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漢子回頭撫摸刀鋒對烏孫道:「你的朋友跑了,你現在叩頭求饒還來得及,若是嘴硬,我就把你卸成八塊。」瘦削漢子也厭倦這空手白打,終於拔刀威懾,若這烏孫嘴裡崩出半個不字,他們就給烏孫來個白刀子入紅刀子出。
烏孫退後幾步,東張西望,這家值錢的東西差不多賣乾淨了,找一把招架的鐵刀,還真比海底撈針還難,最後烏孫只好退求其次,選擇一條板凳將就做武器抵擋片刻,等到阿保回頭支援,或者能殺出重圍,逃之夭夭。
胖漢子眼見烏孫拚死頑抗,並無低頭求饒的意思,逐向瘦削漢子把嘴一努,瘦削漢子領會點頭,兩人左右開弓,一齊舉刀猛劈。兩道弧光,飛向烏孫的板凳,頓時把烏孫手中的「奇兵」砍成數段。
烏孫手持一截尺許的凳腳,無疑如空手掉臂,怎能抵擋對手的鋼刀?只得退到牆角下,抱頭大叫道:「爹,娘,孩兒不孝,我還沒有給你們留下一子半孫,就來跟你們見面了,我好生羞愧呀。」
胖瘦二漢作勢舉刀,便要結果烏孫的性命。忽聞屋頂上有人喝聲:「住手。」兩片瓦筒倏爾飛來,擊中胖瘦二漢拿刀的手腕,那胖瘦二漢痛呼一聲,同時扔下鋼刀,捂著手腕,呲牙裂嘴,頓足跺腳,叫苦不迭。
只見一個俊秀青年從屋頂躍下天井,再轉折跳到大廳,把胖瘦二漢的兵器抄在手裡。那胖瘦二漢手上沒了兵刃就不能殺人行兇了,他們曉得遇上高手,交換一個眼色,立即轉身出門,拔腿奪路狂奔,那青年也不阻攔,隨他們去了。烏孫回過神來,欲從那青年手裡奪刀追擊窮寇,那青年初時不允,烏孫情急之下,向那青年告訟這胖瘦二漢乃殺人兇徒,青年便鬆手讓烏孫取去一把刀。烏孫得兵刃防身,氣壯如牛,飛也似的出門逐賊去了。
須臾,烏孫喘著粗氣,掉頭還家,卻見阿保舉著菜刀站在天井上愣,呆若木雞。他莫名其妙,就向那青年請教是怎麼回事?那青年道:「他要跟我拚命,我與他無怨無仇,犯得著以性命相搏嗎?就點了他的定身穴,讓他稍安勿躁。」那青年又問烏孫追逐胖瘦二賊的情形。
烏孫氣喘吁吁道:「讓他們跑了,不過總算把刀還給了他們,也算對得住他們了。」
青年訝然道:「你怎麼把刀還給他們,剛才你們不是在拚命嗎?」
烏孫笑道:「我追趕上去,把刀插在那胖漢子的屁股上,那胖漢子竟然夾著屁股帶刀走了,這不是把刀還給了他們嘛!不過那瘦削漢子也夠朋友,突然轉頭找我廝殺,雙拳難敵四手呀,風水輪流轉,我只好落荒而逃,掉頭還家。」烏孫說到這裡,畢恭畢敬地向那青年拱手道:「多謝壯士出手支援,敢問英雄高姓大名。」
那青年彬彬有禮,低頭頜道:「在下朱龍飛。」
那日,朱龍飛離開南陽臥龍山,乘船沿著南陽湖溯流而下,準備到山東沂水地面的烏家村走一趟,尋找幾個淘金客討教一下古法煉金術的冶煉心得。朱龍飛乘坐這條船乃是一條客貨兩用船,船家老陳既載客人又替客人捎帶些山貨鹽米,故在兩岸等船趕墟出攤的山民極多,上上下下,挨肩接踵,不絕如縷。好在朱龍飛也不急著趕路,混在這伙販夫走卒之中,跟他們嘮嗑家常,上交下接,同塵和光,這日子倒也過得十分喧嘩熱鬧。
老陳的船走走停停,行至徐州,那些搭坐順風船的客商也差不多下船去了。只剩下朱龍飛一個人還賴在船上替船家作鎮倉之寶,百無聊賴,他便向老陳借了根竹竿,也跟船上一個隨船的夥計一起,幹起這撐船的活兒。老陳白得一個勞力,也不加阻止,任由朱龍飛率性而為。
船隻轉上運河,駛至柳莊碼頭,有一胖一瘦兩條漢子大搖大擺走上船來,丟給老陳五錢銀子,喝令老陳運送他們去沂水城。老陳眼見這胖瘦二漢去的地方剛好跟朱龍飛同路,也無異議,點頭哈腰,滿口應承。
胖瘦二漢走到客倉坐下,胖漢子把背負的一個包袱打開,取出一個油紙包,再攤開油紙,卻見紙包裡有一隻燒熟了的荷香雞。胖瘦二漢又開一壺隨身攜帶的葫蘆酒,便在船倉裡你勸我敬,吃喝起來。其間高淡闊論,旁若無人。他們以為這船上除了船家及幾個伙記之外,再無外人,況船隻在中遊行駛,也不怕隔牆有耳,是以言行十分放肆。
胖漢子道:「汪洪哥,王幫主指派咱倆去烏家村找烏姓族長請教淘金的法子,你說他們會乖乖跟咱們交個朋友嗎?此去吉凶如何,若兩邊不討好,前後夾攻,怎樣應付?」
那個叫汪洪的瘦削漢子道:「鄭中賢弟,咱們在這江湖吃這霸王飯,講不得道理,若那幫村夫滿足咱們的要求,咱們也給他們面子,算他們知趣識抬舉啦!若他們膽敢違背抗拒咱們的旨意,咱們只好幹掉他了。」
胖漢子鄭中吃驚地道:「這樣行嗎?若王幫主怪罪下來,怎麼辦?」
汪洪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你道王幫主安排咱們幹這個勾當,出於好心麼?這樣吃力不討好的活兒,弄得好,賞你幾句漂亮話受用;弄得不好,小心要你的命。你還屁顛屁喜盡力辦事,是瘋是傻?誰會給你幾斤黃金呀?只給咱們幾兩銀子,便教咱們幹這丟命的營生,你還拚命賣力幹活邀功,給狗看呀?咱們必須學乖,出工不出力,甚至把知情人幹掉,咱們得不到好處,也不讓不相干的人獲益,把這件事情辦得越糊塗越糟糕就越好,只這樣咱們才能安生,否則這事便如蛆附身,永無終結的時候。如其讓自己難過,不如讓別人替咱們承擔更好。」
鄭中拍掌叫好道:「大哥見識高,說得有理,,錢沒多拿幾文,盡遣咱們幹這送命的活兒,別欺負小鬼好推磨,我便是小鬼,見了這閻王爺也要掙一掙。來,汪哥,乾一杯,祝賀咱們兄弟開竅了,終於明白做糊塗蟲做糊塗事。」
汪洪樂呵呵道:「真我知心人呀,一點就通。」
船到沂水。汪洪與鄭中結伴下船,朱龍飛也尾隨其後。
一路上,汪洪跟這鄭中大談之事,道:「沿著這沂水西岸上溯,前面不遠處便是兗州,聽說兗州姐兒能說會唱,步戲唱得妙不可言,咱們到兗州地面之後,也找幾個兗州姐兒點唱步戲,取樂一番。」
鄭中手舞足蹈,道:「汪哥真夠意思,凡事請多提攜小弟一把,小弟也特喜歡跟姐兒們交朋友,奈何有心無力,袋裡寶鈔有限,怎麼辦?」
汪洪叉腰大笑道:「汪哥也沒有錢,我的錢都存在別人口袋裡,今晚咱們找個有錢的老財,把我們睡姐兒的錢要回來如何?」
鄭中興趣甚高,躍躍欲試,道:「只要汪哥帶頭做個表率,小弟也願意協力效勞。」這兩人說到做強盜的勾當,不以為恥,反而豪情頓生,果然蠻橫霸道,目無法紀。世上本無悲劇,唯有愚昧,亂世既啟,禮樂崩壞,有誰靜下心來細看金科玉律?沒有秩序,誰會守法?大家都以拳頭說話,也盡量用拳頭來保護自己的身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