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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武俠祭3-4 文 / 鷹翼傳說

    開始讀古龍的小說之前和之後,最頭疼的一個問題是古龍作品的真偽問題,在咨詢不那麼達的年代根本不清楚古龍全集的目錄,偏偏還作品甚多,金庸雖然有全庸金童不少結拜兄弟,一共也不過十五本,加上難以模仿的長篇巨著,所以偽作無所遁形,而古龍自己前期風格不穩定,後期也良莠不一,很多風格模擬甚似的作品完全可以矇混過關,等到後來瞭解清楚,又現這個人晚年有著寫個開頭讓別人去代寫的賤格行為,確認自己看全了該看的古龍作品,已經花了很長時間了。

    古龍的小說風格之明顯,就和優點與缺點一目瞭然,短句精煉,懸念迭起,幾下子就能吸引人看下去,而懸念越鋪越大,最後能不能收得回來就是另外一回事,而眾所周知古龍不願意寫打鬥場面或者說就不會寫打鬥場面,重要決鬥基本是側面烘托或者乾脆略過,所以看古龍小說,必須要做好習慣有頭沒尾甚至沒頭沒尾的故事的準備,誰讓你是自找的。這樣的行為多了,也就成了古龍的風格,個別交待故事情節比較清楚的作品大人物,血鸚鵡等,反而不如其餘系列成名。

    古龍的劇情可以讓一讀就欲罷不能,卻未必能讓人記住,大家多半有印象,還是他筆下的一個個人物。

    福樓拜曾說十九世紀後不會再有小說,因為故事已經寫完了,古龍則說福樓拜忽略了人類的感情一直都在變。故事的曲折變化會有窮盡,人類感情的變化卻是無窮的。所以,人類的思想感情,是寫不盡的題材。尤其是利用不同的文學型式,可以描述出變化多端的感情思想。

    那也許是古龍指導自己寫武俠的格言,他朝著越金庸的方向努力,儘管沒能走完,但至少走出了一條別的路。

    別人評價古龍寫的女角色不過三種,第一種是美女,用來當男主角身邊每集的花瓶;第二種是妖女,以為一脫可以征服天下男人;剩下比較少見的是第三種,這說法很是精闢,如果按這個概括古龍的男主角,那麼第一種是毫無目的的痛苦者,第二種是有目的的痛苦者,剩下比較少見的不痛苦者是第三種。

    之所以痛苦的主角多當然可以解釋為人生多苦,但實際上這在於古龍自己的經歷人生決定寫什麼樣的故事,按照他的定義來看,大多數武俠男主角一定要痛苦,如果說李尋歡還算得上有痛苦的理由(雖然也是自找的),那麼楚留香6小鳳之列的痛苦理由就實在令人說不過去了,這種大俠們每次登場換一個姑娘喝花酒醒了之後痛苦的故事,也許某些相仿的時候能觸動心境,但每次出來痛苦一陣,感受「酒醒之後的空虛,繁華之後的寂寞」這種欠打的行為,除了和大俠們有相同經歷的人否則很難感受,而我相信這種人是不多的。

    至於真正有資格痛苦的第二種人比如傅紅雪,我們知道,他反而是不怎麼喝花酒的……

    古龍善寫男人不善寫女人,善寫友情不善寫愛情已經是公認的,或者說他心目中友情遠比愛情高上許多,這從他會寫出李尋歡把林詩音送人的扯淡故事能看出來,認識的人當中不論男女沒有一個對此有正面評價的,大概也只有古龍一個人認為這不錯……李尋歡是古龍小說裡最為成名的一個角色,雖然這個人的性格可圈可點,古龍自己倒是經常強調李尋歡人格多麼多麼偉大,寬容,善良,接觸他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魅力,但這種自誇自賣的行為說服力不大,就如同他說蘇櫻翻來覆去只有風華絕代四個字,我還是一樣感覺不到……扯遠了,與其說李尋歡的人出名,不如說他的刀出名。

    小李飛刀,例不虛!這八個字一出,所有人為聞之膽寒,「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也奠定了李家飛刀這一塊招牌,雖然飛刀第二代被外人學去了,李家自己第三代就沒落了……但是小李飛刀已經成了一種標誌,那種影響力不僅在於整部飛刀系列,在所有之後的作品,大家都把小李飛刀當成一種信仰,進而影響讀者,成為真實存在的象徵,一如金庸的降龍十八掌和獨孤九劍。

    古龍說自己要在武俠裡不再寫神,寫魔頭,而是寫有感情的常人,實際上……估計大家還是覺得他的武俠裡一樣有神,有魔頭,而強烈的感情是有也大多越了常人的範疇,偶爾沒有神和魔頭,大家也不再喝花酒的故事是《歡樂英雄》

    「誰說英雄寂寞,我們的英雄就是歡樂的。」

    對這句開場白印象因為深刻無比,接下來的話就是「郭大路人如其名,的確是個很大路的人。」

    痛悔過去的不孝子,浪蕩落魄的傷心兒,年輕逃婚的貴公子,最後一個女伴男裝的先不管,歡樂英雄從這幾個人開始,慢慢引出了每個人的過去,裡面的英雄們終於不再一擲千金,不再破除陰謀,他們面對的是生活瑣事,以及自己所逃避的過去,古龍例外的沒有折磨這幾個人,而是為每個人安排了幸福的結局,成了真正的歡樂英雄。

    歡樂英雄未必是最喜歡的古龍故事,但卻是最難忘的古龍故事,以現實中的眼光去看歡樂英雄,就是一個人住的房東搬進來兩三個房客,最後變成了富貴山莊男子四人宿舍了,而大學時代過來的人,看歡樂英雄也一定會有別樣不同的感覺,在樸素的**思想的指引下的郭大路王動他們,和年輕的自己一樣有活力又沒持久性,一樣的貧窮又對未來充滿夢想,一樣的忙來忙去又無所事事,也許還像他們一樣一起瘋,一起笑,一起談女生,一起醉倒在街頭……

    也許古龍值得談的地方還有很多,因為古龍留白的惡習留下了無數未解的懸念和猜測,比如李尋歡和上官金虹一戰的實況,比如青龍會的腦到底是誰,比如那一口箱子的原理,等等,只是這些,永遠不會有答案了。

    金庸的武俠是童話,古龍的武俠則是夢,大家都在江湖的夢裡放浪形骸,直到醒來那一刻。

    大俠主角們進入江湖的理由不一,高尚一點的為了反清復明,傳統一點的為了行俠仗義,悲壯一點的為了報仇雪恨,平凡一點的為了成名立萬,還有的就是學了一身功夫,不肯埋沒於山林之間,當然也有就是出來追姑娘的,總之理由要什麼樣的都有。不過一個後續的問題也跟著來了,當仇報了,恩還了,錢賺夠了,官當上了,武林盟主當上了,反派魔頭轟爆了,大俠們站在孤峰上,左手摟著七八個姑娘,右手拎著四五種神兵利器,背後一面旗子,上書四個大字「齊天大聖」——不,「天下第一」的時候,他還能幹點什麼?

    大多數時候這根本不是個問題,因為這個時候故事已經沒幾頁了,誰關心大俠們之後的事情。金庸可以讓他們退隱,古龍可以讓他們繼續浪跡天涯,其他人不定,當官保鏢開門立派都不錯,個別心狠手辣一點的直接讓主角掛掉,免得以後礙事。故事完結之後,主角的利用價值也到了盡頭。除非是少數續作,否則繼續設想大俠們抱孩子中年福挺著啤酒肚出場的樣子很是無趣,不是每個人都能張三豐一般仙風道骨,尤其是俠女的部分……中年黃蓉已經很多人不滿了,所以大俠們的青春歲月和運動生涯一樣是有限的。

    而我們看到,如何在大俠生涯的頂峰再推一步,讓他們成為不朽的招牌就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提到黃易的時候,似乎算是武俠作品的一支異軍,評價褒貶不一,喜歡的人怎麼看都不在乎,不喜歡的人怎麼都看不下去,善能寫長篇乃至長篇,但這和金庸的構架大不同之處在於,很多時候他長的段落原因是能用一句話說明的事情一定要極度耐心的講解,或者兩三個人的視角分別重複一次,導致有時候一刀斬落能斬半章的情況,頗有說書人石秀跳樓跳三個月的古風(題外話,如果喜歡這類風格的請去看《龍魔傳說》,篇幅之長!)。這種長篇的惡症之一就是拖到讀者沒有耐性,大唐雙龍傳長是夠長,結尾也是出了名的快,一卷之內完成投降工作加思想轉變的整個過程(題外話,如果喜歡這類風格的也請去看《龍魔傳說》,結尾之快!)

    而黃易留給自己最深刻印象的部分,不是大唐中爭霸天下的設定,也不是尋秦中改變歷史的設定,而是四個字。

    破!碎!虛!空!

    是一部作品的名字,也是一種境界和一種結局。

    作為最初成形的短篇《破碎虛空》以及我認為該視作後傳的《覆雨翻雲》,雖然作為黃易早期作品有著無數漏洞,但和後期成熟反而固定了模式的作品相比,這個故事有著更多生動的一處。

    破碎虛空的故事不長,展也極簡單,從青年傳鷹進入鷹宮接觸到天道,經過幾場決戰提升戰力,參透最後一著,躍馬破空而去,留下了一代傳說。

    雖然只能算是短篇,但是黃易小說中很多的基本設定和思路都已經在這部裡成型,魔道之爭,兩教分歧,以及最重要的對於天道的領悟。

    何謂天道,實際上就是從最初的故事開始,一部蜀山想像縱橫詭奇,將武俠小說的登場**了幾分仙氣,而後當武俠漸漸平凡,走進死胡同的時候,成仙得道為大俠們的結局提供了一種可能,而且是最理想最浪漫的可能,當武學展到極致,大俠站到自己生涯頂端的時刻,他不再沒路可走,而是有了一座永遠可以攀登的高峰,當悟出最後一著的那一刻,他就可以離開現有的這個世界,破空而去,如同棋子終於離開了棋盤,不再是棋子,於自己最光輝的一刻時畫上完美的結局。

    破空而去之後如何呢?不用管了,那已經不是武俠關心的地方了。

    破碎虛空裡面的影子人物無上宗師令東來,這個人的一生就是所能想像的美好極限。

    光滑的石壁上面寫著:余十歲學劍,十五歲學易,3十歲大成,進窺天人之道。天地宇宙間,遂再無一可與抗手之輩。轉而周遊天下,南至天竺眾國,西至波斯歐6,北至俄羅斯,遍訪天下賢人,竟無人可足與吾論道之輩。廢然而返。始知天道實難假他人而成。乃自困於此十絕關內。經九年潛修,大徹大悟,解開最後一著死結,至能飄然而去。留字以紀。

    厲工敗在令東來手下,只想再見他一面,傳鷹看著石壁上人力不能及的大字熱淚盈眶,因為天道不再是渺茫不可及的目標,他終於也一樣走上了這條路。

    在大眾環伺下,傳鷹輕聲在祁碧芍的耳邊道:碧芍,你有甚麼未了之恨,讓我給你了結。

    講完環顧眾人,又道:要不要我將他們全部宰了。

    包圍著他的人一齊面色大變。

    這種藐視天下已經到神話色彩的戰力,是武俠中一個永遠不可少的部分,比起之後大唐中高手們開打之前必先廢話的攻心戰,主角們逃命在增長經驗值的技能,破碎和覆雨的故事有著更多的豪氣,更像心中的武俠。

    厲若海從出場至戰死,不過寥寥數頁,然而已經寫活了一個角色,丈二紅槍,坐下快馬,挑戰天下第一高手龐斑的豪情。

    接著微微笑道:「我本自信勝過龐斑,可惜我仍是敗了,但我已將你救了出來,十日內龐斑休想與人動手,龐斑啊龐斑,你雖目空一切,但別想這一生裡能有片刻忘掉我厲若海。」

    而之後在浪翻雲和烈震北兩位摯友的回憶裡,厲若海依然栩栩如生。

    烈震北持槍傲立,大笑道:「痛快!痛快!竟能擋我全力出手的一百槍,湊夠百擊之數,可惜不是燎原槍法,否則保你們無一活口。若海兄!你若死而有知,當會明白我以你的丈二紅槍克敵制勝時心中存在的敬意。」

    厲若海停下腳步,聲調轉冷道:「浪兄家有嬌妻,生有所戀,劍雖好,卻仍是入世之劍,浪兄可知此乃致敗的因由?」

    這番厲若海七年前說的話,就像在昨天才說,但現在惜惜已經死了,厲若海也死了。

    一個是他最心愛的人兒。

    一個是他最敬重的武學天才。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這兩句話形容厲若海,是說不出的合適。

    而覆雨對於情感的描寫,也是黃易小說裡少有的細緻之作,不是三個主角的部分,而是浪翻雲,龐斑和言靜庵三個人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龐斑心知元朝不可為的無奈,與言靜庵二十年的賭約與糾葛,浪翻雲與言靜庵三次見面,同為修道人的理解與孤寂,似若有情而無情的距離,讓覆雨翻雲在最後有了黃易長篇小說裡最有氣勢的結尾。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破碎虛空之後為在人世間掙扎的大俠們提供了一個出口,讓他們能離開這個虛幻的凡世,也為走到頂峰的武俠提供了一個出口,然而卻讓武俠從此走上另外的部分,如同武功打不過科學,科學打不過神仙一般,武俠演變成了更神奇,更不需要合理性的東西。

    武俠始於仙俠,也終於仙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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