在另一端的牆旁,而是立刻就迎上了近在咫尺的另一雙瑩綠的眼睛——它們正微微瞇起,彎成一個微笑的弧度,卻一點屬於微笑的熱度都沒有。
「哦?回來了呢。」凱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到了弗雷的床邊,無聲無息,安靜地像一團空氣。
弗雷被嚇得差點跳起來,他很快撐起身體,原本有很多想問,他想知道為什麼凱爾會大脾氣將他趕出去,也想問他為什麼半夜坐在這裡,他還想跟他商量下了船怎麼辦。
但是他的耳朵裡和腦海裡卻只有深夜的海水一**拍打著輪船的龍骨的聲音,寧靜、磅礡,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努力分辨著空氣中那個人輕微的呼吸聲,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你不說點什麼嗎?」凱爾目光流轉,落到桌邊的油燈上,一小撮火苗立刻在燈罩裡跳了起來。
「你……不趕我出去了嗎?」弗雷咳了一聲,嗓子一直乾涸著。
「你想讓我改變主意?」凱爾忽然站起來,像是要外門外走。
弗雷忽然跳下床攔住他,「別出去!」
「哦?你總算肯從他床上下來了。」
「你在說什麼……」弗雷看了一眼床上的科特,更糊塗了,「我是說外面不安全,有些事情已經出了我的預計。」
「算了,忘了我說的傻話吧。」凱爾擺擺手,「我只是想洗把臉。」
一時間包廂裡一片壓抑的安靜,只剩下火焰微弱的辟啪聲和盥洗室傳來的水聲。
我這是在做什麼?弗雷懊惱地想著,也許他根本不應該帶凱爾來這一趟,這完全是自私的行為。他知道自從回到艾澤拉斯以後,自從他們重逢以後,有些事情開始改變了。他開始不希望一個人在外面執行任務過四個小時,在每次從外面回來的時候,準確的說是推開門並看到那個人在屋裡的那一瞬間,他分明清晰地感覺到那種只有自己能理解的幸福。幸福?是的,可以用這個詞。
漸漸的,這種幸福的感覺誘惑著他,他開始希望時時刻刻能看到他,哪怕是身陷戰鬥中的時候,他忍不住將他帶上了這次藏寶海灣的旅程。但是凱爾並不能適應他的戰鬥,讓他恢復記憶說不定是一個可行的辦法,但是弗雷不能這麼做。就像是過了十二點就會失效的魔法,弗雷很清楚這是他騙來的、隨時可能破碎的那一層薄冰。
「自欺欺人。」他讓一絲苦笑溜出嘴角,不敢去想像當真相浮出水面的時候,他將會失去什麼。弗雷看到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的臉——脫下了盔甲,披下頭果然還是挺像的吧?也許就算他想起來了,也會認為我對他還有點用?他忍不住走向窗子,伸出手掌貼在玻璃上,然後將手指慢慢蜷縮起來,如果鏡像裡的那些手指往左邊偏半寸的話,他們的手就可以握在一起。這個妄想遊戲,他百玩不膩。
「我是變態嗎?」他用力收緊手指,卻忽然覺得拳頭上一涼,有一隻手掌已經握住了他,將他的手從窗上拉下來。
「窗太髒了,沒擦過。」凱爾歪著腦袋看他,「怎樣,準備好說了嗎,我可是聽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