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龍飛望著朱經天憂心忡忡地道:「大師兄,你找來承運的貨船是否可靠?這件事關係到二百幾十條人命,一定要小心行事,不容有任何閃失。」
朱氏群英的排行輩份是這樣劃分:經天緯地,光前裕後,志存高遠,鳳舞龍飛,然後是紅羽和紅櫻。朱龍飛按輩份排行第七,但是以武功而言,以賺錢的本事而言,朱龍飛天份最高。
朱經天道:「這淮南水路漕運幫,幫主楊開山與我吳越的碧溪堂素有貿易往來,彼此相善,應該不會出什麼亂子吧!況今次揚開山派遣他兒子楊五嶽開船押陣,這揚五嶽也是條十分講義氣的好漢子,這小伙子跟我打過交道,人品也沒說的,我們不信他的話,一時半刻只怕找不出替代他的人。」
朱龍飛微笑道:「但願這人可靠,否則朱氏群英可要吃不消兜著走。」
後梁開平元年十月初旬,朱氏群英除了留下朱紅羽鎮守汴州碧溪堂外,幾乎全員出動,連夜帶著二百婦孺,並同幾十個強烈要求逃亡的開封府長安街上的街坊鄰舍,分乘五艘商船沿通濟渠順水南下,投奔江南而來。是時長安街保甲梁春,柏楊鎮鰥寡村孫阿牛等人亦隨船同行南下。
上船伊始,楊五嶽引眾來見,無非是徒弟張三李四等人,都是一些江湖無名小輩,大夥兒初次見面,卻也著實客氣一番。倒是楊五嶽帶到船上斟茶倒水伺候賓客的一個妹子楊玉立,長得標緻動人,不免讓朱氏群英刮目相看。由於貨船載運的婦孺甚多,朱龍飛也把朱紅櫻帶到船上幫忙,由她出面安頓照應那些婦孺。這朱紅櫻跟這揚玉立倒是十分投緣,一見如故,不過一會兒便粘在一起,嘰裡呱啦,無話不談。朱氏群英與揚五嶽等一批漕幫好漢自然大排筵宴,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不在話下。
楊五嶽這五條貨船沿著通濟渠順流而下,如無意外,不過六七天便到淮河一帶,船到江淮一帶基本可保平安,因為江淮這幾年止戈息武,百姓安居樂業,水火盜賊的事兒鬧得比較少。況淮南藩鎮割據一直在淮河兩岸開門恭迎中原逃亡的老百姓,無論是楊行密,還是他兒子楊渥俱十分善待這南下的中原士老。於時楊行密已故,其子楊渥承受父業,繼續雄踞東南,父子一脈相傳,體恤百姓,展農桑。在徐溫徐知誥父子總督大軍協助保護下,兩淮生機勃勃,一片太平。
朱龍飛等人面臨的危險基本來自河南境內,以強虜起家的朱氏強梁對老百姓管束極嚴,為了防止老百姓逃亡,拋荒田地,他們除了建立嚴格的戶籍制度保甲制度之外,還在交通要衝設立許多崗哨據點,守衛盤查。後梁戶籍制度落實得十分徹底,官府對他們轄下的老百姓長相記錄甚詳,比如某人臉上有麻子,某人臉上有痣等等之類的描述,強梁官府把老百姓嚴密控制在他們的勢力範圍內,以保證他們的賦稅收入。
強梁對逃亡的百姓懲罰極重,士兵逃亡一律處斬。一般百姓逃亡,次逮捕,臉上刺字,就像烙馬印一般羞辱人,再逃即殺無赦。入宋之後,官府興起在囚犯臉上紋圖刺字的規矩,這個玩意兒始創於強虜朱溫,是他明創造這個玩意兒,他是這件事兒的始作俑者,太損人了,也活該他亡國絕後。因為朱溫倡在人的臉上刻刺字兒,極有創意,其效如神,以至後尤無數,遺禍江湖,則使英雄如水滸中的林沖武松等後世豪傑,也不免受這玩意的羞辱。
朱龍飛等人除了應付官府設置的重重關卡之外,還要提防半路殺出來的強盜山賊。
在朱氏群英看來,官府的關隘反而容易應付,由於各路藩鎮的兵備後勤供給都要仗賴一些行商坐賈的幫忙,比喻朱氏強梁需要河東的牛羊馬匹,兩淮的鹽鐵供給,才能維持軍備與百姓日常生活需求,所以他們對奔馳商道的南來北往的行龍頭們一般給予照應,網開一面,不會糾纏得十分上緊。這固然是錢作怪,同時也是形勢使然。
比如河南尹張全義,他先是個商人,然後才是官員,改朝換代對他來說沒有什麼影響,他經歷殘唐、後梁、後唐等三朝替換,始終如不倒翁,備受禮遇崇敬,一生平安,竟得善終。朱氏群英等人都持有通商關文渡牒,各路藩鎮軍閥都認可這個通商渡牒,界河可以設立,軍隊可以作對,貿易往來則沒有限制,蜀商可以穿行汴梁,晉商也可以遊走江南江北,但兩邊納稅卻是欽定的金科玉律,無人能夠走滾。
但這些商人智計百出,避免損失,違法亂紀是家常便飯,這就是常言所謂富貴險中求的說法,撐死大膽的,餓死膽小的。朱龍飛也曉得策劃大逃亡是件砍頭的罪過,但他仍然甘冒大險,其中義憤大於謀利。既然官兵可以變通應付,教人擔擾的當然是強盜土匪,這些傢伙不通情理,除了硬碰,別無他法。
船隻即便是故意夜行曉宿,躲躲閃閃,也難免遇上官兵的盤查。在途中一個叫擱龍關的碼頭,遇上一隊官兵強行登船檢查,吆喝打人,氣勢洶洶,來得兇猛。朱龍飛有些忌憚,向他的師兄問計道:「這地方叫擱龍關,莫非對我有些不利,怎樣打這些瘟神?」
朱經天拍拍胸脯道:「這有何難,看我拿下這幾個乖孫子。」
朱緯地也在旁摩拳擦掌道:「讓我配合兄長唱出雙簧戲。」
不一會兒,一個衣甲整齊的中年將官率領一隊童子兵上船搜查,楊五嶽先上前對這將官獻慇勤示好,想引這些人到船上的閣樓去閒聊喫茶,如果這個將官會做人,楊開山也不會虧待他們,除了好酒好菜招待這些人,臨走時還會額外獎賞銀子。不料中年將官不吃這一套,一手把楊五嶽推到一旁,氣勢洶洶地轉遊巡視,並喝令楊開山開倉驗貨。
朱經天仔細打量這中年將官,見這個人年紀四十左右,臉色嚴厲,但目光游移不定,心下頗有些不耐煩的意思。這模樣分明是找腥的貓,而非找茬的狗。他那十幾個手下,全是年方及冠的年輕人,不少人目光懵懂,尚帶一臉稚氣,根本沒有主見,只怕唯這將官馬是瞻,看來只要拿下這將官,余輩就不足為患了。
朱經天假裝客氣,好像遇見老朋友一樣張開雙臂上前迎接那將官,笑哈哈道:「錢兄弟,別來無恙,咱們又見面了,咱們好好敘話。」
將官一面愕然,睜大雙眼道:「我姓方不姓錢,你是誰?」朱經天早已把手搭著他雙肩,暗中運氣疾點他的肩胛穴。那將官剎那間只覺雙臂如給人卸下般難受,全身僵硬,連話也說不出來。
朱緯地不失時機湊上前來,把一小袋銀子塞到那將官手上,:「我是錢兄弟,你的老朋友,你不至於不認鄉親吧,你父母一向對我們很好呢!」言下之意,是警告那將官,你可以格遵職責不要錢,但你父母卻未必同意你這樣做。
那將官知道遇上高手,領了份上,點頭示弱求饒。朱經天也順水推舟,解開他被封的穴道。
在旁人看來,他們三人好像老鄉親見面聚情,絕無人想到其中衝突交鋒如此險惡兇猛。朱緯地又從船倉中搬出幾袋大米,幾袋土產,吩咐那些士兵肩挑背負而去。於是這些官兵一個個笑逐顏開,心滿意足,凱旋歸營。
這朱經天朱緯地一唱一和,真如有緯天緯地之才一樣,輕而易舉地把一夥來勢兇猛的官兵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