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正中天,城西關王廟中。朱龍飛按劍蓄勢,疾言厲色喝道:「那個道上的朋友,別藏貓貓了,出來吧!」
只見關羽塑像神座下面兩股黑煙騰空而起,眨眼之間便見兩條黑影分列在朱龍飛左右,這是兩個勁裝打扮的蒙面人,兩人身材大抵相當,是典型的關西大漢。兩個蒙面人的唯一分別,一個佩劍,別一個帶刀,等級差別,一目瞭然。
佩劍蒙面人叉腰笑道:「我以為是誰替這些奸商跑腿,原來是碧溪堂行朱龍飛大爺呀,失敬失敬。我聽人說你急公好義,喜歡多管閒事。我本來不太相信世上還有你這號人,如今看來,我不信這個邪也不行了。」
佩刀蒙面亦插嘴道:「以我天都幫的赫赫威名,仍不足令閣下畏縮退避,你一定有強硬的後台,你的後台是誰?告訴我吧!讓我們知難而退。」他這句顯然不是威脅,而是揶揄。
朱龍飛一笑置之,反唇相譏道:「你們胡作非為,誰替你們撐腰,嚇唬一下我好嗎!」
佩劍蒙面人揮手道:「那咱們按江湖遊戲規則辦事了,劍底下見個真章怎樣,你要比拳腳還是動刀兵?」
朱龍飛解下佩劍橫豎胸前,道:「刀劍無眼,稍有差池便出人命案子,咱們雖有衝突,但無積怨,我想跟兩位切磋一下拳腳。」說著把劍插入泥土之中。
兩個蒙面對視一眼,暗暗點頭。他們兩個也聽到一些江湖傳聞,道這朱龍飛的劍法出類拔萃,號稱「無招飛羽劍」,一劍沖天而出,飛起殺人,端的是魔妖哀歎,神鬼愁,令人聞風喪膽。這朱龍飛系劍經商,走遍關中各地,無論黑道白道,裁在這小子手中的老江湖不計其數。這兩個蒙面人聽到朱龍飛放棄跟他倆比試兵器,正中下懷,他們對自己的拳腳功夫自視甚高,也想掂量一下朱龍飛的空手技擊之道。
兩個蒙面人解除刀劍,放在關王座下香案供桌上。三人一齊踱出關王廟,走到前庭一個開闊的所在。朱龍飛拿樁站穩,擺開架勢,道:「我輸了,我撒手不管那閒事;如果兩位輸了呢,是否打疊邪念,放人一條生路。」
原來佩劍的蒙面人點頭承諾道:「我們吃這一行飯的人都認準一個死理,誰最強誰說了算,你比我們強,這個虧我們就吃了,絕無閒話。若有違言,天誅地滅。」
朱龍飛曉得在這江湖上混飯吃的人,不管是殺人放火的強虜巨寇,只要他還要在這人間獲益謀利,還要取信於人,肯定還講誠信守諾言。於是他也不復多言,疾退兩步,弓步斜行,對兩個蒙面人道:「我讓一招,請兩位賜教吧!」
兩個蒙面人聞言身似電閃,瞬間完成前後夾攻朱龍飛的態勢。那個曾佩刀的蒙面人招先上,雙掌齊推,對準的印堂狂撼猛擊,氣勁若風雨摧城,烏雲壓頂,十分凌厲恐怖。朱龍飛沒有迴避,迎頭趕上,合掌高舉,左右一分即拔開那蒙面人的雙臂,一腳踏入對手的前腿腳跟後面,用自己的膝蓋猛撞對手的小腿脛骨,利用對手前衝的力量打擊對手。那先上的蒙面人大叫一聲,如山崩梁倒一般望朱龍飛身後摔飛出去。後面助攻的另一個蒙面人嚇了一跳,只好伸手搶救同伴,兩人同時聯手齊攻朱龍飛的形勢,讓朱龍飛幾乎一招不便化解無形。
朱龍飛在兩個蒙面人互相碰撞瞬間,擰腰回,出肘猛擊那個先招的蒙面人的後脊,他這幾招防守攻擊技藝一氣呵成,如行流水,絕無半分凝滯不足之處,特別最後一招肘擊手法,威力十足,簡直可以開碑裂石。那蒙面人幸好正向前撲倒,消去不少肘擊的力道,否則朱龍飛這肘擊功可能一擊奏效,極有可能讓這蒙面人脊樑骨逞粉碎性骨折。即便如此,蒙面人也受傷不輕,無力轉身還擊,只想趕緊跳到一旁吐納調息,以消痛楚。
原來奔襲朱龍飛後背的蒙面人把同伴推到一邊,繼續運功掌猛轟朱龍飛的膻中命門。那蒙面人的雙臂充盈無形氣勁,掌沿出辟里啪啦閃爍的磷光,好像鬼火狂飆,幽冥幻影,一切邪門景象讓人覺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見。朱龍飛剛好轉身,跟那蒙面人迎頭相遇,零距離接觸,只能糾纏一起生死互搏。他眼看蒙面人雙掌已襲到胸前,也只能舉掌相迎,硬接對方石破天驚的一擊。兩人四掌甫一互接,如悶雷暮鼓,震撼四野,內勁餘波所及,以致兩人腳下的泥土呈圓周形夯土形狀,可見那蒙面人的掌功是多麼凌厲犀利,即使不能震古爍今,也足以冠絕武林。
朱龍飛幾個觔斗連翻出去,勉強卸掉對手衝擊他心經的內勁,躍起拿樁站穩,輸招不輸人,依然鬥志昂揚向蒙面人示威叫陣道:「好強橫厲害的五內推崩掌呀,再給我一掌試試!你是張氏五常中的那一位?怎麼跟天都幫扯上關係?」
那蒙面人見朱龍飛吃了他一記五內推崩掌兀自跳躍自如,吃驚不少,他跟朱龍飛硬拚一掌,感覺到對手的內功有些不可思議,對手的內息好像千方百計想跟他的內勁融為一體般怪異,這是什麼道理,令人費解?以蒙面人的感覺而言,他好像跟自己的影子對攻一掌一樣,攻擊力有多大,反彈力量有多大,以致他的手腕被自己的功力震傷,儘管自己內力未損分毫,但手腕關節受傷,再跟對手硬碰徒勞無益,好漢不吃眼前虧,當時示弱妥協道:「不愧是朱龍飛呀,眼光如此犀利,在下就是張虎嘯。」指著另一個蒙面人道:「那是舍弟張龍吟。」張虎嘯自報家數,承認是張氏五常內中成員。這張氏五常是河南府尹(相當省長)張全義的私人保鏢,受雇張全義門下,以保護張全義族胞為己任。這張氏五常是為張歸宗、張敬亭、張敬山、張虎嘯、張龍吟等幾個在江湖上享有盛名的好漢。以武功而論,江湖中有傳言:張氏五常,虎嘯龍吟最強。而張歸宗則是張全義的侄兒,替這富堪敵國的張全義管理部分產業莊園,並作押運金銀,收租收賬的總監。張歸宗當然也借助張全義的權勢,狐假虎威,從中謀取私利,招朋引友,締結利益同盟,形成一個勢力龐大的幫會,是為河南轉運幫,做運輸錢糧的營生。張虎嘯張龍吟等俱為張歸宗手下的得力干將。
朱龍飛道:「張全義先生經常河南,替朱氏強梁振興商賈農桑,何等氣魄,他門下怎麼有你們這些禽畜異類。」儘管張全義替朱溫展河南經濟,自己也沒少撈,但公私兩便,大功不掩小眚。如果朱溫這個軍事集團失去張全義的大力支持,前景難料,不僅宏圖霸業成為黃梁一夢,就連他那戰無不勝的朱家軍也只怕淪落成為流寇餓殍。
張虎嘯哈哈笑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們替張大人賣命出力,擔冒風險,當然少不得也要為自己打算一下,另闢蹊徑開拓財源,這不算什麼過分要求吧。這件事既被你撞破,我便暫停對那幾個奸商的敲詐勒索,但你也要答應我,不要杷我倆是天都幫幕後主持的事告訴其他人。否則,我們只好拚個你死我活。」
朱龍飛其實也被張虎嘯的五內推崩掌重創,受傷不輕,只是他死硬撐著不露出馬腳。他與張虎嘯半斤八兩,麻桿打狼,兩頭害怕。聞言順水推舟道:「行,饒人不是癡,癡漢不饒人。我不會趕盡殺絕,但望兩位也要收斂一些,莫要欺人太甚。」
張虎嘯取回放在關王廟香案上的刀劍,扶起張龍吟便走,回敬朱龍飛一句:「後會有期,咱們且先把爭議擱置,以後再說。」