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龍飛逃出天一閣,竄入天一閣後院的竹林中,深一腳淺一腳在林中亂闖,林幽夜沉,只走出幾步便迷失方向。
正在不知所措,忽覺黑暗中有人伸手拉住他,並溫柔地說:「請跟我來。」
朱龍飛自覺那人的語氣有種讓人抵抗不了的媚力,身不由己,乖乖地跟著那人向前走去。
東轉西拐,來到一個沒有生火的房間。那給朱龍飛引路的人,忽然用如蛇一樣的雙臂,從朱龍飛後背摟抱過來,並捂上朱龍飛的雙眼,輕聲笑道:「你猜猜我是誰?」多麼熟識的語調呀,朱龍飛很受用地享受這一刻,他想起了他的小師妹朱紅櫻。朱紅櫻也經常用這一招收拾朱龍飛,百試不爽。
「我實在猜不著。」朱龍飛平常也是這樣回答他師妹朱紅櫻。他曉得眼下跟他調戲的人不是他師妹朱紅櫻,也不可能是碧桃花,但這女人這一招捉迷藏的遊戲很卻對他的脾氣胃口,讓他失去抵抗的力氣。
那女人嬌嗔道:「你敢,討打不成,賞你一個爆粟。」言畢伸出玉指在朱龍飛頭上輕輕一彈,隨即一個雀躍,跳出幾尺之外,吃吃而笑。
那女人笑了幾聲,悉悉索索地把燈點亮。朱龍飛藉著***,看清楚眼前這個嫵媚動人的女妖精,原來竟是教主的得力助手──陳佳麗。
陳佳麗對朱龍飛眨眨媚眼,嫣然一笑,輕舒玉臂,把右手搭在朱龍飛左肩上,挑逗地道:「哥,美人在此,你到底還想怎樣呀!」
「那你認為我該怎麼辦?」
「要我教你嗎!」
「噢,那倒不用,我一向對什麼事情都能無師自通。」
「小子,多大了,你跟女人睡過了覺沒有?」陳佳麗這話太厲害了,挑撥、藐視和盛氣凌人,已把朱龍飛迫到牆角上,無路可退。
沒料到朱龍飛卻見招拆招,輕描淡寫化解陳佳麗的凌厲攻擊,樂呵呵地道:「沒什麼了不起,我打從一歲起,就跟我娘和姐姐一起睡,一直睡到十三歲為止。」朱龍飛是孤兒,根本沒享受過這種溫情,但想像正常人的家庭應該如此,用這話回敬陳佳麗的挑撥也是最有效的。
「哈哈哈!哈哈哈!哎唷!」陳佳麗抱著肚子笑彎腰,笑出眼淚。
朱龍飛扭交雙臂,看怪物似的盯著陳佳麗,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陳佳麗拭去眼淚,有點抱怨並無奈地說:「我一直跟男人睡,打從一歲起,睡到現在──」
朱龍飛聳然動容,一肚子看不起人的傲慢神氣煙消雲散,鬆開扭抱前胸的手,驚詫地向陳佳麗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一直這樣混混帳帳混下去嗎?」
「當然。」陳佳麗斬釘截鐵地說,一付破罐子摔到底的表情。她突然投入朱龍飛懷中,攬著朱龍飛的腰,埋在朱龍飛寬敞的胸膛裡,似笑似哭地道:「你要我嗎?我跟你走!」
朱龍飛彷彿吃了一隻蒼蠅,一隻蟑螂或者說一團狗屎一樣感到噁心難受,這個極有主見的女人,顯然是個很有機心的非常人,她現在淪落風塵是自甘墮落,自甘墮落者不可救,如果陳佳麗想過另一種人生,她完全可以自救,用不著朱龍飛救她。
「你若要我,我也給你………」陳佳麗象蛇一般纏繞著朱龍飛。
朱龍飛推開陳佳麗,盯著燈下幾本線裝古書怔怔出神。那幾本書,一本是《孫子兵法》,一本是《三十六計》,一本是《六韜》。女孩子沒事看這種勞什子幹啥,這種書朱龍飛平時看著也打嗑睡,只有軍事家和陰謀家才對這種書感興趣。更讓朱龍飛吃驚的是,兵書中間夾著一個信函,從書頁中露出一角的信函看來,這種信函顯然是官府的公文,朱龍飛跟大梁官府打過交道,對這種信函很熟識。
陳佳麗眼看朱龍飛只留意信函,對她的臉龐和胸脯不屑一顧,不禁有些慌亂起來,伸手往朱龍飛的屁股狠狠地扭捏了一把。
「我知道你是誰!」朱龍飛隱隱約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不要出賣我!」陳佳麗警惕地瞪大眼睛看著朱龍飛。
朱龍飛的耳邊又響著碧空「寧可殺錯一千,絕不放過一個」的狠辣誓言,彷彿看見千百個摩尼教善信用石頭追砸一個可憐的女人。他終於從憤怒中冷靜下來,慘然笑道:「被石頭砸死可不好受。」
「我不怕。」
「你不怕?」朱龍飛對陳佳麗的行為感到不可思議,無比震驚與愕然。
「有信仰就不怕,因為我姓朱。」
「什麼?」朱龍飛也姓朱,這姓朱的人也不見得全是天生的貴種,這女人以朱姓自豪,難道她是?
「我本姓康,因為我朱爺收我父親做義子,我也改姓朱了。朱爺給我家帶來榮華富貴,使我一家徹底擺脫了傳承十八代的窮根。為朱爺做事是我一家人的無上榮光,我們無法容忍任何人危及朱氏江山社稷,所以我隱姓埋名,混入摩尼教監視這班亂臣賊子,我絕不會讓這些亂臣賊子覬覦我家的天下………」
「難道你是……」朱龍飛恍然大悟,覺得這女人來歷不簡單,跟這當朝強梁權貴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朱陳兩人四目相對,彼此點頭,大家心照不宣。
陳佳麗用**頂了一下朱龍飛的身體,帶著機鋒,一語雙關地道:「你是男人嗎?」好像嘲笑朱龍飛遇事多慮,優柔寡斷,缺少擔當。
「我用不著向你證明。」朱龍飛也有些沉不住氣了。
「我把身體給你,也只會給你帶來麻煩和禍害,你不碰我很聰明,否則我或會讓你死在我手上。」陳佳麗說到這裡,話鋒一轉,道:「我盯上你也有幾天了,摩尼教千方百計拉攏你上道,你仍然模稜兩可,不置可否。你很有個性,我也知道你是朱友文的朋友,朱友文也把你當成朋友,為朋友做點事情是理所當然的,替我傳一句話給朱友文吧!」
「哦。」朱龍飛這種態度也同樣叫人難以捉摸,他似乎沒有答應陳佳麗,也不是拒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朱龍飛也沒料到自己被人盯梢上了,而且對手對他的來歷竟然如此清楚。
「你不要指望向摩尼教出賣我,我已完成使命,也不怕再被人殺死了,你掂量掂量吧!你一舉一動都被許多人在暗中盯著。」陳佳麗這話既有直抒胸臆的決心,又帶點恐嚇的意思。
劉易安、劉小惠、碧空、碧桃花、碧天等人的容音笑臉又交織在朱龍飛腦海裡,誰是誰非,誰對誰錯,他該站在那一邊?原來人情義理是這麼折磨人,朱龍飛心煩意亂,頭腦嗡嗡作響,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好像幫誰都對,幫誰都不對。
「你真一條野性難馴的潛龍,摩尼教對你利誘色誘,你這小子竟然挺得住,真難得呀,佩服,佩服。」陳佳麗嘖嘖稱奇,潛龍勿用是易經強調的所謂天道,陳佳麗把朱龍飛比作潛龍,不知是對朱龍飛欣賞,還是諷嘲。
「算了吧!我都被你們戲弄得團團轉了,還不知天高地厚跟你們鬥?」朱龍飛象只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不想跟這幫人玩了。
陳佳麗伸手從**溝裡取出一張紙條,遞給朱龍飛道:「替我把這張紙條傳給朱友文,其他什麼也不用說,他會明白是什麼回事的。」陳佳麗說到這裡,吞了一口唾沫,好像引誘朱龍飛一樣說:「另外,我還有件事告訴你,再過兩個月,便是當朝皇帝的萬壽節,你如果在這個骨節眼兒把這個消息傳遞給朱友文,他說不定邀請你一同向皇上賀壽哩。抓住機會去朝見一次我祖父朱溫吧!你不投靠碧空,也不完全甘心情願做大梁朝的順民,我也吃不準你的腦袋到底想些什麼!但我爺爺是大英雄,比你更古怪,也更優秀,你還是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朱溫是那個時代的天之驕子,從一個放豬娃華麗轉身變成當朝天子,其充滿傳奇的故事說出來也沒有人敢相信。世人對這個朱溫毀譽參半,有人稱他是英雄,有罵他是惡霸,他承擔那個朝代太多是非了。一個有缺點有爭議的人,比一個十全十美的人更令人好奇。
朱龍飛作夢也想見朱溫一面,看看這個傳說的混世大魔王是不是三頭六臂?為什麼能創造如此輝煌的人生奇跡?他決定抓住機會進宮看看這個他慕名已久的神人。
現在陳佳麗替朱龍飛創造這樣一個機會,他當然不容錯過,他不再猶豫了,爽快地接過陳佳麗遞給他的紙條。只見紙條上面寫著:
猜錯一半,玉帶格。
那是什麼意思,朱龍飛也詫為奇事?管他哩,我把這紙條傳給朱友文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