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隻磨磨蹭蹭,又行兩日,眼見船隻便要駛出河南境地,進入淮河流域,只要船隻進入淮水,朱氏群英就可以卸下心石,高枕黃梁。
這晚,船泊穎水溝。商船早幾日晝夜顛倒行駛,船夫水手俱為之所累,精疲力竭,到得這個所在,也該回復正常行程與作息時間了,於是楊五嶽便下令在穎水溝靠岸停泊,過一個安生夜晚再作處置。眾水手賭錢的賭錢,嫖娼的嫖娼,各找樂子去了。
朱龍飛自覺長夜寂寞無聊,便在船上走動,經過前倉,看見楊玉立在油燈下抱著一本書打瞌睡,不覺有些好奇,逐輕叩窗戶,問道:「楊家妹子,看什麼書,借我一閱。」
楊玉立揉揉眼睛,看清叫喚她的人是朱龍飛,頓時來了精神,推開半掩的窗門,倚靠窗旁,撫腮支頤,笑容可掬地向朱龍飛道:「我在唸經哩,觀世音力士普渡眾生,你要做和尚嗎?投我門下來。」
朱龍飛笑道:「豈有此理,我辛辛苦苦掙錢幹什麼,不就是為了娶妻生子嘛,過這紅塵俗世樂不可支的生活,你竟想教唆我斷子絕孫,討打不成。」
楊玉立樂呵呵道:「我聽紅櫻說你很會漁利弄錢,你有這麼大本事嗎?借幾兩銀子給我花吧!」
朱龍飛道:「你太抬舉我了,我那有什麼本事賺錢,其實我是個乞丐,到處乞討,四處碰壁,觀音菩薩可憐可憐我吧!借幾兩銀子給我用度。」
楊玉立道:「看你不出,還真有點本領呀,我才把鞠蹴開出,你就踢還人家。好吧,小氣鬼,借錢免提,我有些疑惑,卻要你指點迷津。」
朱龍飛笑道:「好說好說,只要不是借錢,有問必答,包你滿意。」
楊玉立忽然神秘兮兮的乜斜雙眼道:「人販子,你把這批婦孺賣到江南,價值幾何呢?」
朱龍飛聞言既生氣又好笑,幾乎想打這小妮子一巴掌,但他也是極有急智的人,很快便想到對策,於是反唇相譏道:「這些婦孺中間也混雜許多老弱病殘,有駝背有跛足的,怎樣處置他們,買一送一,你要嗎?你要幾個老媽子老太爺,我送幾個給你伺候。」
楊玉立也有些生氣,亂嚷道:「誰曉得他們是不是龜公龜奴。」
朱龍飛冷笑道:「你去問問他們,你願意做賤人,他們肯不肯做龜奴呢!」
楊玉立跺腳道:「你敢誓,騙人的是王八蛋。」
朱龍飛揮手道:「我要騙你還不是小菜一碟,那用做王八蛋呀?多少老奸巨滑的行商坐賈被我耍得團團轉,你算老幾,也要我誓……」
楊玉立氣得把書扔到朱龍飛頭上,然後「砰」的一聲把窗戶關上。
朱龍飛歎了口氣,藉著週遭微弱,卻見那本書封面印有《論語》二字,杜工部說得對:「聖人不出世,千古如長夜。」這妮子挑燈夜讀孔老夫子的《論語》,儘管看著打了瞌睡,但畢竟是有心取經向善,身為女子,負此志氣,非常難得。朱龍飛把書本放入懷中,正要轉回房間參悟一番。
忽聞岸上人聲鼎沸,鐵騎交馳。朱龍飛不敢大意,立在船頭凝眸觀察,果然看見那些人從四面八方望泊船的碼頭包抄過來。連忙大聲疾呼,叫喚眾人起來戒警,防範來敵侵襲船隻。
揚五嶽急忙遣人上岸招集水手船夫,同時解纜揚帆,抽撤木橋搭板,做好逃避或防禦準備。朱氏群英紛紛躍到岸邊,各佔方位,構築第一道防禦戰線,盡力阻擋這些來敵侵犯婦孺。
不一會兒,運河兩岸彙集各路英雄好漢,黑道白道,不下四五百人,刀劍耀眼,火把齊燃,把穎水溝碼頭照得亮如白晝。單以人數而論,朱氏群英那五艘商船共載二百幾十名老弱婦孺,還有幾十名船夫水手,合共不過三百餘人,即使全部投入抗戰,從人數上講也不佔優勢,以一敵二,若硬碰死拼,幾乎沒有任何勝算。
好在穎水溝碼頭寬闊,河水中間水深數丈有餘,足為屏障,阻擋一些不擅水性或者輕功不佳的江湖好漢,只要楊五嶽把船隻停泊在河水中央,就可以讓好些江湖好漢無能為力,只有仰頸巴望的份兒。就算朱氏群英的商船佔有地利優勢,但投入戰鬥的人手畢竟有限,需要朱氏群英以一當百,如此肯定是硬撐不了多久。計拙奇窮,三十六計用盡也不可能有什麼轉機,只有走為上計,等那些船夫水手回來,便起錨揚帆,一走了之。
朱龍飛站立在碼頭道路要衝,眼看強敵蜂擁而至。他面對那幾路人馬魚龍混雜,黑道白道並肩交匯,有來自嵩山少林寺的和尚,也有太一教的道士,當然少不了天都幫神力幫的黑道梟雄悍匪,連極少干涉江湖閒事的淮楊鹽幫也參與其中。
朱氏群英與楊五嶽等一夥淮南水路漕運幫好漢們俱面面相覷,莫名其妙,是誰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引來黑白兩道人馬,群起而攻之?
朱龍飛正要出聲向這些人討教一個說法。只見少林寺的辨因禪師與太一教的雲遊道長聯訣上前,點名要朱龍飛出陣答話。朱龍飛聞言趕緊上前,跟這辨因禪師雲遊道長兩個武林前輩敘話見禮。
辨因怒氣沖沖,對這朱龍飛興師問罪,道:「你把這批婦孺拐賣到何處,你怎能幹這傷風敗俗沒廉恥的事?真是禽獸不如,那些強虜巨寇作惡多端,也不至於肆無忌憚幹這買賣奴隸的事體,你比他們更等而下之,如此可惡,就不怕天誅地滅嗎?」
朱龍飛被辨因誣為人販子,吃驚不少,爭辯道:「禪師這話從何說起,晚輩一片冰心,帶這些受難婦孺下江南謀生,事前跟這些婦孺打過招呼,大家你情我願,晚輩絕無強迫人家就範的意思,前輩若不信我說的話,可以當面問問這些婦孺。」
雲遊冷笑道:「你幹這缺德事還會讓人知道嗎!你是蛇鑽窟窿蛇知道,這些婦孺被你騙得團團轉,那識什麼好歹。」
辨因口宣佛號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否則休怪佛法無情,派金剛力士來除你這個孽障。」
朱龍飛愕然問道:「你們想怎樣,我該如何讓步,你們才罷手收兵?」
雲遊大聲叱喝道:「你把這些婦孺當道釋放,我們便信你是好人,否則你心中肯定有鬼。」
朱龍飛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心亂如麻,憤慨交集,權衡再三,哈哈大笑道:「我自干我的事,江湖毀譽何足掛齒。我朱氏群英經過深謀遠慮才決定擔當這件事體,無論對錯,我們誓與此事相終始。」
辨因大動肝火,揮手斥責道:「死不認錯,不可救藥,左右金剛護法聽令,給我上,替佛祖替人間除掉這個禍害。」早有十幾個少林棍僧聞聲而動,一齊吶喊道:「除掉這武林敗類。」紛紛揚揚舞棍向朱龍飛掃打過來。
朱龍飛吞氣吸納,雙手如轉巨磨圓盤,這是圓通融合功的起勢式,只見他如拔陀螺,把少林棍僧一個接一個送入他營設的氣流漩渦中,一呼一吸之間,不覺有五六個僧人墮入彀中。圓通融合功固然是吸取別人的能量愈多愈強大,但朱龍飛畢竟初學神功,大義多所不通,尚未能做到收放自如,隨心所欲地利用別人的能量,貪多嚼不爛,吸附人員的能量多了,他自己也有些手忙腳亂,招架不住,只好提前釋放能量。卻見他怪叫一聲,聲隨氣出,把氣旋中亂晃僧人猛推向前。那幫被他內功波及的少林棍僧如珠玉瀉落石板,亂崩亂跳,壓倒帶翻不少後來者。朱龍飛這一招奇功雖然氣勢駭人,可威力卻是有限,乏善可陳,猶如一鍋半生不熟的夾生飯,費時費料,勞而無功,並沒有對這些身體經過千錘百煉的少林僧人造成什麼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