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說打就打,說跑便跑,打起來夠狠,跑起來見兔子撒鷹一般迅捷,飛也似地一通疾奔.萬新天雖是腋下夾著乾瘦的歪嘴刁三,但是個大活人也有個百來十斤,在他腋下就像夾了個死狗一般輕快,雙腿如飛,竟是跑在最前面,身後眾人倒是給他落下幾十步遠。
又是奔了幾十步,離客棧足夠遠了,萬新天這才停住了腳步,胳膊有點酸軟,便就將刁三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那刁三口裡「咿咿呀呀」地叫著爹娘,看來傷得著實不輕。平日裡萬新天對這個心腹手下十分喜歡,便就俯下身來問他傷在何處,言色間倍加關懷。
眾人黑夜裡這一通疾奔,立時顯出功力根底,後面緊跟著的是唐震,其次是楚氏三兄弟,還有一個陳門的大公子陳自遠。唐震尾隨殿後,卻腿腳神,吸一口氣就越過眾人向萬新天追去,那料萬新天腳底跑路功夫也是了得,根本就他追不上,直到他停下腳來方才追到跟前。
唐震略一喘氣,就快口道:「二舅夾著個大活人,這腳底下竟還生翅一般飛快,外甥追你不上,實在是佩服之至!」
萬新天聽見身後有人說話,方才注意到唐震追到了身邊,立起身來,也不與他絮叨,竟而火道:「是誰砍傷了我的阿三?」這口裡稱呼的阿三即是對刁三的暱稱了。
唐震冷不丁被大加責問,心想:說得這個阿三怕就是手裡抱著的那個受傷之人罷?剛才房間裡有人被我砍了二刀,不知是不是此人,如果就此承認,二舅定然會十分生氣,不如推搪過去。便道:「黑燈瞎火地生誤會難免會有所誤傷,大……大概是小甥手下不小心失手所致!」說著回頭故作詰問身後的部下,二人跑得神,身後的人竟還沒有趕上來,兇手不在,正巧可以搪塞過去。
萬新天一肚子火氣未消,又要火,那刁三躺在地上痛得受不了又大聲叫起來,急忙又彎下身去,備加關懷道:「阿三,你傷在那裡?傷得重嗎?」
刁三痛叫道:「小的……大腿被捅了一刀,耳……耳……耳朵被割掉一隻,……哎吆,娘哎……」這般又哭又叫,看來傷得確是嚴重。
萬新天一聽之下「啊」地一聲大叫,火氣竄到腦門上,身子蹦高三尺,大罵道:「一群混蛋,蠢材,都他媽地瞎眼了!」
正在罵著,後面一群人都紛紛趕了上來,三個身形特別高大的人先是奔至面前,卻是楚氏三兄弟,其後緊跟得是陳門大公子陳自遠,只見最後面四對漢子各抬著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呼哧呼哧終也趕到了二人面前,便都將所抬之人放了地上。
唐震見二舅火氣正大,就巧言分辯道:「二舅不要著火,你看,我的人也有傷亡,誤會太大,實在不幸!」
有部下黑影裡聽到少主說話,以為打量死傷情況,便回報道:「稟少主,我們弟兄死了一個,傷了一個,賊人被砍死了三個,聽從少主吩咐全都把他們屍體扛回來了!」這名部下懵然不知少主和萬新天的關係,是以說斃命之人是賊人,口氣還甚是歡快。
唐震打眼看向地上的四具屍體,月光雖然黯淡,卻能感覺到四人一動未動,確是死的,本想安慰二舅,不想讓這名不知所以的部下給攪合了一句,連忙厲聲罵道:「蠢材,還不住口,不知是自己人麼?也不看清楚了再下手,害死了我二舅的三名好漢,真得是狗眼不識英雄!」一聲劈頭大罵,黑漆漆的夜裡怎麼能分清敵友?不過是為自己魯莽行事開脫而已。
不想萬新天並不在乎這三名手下的死活,只是窩火地罵了一句,就又彎身去撫慰地上的刁三。唐震見此情景,心裡瞭然,連忙叫手下上前點了火折,想起身上備有金創藥,便就取了一份遞了過去。萬新天一把奪將過來,大手一揮望那刁三耳朵、大腿處塗撒了上去。
過了一會,刁三感覺不那麼痛了,也不再痛叫不停了,這才怒火稍息,立起了身來。唐震見狀又是一番好言安慰,事已至此,好歹心腹刁三沒有斃命,不過死了三個微不足道的小卒,也就不怎麼來氣了,便開口道:「二舅我前來找那姓西門的一夥賊人算賬,你這黃毛小子卻又來摻和一把,人影沒見一個,這檔子事卻弄得窩心之極!」
唐震愧疚地好言賠罪,細細解說道:「此事都怪外甥判斷失誤,只憑感覺行事,現二舅一行人捷足先登來到此處,便就好奇地跟在後面,見你們輕手輕腳潛入了房間,這屋裡竟還燈火閃亮,悄無聲息,還以為和那姓西門的一夥的,就想闖進去一起收拾了,不想燈火突然又被吹滅,更加以為是賊人無疑,這才生了誤會,小甥實在是做了一件傻事,還請二舅見諒!」
萬新天心裡惱火,卻又無可奈何,這等事情越牢騷越是窩囊,乾脆就此打住,於是就問些別的事情。二人多日不見,舅甥此時相見頓覺親切,噓寒問暖一番,又轉回話題,二人各自把路過此處與那姓西門的公子生衝突之事大概說了一遍。
說到激烈處,只見那唐震狠一跺腳,道:「那姓西門的太不知天高地厚,震兒一定為二舅出這口惡氣!」
隨即又道:「客棧房間全都是空的,這幫賊人定是知曉咱們今夜要來取他們性命,這就嚇得躲起來了,還道是甚麼英雄人物,只不過是些縮頭烏龜罷了!」言語裡頗是輕蔑。
萬新天也應和道:「是了,如若那姓西門的心裡不怕,幹嘛要躲起來?也知道我洛陽一虎不是那麼好惹得,白日裡充英雄,晚上就成了龜兒子,躲得倒是猴快,就算他們躲到地底下,老子也要把他們挖出來,抽筋剝皮絕不饒過!」
唐震道:「這幫賊人定是換了房間或是躲到別家客棧了,不如我們再殺回客棧,將他們翻找出來?」
萬新天略一想有理,方要應一聲「好極」,一人走上前來,道:「我看那姓西門的沒這麼愚蠢,估摸已經連夜潛逃遠去了!」
二人看去,原是河南陳門的大公子陳自遠,這陳自遠白日裡曾見過唐震,與之有些交情,今夜受邀前來幫忙,見此情景,這時上前說話。
唐震道:「陳兄有何高見?」
只見這陳自遠道:「白日裡那姓西門的說帶了十六個人前來住店,我觀察他們只有四個人上得樓去,而後到後院查看,看到恰有十二個惡人圍著一輛大馬車停在那裡,想必就是他的同夥,只見那群人從馬車裡接出一個渾身上下遮著黑紗的人來……」
說至此,唐震插口道:「陳兄今夜到我住處,可不曾提起此事呀?」
陳自遠笑道:「不提也罷。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做弄甚麼玄虛,身份來歷更是摸不著半點,不過偶爾現一點蹊蹺而已,說了也無多大價值!」
萬新天卻不認識這個陳自遠,不過他的話聽聽也無妨,便道:「閣下接著說!」
陳自遠接著道:「這幫惡人接了這人,交頭接耳甚是警惕,又從馬車上取下一隻自製的小型轎子,抬了那人快步從後門樓梯上樓去了……」
唐震截口道:「所抬那個一身黑紗之人是甚麼人?」
陳自遠道:「渾身上下都遮了黑紗,看不清面孔,不知是何人!」
接著又道:「感覺這幫人行蹤詭秘地很,自是不想引起外人注意。由此愚兄猜測他們似乎身有重要之事,遠來此地自然不想額外招惹是非,白日裡不知深淺冒犯了萬大幫主,哪裡還敢在這洛陽地盤上待上片刻,我想他們早已半夜裡逃之夭夭了!」
旁邊一人開口亦道:「陳兄說得有理,這幫人都非善類,久歷江湖之人,惹了事端,此時不走何時走?明知我們不會放過他們,如若不就此逃去,只怕今晚已做了咱們刀下鬼!」說話之人是楚氏三兄弟排行老二的楚飛宇。
萬新天唐震二人均不吭聲,心裡只覺得沒出惡氣賊人已跑,又是損兵折將,甚是不快。
便在此時,忽聽近處有人「咯咯」地笑了起來,咫尺距離,那人尖聲尖氣地笑著猶如陰魂突然降世一般,冷不丁把眾人嚇了一大跳,環四處,黑洞洞地不見一個人影。
唐震正在鬱悶中,忽聽近處有人鬼叫,心中也是一驚,便厲聲道:「何方妖孽在此裝神弄鬼,快些出來!」
不遠處一處廢棄農舍的土牆後閃出一個人來,這人著深色衣裝在暗淡的月光下並不明顯,一張臉卻是齏粉一般煞白,黑夜裡格外扎眼,著實如同陰魂幽靈一般,此人是如何潛伏至此,眾人無從覺。只見此人左扭右晃地走了過來,腳步甚是輕盈,踏地而無聲,黑夜裡雖看不清此人的面孔身骨,但這般妖嬈身態給人的感覺不是一個男人應有的體魄,更像是一個夜色中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