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孫、阿保隨烏小三趕回烏家村,只見烏仁善一家大小哭作一團,令人惻然。問起烏仁善給人打死的經過,那知情的老鄉便七嘴八舌搶著回答,不知從那兒竄來兩個凶神惡煞的外鄉人,找到烏仁善打聽這淘金煉金的事情,依他們的意思,想給這烏仁善幾兩銀子,讓烏仁善把這煉金的法術用紙默寫出來,交給他們去試驗提煉土金。烏仁善當然不肯,這是他賴以謀生的本領,怎能輕易告訴別人,咱們村上的老祖宗早便訂下規矩,古法煉金術傳子不傳女,對內不向外,便是嫡親子孫,如果不屑不孝,也休想繼承這古法煉金術的衣缽。這兩個外鄉人算什東西,也想得到古法煉金術,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淨往好處想。烏仁善當然不肯,任憑那兩個外鄉人怎樣威迫利誘,就是死不動筆,那烏家村只有烏仁善是個秀才,也只有他才懂得全套提煉金子的法術,如果烏仁善守口如瓶,別人也休想從咱烏家村淘摸出什麼寶貝。那兩個惡賊恨烏仁善嘴巴太嚴,一怒之下,竟把烏仁善打殺了。同村上一班精壯後生聽到烏仁善挨揍,聞訊趕來支援,也被兩個惡賊打傷了七八個人。
烏仁善的兒孫們俱一齊嚎啕大哭,叫苦不迭:「天殺的賊呀,害得我家好慘呀,害得古法煉金術斷送在我們一代手上呀!」這古法煉金術關係烏家村生死存亡的事,對外封鎖極嚴,知情人性命可以丟掉,冶煉土金的秘密方法絕不能露洩給外人。
對於古法煉金術的全套冶煉技法,烏仁善則使對自己的家人也有所保留,故烏仁善的兒子對這煉金術也是一知半解,知其一不知其二。而烏家村其他村民所掌握煉金術也是很有限的,這個煉金術流程,也像鍛造這青銅劍的道理一樣,假如烏孫家如果負責混合銅錫鉻礦石的比例,這個配方只有烏孫知道,其他村民不准打聽偷師。然後劍坯交給阿保處置,這銅劍該打多少錘,用什麼材料淬火,具細節也只有阿保才知道,其他村民也各司其職,不能越位,不該知道的事你就別管。
烏家村的老祖宗之所以訂下這樣的規矩,目的就是想籍此讓子孫們抱團結伙,擰成一股繩,大家共存共榮,誰也不能離開誰,因為缺少某個環節,金礦就無法煉成黃金,或者即使煉成黃金,成色純度也很差,這樣就迫使子孫們互相仰仗,精誠合作,才能依唇齒相依,完成一系列複雜的技藝操作,然後才煉出原始土金坯,當然這還不是金子的終極形態,他們把這樣的金坯賣給官府上家,上家有本事的人再提純金子,隔行如隔山,各行有一套不傳的絕藝,經過許多人一番折騰,最後才弄出市場認可的金子。
烏仁善的兒孫叫苦連天,不僅是痛失親人,同時也悲哀自己的親人把一些秘密永遠帶到地下。一家人想倒自己今後的飯碗堪憂,當然人人自危,哭得嘶心裂肺,驚天動地。
烏孫和阿保本來是沒心沒肝的二楞子,一向不曉得什麼是感情,這回聽見烏仁善一家人哭得淒慘,也不免兔死狐悲,眼匡紅,眼淚是不可能有,這是矯妝不來的,不過心下有些難過卻是真的。他們一向不把銀子當成錢,因為他們曉得煉金術,只要現金山,找到礦脈,他們隨時都可以由土地爺翻身接財神爺的班,在金錢面前,他們一向十分自負,從來沒有低估自己,或自輕自卑。他們肯定能跡起來的,只是不知那一日罷了。現在看來這種希望又少了一分,因為掌握金鎖鑰的人又少了一個,他們財的難度無疑增加了一分。
烏孫、阿保垂頭喪氣回到家中。烏孫剛到自家門口,忽然聞到酒肉的香味,什麼人來家生火做飯?自父母雙亡之後,烏孫家便再沒有親戚上門了。烏孫抓耳撓腮,百思不解,搶步跑廳堂一看,果見平日用來賭博的桌子上堆滿酒菜,有牛肉,豬肘子,鹵嘴皮,全是烏孫愛吃的東西。那酒恍惚是五糧酒的香味,嗅到也醉人,這誘惑確實令人難以抵擋,讓烏孫自覺食指大動,唾液暴漲。
卻見桌子兩側各坐一人,一個胖大漢子,一個瘦削漢子,都帶刀佩劍,目光凶狠,臉色嚴峻,一看便知不是善類。
烏孫對那兩人吆喝道:「你們是誰,來我家幹啥?」
胖漢聞言頗為不屑,冷笑道:「我們路過此地,看見這間破屋子好像無人居住,借用一晚,吃頓便飯。」烏孫的家,空餘四壁,大門洞開,也難怪別人誤會。
烏孫當然生氣,便是自家的豬欄,不請自來的客人是不受歡迎的,況客人並沒有邀請他入座分甘同味的意思,換了誰也不高興。於是烏孫沒好聲氣地下逐客令:「快滾,這是我的家,可不是風雨亭,那容你說來便來。」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
胖漢悠然喝口酒,伸出一個指頭搖擺道:「我們不走,看你拿我怎樣?」
烏孫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懷疑烏仁善的死跟這兩人有些干係,逐厲聲喝道:「烏仁善是不是你們殺的?」
胖漢端坐不動,用手拈起一件牛肉,放入嘴裡猛嚼起來,對烏孫的話充耳不聞,看來藝高人膽大,他完全沒有把烏孫放在眼內。
瘦削漢子乜斜雙眼,接口說道:「是呀,那又怎樣,你敢到我面前撒騷放屁呀?」
烏孫跟這兩人素不相識,無怨無仇,客客氣氣跟他們攀話,這兩個白撞卻不懷善意,鴆占鵲巢,還振振有詞,這種蠻不講理的人只能用拳頭說話。烏孫再也受不了胖瘦二漢的輕視,大叫一聲,擺出少林羅漢拳的架勢,一招「金剛出山」,揮拳直搗胖漢的太陽穴。胖漢眼見烏孫來勢兇猛,只得起身招架。瘦削漢子也捋袖奮拳,協助胖漢,圍攻烏孫。三人拳來腳往,從大廳打到天井,約莫干仗幾個回合。烏孫雙拳難敵四手,漸漸招架不住,情急之下,便向阿保求援道:「阿保,快來救人。」
卻見阿保如猛虎撲食,逕直搶入烏孫家大廳,急不及待地抓起幾塊肥豬肉往嘴裡塞去。烏孫氣極怒吼:「阿保,你幹什麼,你瘋了嗎?你就不怕飯菜有毒!」
阿保不慌不忙,再抓起一團牛肉猛啃怒嚼,含糊其詞道:「你才瘋,寧作飽鬼,不做餓神。餓了一整天,那有力氣打架,吃飽飯再說。」於是阿保對烏孫的困境視而不見,啃完牛肉,又喝幾碗酒,方才自覺有點過癮愜意。阿保拿著空酒罈,怒視胖漢子,大喝道:「小氣鬼,就買這麼一點酒水,還不夠爺塞牙縫哩,你給我見鬼去吧!」胖瘦二漢雖然嗜酒,但酒量有限,按照自己的耐受能力準備酒水,當然沒料到阿保如此海量,酒水的貯量是少了一點,因此惹得阿保大雷霆。阿保自覺肚中的酒蟲未能盡興,氣得高揚酒罈,猛地砸向胖漢子的腦門。胖漢子舉掌招架,擊破酒罈,再伸掌欲推阿保的臉部,若阿保給他的推山掌打個正著,牙齒崩斷,鼻血長流,不在話下。
阿保有阿保的得意招數,他使出**形意拳的虎咬,張口刁住胖漢子的手指,如啖豬排骨頭,險些兒把胖漢子的手指咬成二截。胖漢子慘呼叫痛,回手正想摟抱阿保的脖子,擰斷阿保的頭顱。阿保卻不上當,使出一招「烏龜藏」,縮成一團,突然蹲下,轉攻胖漢子的下盤,卻把胖漢子的雙膝箍住,再喝一聲,使出一招「倒栽蔥」,把胖漢子掀翻幾個觔斗。那胖漢子沒料到阿保力氣如此巨大,中招吃虧,摔得鼻青臉腫,叫苦不迭。
阿保對付胖漢子,烏孫糾纏瘦削漢子,剛好捉對廝殺,誰也沒占誰的便宜,半斤八兩,旗鼓相當。激戰中,胖漢子不耐煩與阿保較量拳腳了,突然撥刀猛砍,阿保赤手空拳,自然嚇得魂飛魄散,一邊閃躲一邊氣昂昂叫罵道:「不公平,不公平,我赤手空拳,你怎可以用刀,好沒道理。」
那胖漢子漲紅臉膛喝道:「什麼公平,這世道誰講公平?你也可拿刀跟我拚命呀!要不,用腦袋頂也可以。」
阿保聞言跳出胖漢子刀鋒所及的範圍,搖手道:「你等等,待我回家拿菜刀來再跟你見個高低。」然後又對烏孫道:「烏孫哥,你堅持一下,我去去便回。」言畢,一溜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